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開封記事 七
開封府外頭的陰風更甚，開封府內也颳起了大風。
風把開封府內後院中的樹吹得呼呼作響，樹枝也嘩啦啦互相抽打着彼此，樹葉更是在風中打旋落地又被捲入半空之中。
楊戩耳邊聽着敖寸心的質問，卻無言以對，只能暗自嘆氣，心裏想着，敖寸心還是一如當年那般的口裏是半毫都不饒人。這樣的性子，大抵真的除了他之外，怕是沒有人能夠包容。
想起當年，楊戩覺得那時候他雖然不懂得愛情，甚至那時候也沒有愛上敖寸心，但對於敖寸心的一切任性脾氣卻都是包容的，除了最後那一次弄丟了小玉外，其它的事情，楊戩都能夠忍讓便忍讓。這一點來說，卻是沒有人能夠做得比他更好。可楊戩卻不懂，敖寸心要的並不是這樣的忍讓和這樣的包容。
愛情和婚姻，需要兩個人共同的經營、磨合和遷讓，卻不是一人的付出和一人的莫不回應外的忍讓，這讓付出的那個人覺得得不到同等的回報，會由愛生恨。這也是讓敖寸心墮魔的緣由。
敖寸心覺得楊戩的變化讓她有些措手不及，可也來不及待她細想和追問，開封府內似乎就出現了亂子。
陰風陣陣吹着，開封府內的衙役也被吹得東倒西歪，這陣怪異的風，根本是讓人站立都覺得艱難，除開武功內力都不錯的展昭外，張龍趙虎王朝馬漢四人也有些架不住這陣陰風，可卻依然堅守崗位和職責保護着包拯的安全。
包拯額頭上的月亮越來越燙，燙得他也有些隱隱不安，楊戩暗暗中施了一道法術落在了包拯的身上，卻不驚動任何人，包括敖寸心都不知道。
包拯額頭上的月亮在發燙間忽然亮了一下，陰風被破除了，一下子似乎都寧靜了下來。
街道上由道童抬着的蓮花寶轎中坐着的道袍加身的法王，暗中一驚，“怎麼可能，居然能夠破除我的五通神咒，這包拯究竟乃何方神聖。”
法王思想了一番，又對他的童子下令：“走！”
原本在街道上停下來的隊伍又開始緩緩向著開封府前行。
風平浪靜后，開封府門口值班的衙役又開始巡邏了起來，而府衙後院敖寸心的廂房卻不平靜。
“楊戩，你真的是楊戩嗎？”敖寸心除了不可思議外，再找不到任何形容詞來解釋她面前這個放着外面妖物搗亂絲毫不去過問的楊戩的異常。
哪怕楊戩跟敖寸心解釋了那麼多，可敖寸心依然不覺得這是令楊戩不去過問的原因。楊戩的心是慈悲的，楊戩的心是寬廣的，楊戩的心是悲憫的，楊戩的心是沒有私慾的。不……或許楊戩也是有私慾，只可惜那私慾不是對她。
“楊戩從來都是那個楊戩，沒有變過。寸心，楊戩願意跟着你游遍所有你想去的地方，再也不會像從前那般丟下你一人。”
楊戩的解釋對於現在的敖寸心來講，過於蒼白，也過於無力，現在的敖寸心要的不是這樣的楊戩，或許現在的敖寸心想要的是怎麼樣的楊戩，她自己都不知道。
敖寸心覺得她被楊戩搞糊塗了，她想要一個人冷靜的思考，想要一個人靜靜的去琢磨，等琢磨透了，等看清楚了，等她想明白了，說不定她會知道她心底的答案是什麼。而現在，她只覺得腦袋裏混沌極了，千年婚姻的過往一幕幕在腦子裏重演，而現在的楊戩一句句深情話語又在腦子裏重複循環，這讓敖寸心覺得是一種極大的煎熬和折磨，她不知道該去相信哪一個楊戩，或許哪一個楊戩都不能去相信。
“楊戩，你知道嗎？我真的不相信。你的心是懷着三界的。你不屬於我一個人，你屬於三界。你仍舊是那個楊戩