90最幸福的人和事
最幸福的人和事(1)
自從蘇難回來后,蘇家大兒子隔三差五便要問一句,“他真的是我爸爸嗎?可是我覺得我和他長得一點也不像誒!”
這個中二孩子有時候是自言自語,有時候是纏着蘇弈要答案,有時候又粘着還不太會說話的妹妹自問自答。
唯獨就是不願當面質問對他虎視眈眈的蘇難。
蘇難千辛萬苦回到地球,見到了日思夜想的家人後,面臨的第一個問題居然不是如何安撫蘇弈的情緒,而是親生兒子對自己□□裸的質疑。
這讓他倍感鬱悶且迷茫。
“不像?你在開玩笑嗎?”這一天,蘇難終於逮到大兒子獨處的時機,他蹲下偉岸的身軀,揉捏了半天臉頰,盡量讓自己的臉和顏悅色顯現出慈父的光芒,這才和兒子面對面,鄭重申明道:“你以為除了我這麼完美的父親,還有誰能和一個單一物種的地球人生出你這麼優秀的兒子……啊好痛!”
一把厚厚的木瓢從山洞洞口砸來,哐當正中蘇難的後腦勺,蘇難捂着腦袋憤怒回頭,一瞥見蘇弈冷若冰霜的一張臉,轉瞬咧了嘴哈哈笑道:“我們家蘇弈,你最棒了,真的。”說完,不忘伸手比出大拇指,煞有其事地點點頭。
蘇弈不吃他這一套,從鼻孔里輕慢地“哼”了一聲,繼續打水給小女兒洗頭。
大兒子小龍蹲在柴火堆前,一面看顧妹妹的洗澡水,一面斜睨自己傳說中英明神武的父親。
蘇難瞧見他的神色,不滿道:“你還是不相信我嗎?”
小龍別過臉,為難道:“……讓我考慮考慮。”
“親爹這回事不是你考慮考慮就能改變結果的!”蘇難暴跳如雷,圍着小龍和火堆,像只沒頭蒼蠅般直轉圈,“蘇小龍!我今天必須跟你把這件事說清楚了!我就是你親爹,你是我成千上萬個精子裏游得最快的那個,直到你遇到了你媽媽的卵……嗷!”
這次砸過來的已經不是木瓢,而是一個野生青木瓜了。
野生青木瓜從蘇難堅硬如鐵的後腦勺上滾落,咚地砸在地上,裂開一堆酸澀稚嫩的果肉。
“蘇難,你再說些有的沒的,今晚別進山洞了,外頭的廣闊天地任你遨遊。”山洞口的蘇弈面紅耳赤,也不知道是氣的,還是窘的。
蘇難把兩片嘴唇抿成一條為難的直線。
大兒子仰頭萬分期待地看向蘇難,迫切希望從他嘴裏再蹦出一兩句惹怒蘇弈的話。
蘇難卻學乖了,扯着褲子蹲下來,再次把注意力集中在大兒子身上,“喂,你為什麼覺得我不像你爸爸?”
大兒子嘟噥道:“因為我和你不熟啊。”
“蘇弈說我沒回來的時候你明明很想我,為什麼我回來了,你對我反而一點也不熱情呢?”蘇難摸摸鼻子,鬱悶道。
大兒子理所當然道:“我想你和我親近你,是兩回事好嗎?”
“……你和你媽講話的時候可不是這樣的。”蘇難狐疑地皺起眉頭,問道:“你這種一針見血的說話方式到底是和誰學的?”
“和舅舅學的啊。”蘇家大兒子堂而皇之地承認道。
蘇難盯着自己兒子,臉上露出猶如吞了屎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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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傍晚,等蘇弈給小女兒洗好澡換好衣服,到溪邊洗衣服的時候,蘇難一路左顧右盼地跟了過來,然後支支吾吾地說道:“蘇弈……”
“嗯?”蘇弈回頭看他。
蘇難同她一起蹲在河邊,替她扶着衣框,“……我們離開這裏吧,回到城市裏生活。”
蘇弈沒有立即答應,她看着他,眼神沉靜。
蘇難將她垂落在頰旁的一縷散發拂到後頭,嘆氣道:“我不在的這段時間,你們東躲西藏,受了太多的苦。現在我回來了,我可以保護你們,這一次,我會把真正的生活還給你,所以,我們離開這兒吧,去找一棟小房子,去過普通人類應該過的生活。我會一直陪在你們身邊,這一次,我哪裏也不會去。”
帶着兩個孩子隱姓埋名的那段時光饋贈給蘇弈的不僅僅是她獨立的生存能力,還有她愈發理性的思考方式,她並沒有馬上答應蘇難,而是說道:“不管安全局那邊最終如何抉擇,我都不想讓你和兩個孩子重回他們的視線,我只想讓你們離他們遠遠的,越遠越好。作為沒有合法身份的我們,能帶着孩子去哪呢?其實我反而喜歡現在這樣安安靜靜的生活,等躲過了風頭最盛的這兩年,或者等兩個小孩有了自保能力,我們說不定真能迎來自由,在這片土地上自由穿梭,看遍風景,反正我們不求錢財,不求安逸,只求平安和團聚。”
“你真的是這麼想的嗎?”蘇難問道。
蘇弈點點頭,“要不然呢?”
“蘇弈,”蘇難在沁涼的溪水裏握住蘇弈的手,“這不是你們應該得到的生活,你和孩子,應該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人。”他停頓了一下,臉上微窘,“雖然始作俑者是我,讓你們遭遇這一切的也是我,但我也是最有立場說這句話的人。”
蘇弈笑道:“從你回來的那一天開始,我就已經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人了。”
“不夠,不夠。”蘇難搖頭,“遠遠不夠。”
蘇弈莞爾一笑,忽然抬起手,用濕漉漉的手指,輕輕指向蘇難的胸口,笑問道:“那麼,你這兒的空洞,補全了嗎?”
蘇難盯着蘇弈的臉,再看向不遠草地上呼呼垂着涼風的兩個小孩,笑了,“再沒這麼完滿過。”
蘇弈笑了,她縮回手,把一件薄薄的衣服盪到溪里,嘴角微微上揚,笑得愉快且狡黠,“你今天來找我,為的不僅僅是離開這一件事吧。”
蘇難被戳破心事,乾脆承認道:“我不喜歡小龍的名字。”
“因為是宮遠起的?”蘇弈臉上的笑愈發直接。
蘇難癟嘴,承認道:“嗯。”
蘇弈笑道:“可是小龍喜歡。”
蘇難的嘴癟得更厲害,“嗯,他可喜歡了。”
蘇弈剛想說什麼,蘇難忽然一把將她抱進懷裏,她手一抖,衣服落入水裏,轉眼順流而下,“誒!我的衣服!”
蘇難手長,在衣服漂遠之前迅速勾了回來,另外一隻手卻依然不鬆開蘇弈。
蘇弈又氣又笑,任由他抱着,只將下巴擱到他肩頭,滿足地輕笑,“……你到底想幹什麼?”
“蘇弈,在我回來之前,我覺得我自身的存在就代表了父親的定義,可是等我真的回來了,我才發現父親的定義是只有孩子才能決定的,女兒還小,可是兒子已經太大啦,”蘇難像個小孩似的抱着蘇弈輕輕搖晃,嘀咕道:“我覺得他沒把我當親爹,而是當成了另外一種身份來對待。”
“什麼身份?”蘇弈覺得好笑。
蘇難翻了個白眼,倍感恥辱地說道:“……后爸。”
一個破壞他家庭美滿和諧的,后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