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忠實盟友
第七十四章忠實盟友
“你必須回去的理由,是什麼？”甚少表露出強烈情緒的白狐少年這一次大概是真的發了脾氣，說話的音量都不自覺提高了，“我們這些人是聽了你的話才想堵上性命陪你冒一次險,可是我們還沒回去,你卻已經要放棄了……”他深吸一口氣，強行冷靜下來,低低說道：“蘇難,一開始最不相信你的人是我，現在,最相信你的人也是我,你讓我怎麼和外頭的那些人交代？你讓我怎麼告訴他們，他們決心跟隨的人,只能給他們現在，至於未來，那是完全靠不住的東西？”
“未來，本來就是靠不住的東西。”蘇難冷冷說道：“我許諾給你們的未來，從來只有自由，其他人宵想的飛黃騰達或者揚名立萬，那都是他們的事，與我無關。”
蘇難是個不會對人服軟的硬臭脾氣，決定了的事幾乎沒有轉圜餘地，更不要說和人起爭執的時候會順着別人的意思去解釋或者安慰，蘇弈對此再了解不過，眼見蘇難極有可能把話說死，連忙從被窩裏伸出手，急切切地拉住他，轉而向白狐少年笑道：“你們都別激動，有話好好說。”
她一動，被窩裏的小女孩也不適地動了動，嘴裏還發出將醒未醒的嚶嚀聲。
房間裏的三個大人同時安靜下來，各自屏住呼吸看向那個小孩。
小女孩翻了個身，半晌后，還是睜開了清亮亮的雙眼，視線在三個大人神情各異的臉上輪流轉了一圈，最後嘆氣道：“大人就是這樣，動不動就吵架，好像遇到事情先吵一架，難題就能迎刃而解了。”
蘇難指向白狐少年的臉，涼涼說道：“你看他的臉，他可不是什麼大人。”
小女孩果然認真瞅了白狐少年一眼，繼而嘻嘻笑道：“叔叔你又騙我，他的眼睛怎麼看，都是十足的大人啊。”
“哼。”蘇難笑道：“我看你也不像正常的小孩啊。”
小女孩翻了個白眼，掀開被子下床要找鞋子，白狐少年自發地替她將鞋子挪過來。
“謝謝。”小女孩穿好鞋子，又在地上蹦躂了兩下，這才轉頭看向蘇難和蘇弈，笑道：“我出去走一走，你們繼續聊吧。”
蘇難和蘇弈都沒有說話，白狐少年往旁邊一讓，小女孩也沒再和他們多說一個字，自己若無其事地走出房間。
等打岔的小女孩離開，房間裏被留下的三個人面面相覷，忽然都沒了興緻繼續剛才的辯論。
白狐少年坐上床沿，悶頭半晌后，忽然問道：“蘇難，成為父親的感覺，是什麼樣的？”
蘇難沒想到他會忽然這樣問，臉上是難掩的驚愕。
白狐少年低頭把玩着自己的手指，似是沒看到蘇難的表情，低聲又問了一遍，“為人父母，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為什麼你會為了一個還沒有出世的孩子放棄你先前努力爭取來的一切？孩子，真的有那麼重要嗎？”
蘇難搖頭道：“不是為了孩子，是為了蘇弈。”
蘇弈看向蘇難，眼底里有淡淡的紅。
蘇難說道：“我以前以為蘇弈能承受這一切，可是我現在發現，真正承受不了這些的人，是我。只要一想到，我的妻子和孩子在我觸手不能及的另一個星球，我就覺得不安，不僅僅是不安，還有一種被拋棄的孤獨感。”他自嘲地嗤笑了一下，繼而說道：“明明拋棄他們的人是我，可我都能感到這種無可救藥的孤獨，更不要說她了。一直忍耐着不挽留我的她，到底是抱着什麼樣的心情懷上這兩個孩子的呢？只要這樣一想，那些權勢和江山又有什麼意義呢？我過去奮鬥了二十幾年的東西，在往後幾十年的孤苦伶仃面前，到底又值得什麼呢？”
白狐少年抬頭看向他，苦笑道：“……你這傢伙，到最後都不願意順着我的話說出哪怕一個字嗎？”
“父母究竟愛不愛孩子，不是一兩個父母說的算的。”蘇難認真說道：“我從來不相信與生俱來的愛，也不相信與生俱來的恨。”
“我也不相信。”白狐少年說道：“可我還是希望，我的父母曾經是愛我的，我要的不多，別人有全心全意十全十美的愛，我只要一點，”他停頓了一下，嘴角咧出一個僵硬彆扭的弧度，“一點不殺之愛。”
蘇弈低下頭，雙手因為他的話，心痛地緊緊攥住了被子。
“算了。”白狐少年霍然仰起頭的同時，斜睨着笑看了蘇難一眼，“不管你最終何去何從，這條路，我還是會陪你走下去，我失去的東西，靠我一個人根本拿不回來，如果藉由你，能讓我重新感受到那點微不足道的東西，我說不定就滿足了。”
“你不是一個貪心的人。”蘇難將手搭上少年的肩背，嘆息道：“那些讓你變成如今這模樣的經歷，只是一場冗長的噩夢，等哪天你不願意再睡下去，你自己就醒過來了。”
“等我醒過來的時候，你會在我身邊嗎？”白狐少年開玩笑問道。
蘇難歪着嘴笑道：“不知道。”
白狐少年轉而看向蘇弈，“蘇弈，你呢？”
蘇弈沉默地張開手，輕輕摟住少年瘦削的背。
白狐少年低笑道：“果然是要當母親的人了，對誰都這麼溫柔。”
蘇弈的眼在少年的背上蹭了蹭，悶笑道：“我這一路上遇到的人無數，可你是最讓我慶幸遇上的一個，謝謝你一直留在我們身邊，我知道，從一開始，你就是最沒目的的那一個，所以，真的很謝謝你留到現在。”
白狐少年嘆氣，“謝我么？”
蘇弈抵在他背上的腦袋點了點。
白狐少年無奈笑道：“……那就成為一個好媽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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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狐少年從蘇弈的房間裏走出去的時候，驚訝地瞧見原本應該走遠了的小女孩竟然就坐在門外走廊的台階上，她彎着腰，兩隻手撐在膝蓋上支着臉，盯着白狐少年笑起來的模樣隱隱有些狡猾的味道。
白狐少年走到她身邊，乾脆和她並排坐在台階上，好奇笑道：“你都聽見了嗎？”
小女孩點點頭，乾脆地承認道：“我的聽力比尋常人好，聽不聽得見，不是我能控制的。”
白狐少年笑道：“走得遠不遠，卻是你可以控制的。”
“那也會聽到更多的秘密，”小女孩歪着腦袋，笑道：“這個世界上，不請自來的秘密最煩人。”
白狐少年忍俊不禁，笑道：“你叫什麼名字？”
小女孩忽然拍了下手，笑道：“太好了，終於有人想起來要問我的名字了！”
白狐少年好笑道：“你跟他們倆走了一路，他們都沒問你名字嗎？”
小女孩轉着眼珠子，笑道：“問人名字，也是需要合適的時機的。”
白狐少年笑道：“那你到底叫什麼名字？”
“我們家有規定，名字不能隨便告訴別人，但是我可以告訴你我的小名。”小女孩笑道：“我爸爸叫我小籠。”
“小龍？”白狐少年驚訝道：“不像女孩的名字。”
“是籠子的籠。”小女孩笑道：“因為我小時候總是到處亂跑，普通的嬰兒床根本關不住我，我爸爸就把我塞進籠子裏了。”
“塞籠子裏？”白狐少年更加驚訝了。
小女孩微微蹙眉，嘴角卻在笑，“沒錯，因為我不聽話，所以他就把我當成動物一樣關進籠子。”
白狐少年從未聽說過這樣的事，再看向小女孩的時候，她臉上的笑已經被他自發理解成苦笑了。
越是聰明的人越不缺乏想像力，小女孩一句話的功夫，白狐少年似乎已經看到了她的悲慘童年。
小女孩得到了想要的理解，故作深沉地拍拍白狐少年的背，安慰道：“這些都過去了，小孩不可能永遠都是小孩，只要長大了，我們就能保護自己，並且成為我們想成為的大人。”
白狐少年啞然失笑，“……所以，你這是在安慰我？”
小女孩站起身，拍拍屁股上的灰，扶着牆壁往下走。
“你去哪？”白狐少年問她道。
“這次是真的要出去走一走了。”小女孩頭也不回地說道：“我總有一種不祥的預感，為了讓自己安心，我還是出去問問我的那些小夥伴，它們知道的事情，可不比你們的探子少。”
小女孩年紀小，個子不高，扶着牆壁走樓梯的模樣看上去就是個真真切切的小孩子，可她說出口的話無論如何都不像這個年紀該有的樣子。
白狐少年滿腹疑問，卻一個問題都問不出口。
總覺得，問這個孩子任何問題，都是不合適的，至於到底哪裏不合適，他自己也說不清。
不過他還是把小女孩所謂的“不祥預感”放在了心上，那孩子的身影一消失在樓梯拐角，他立即也站起身，找人去外頭打探消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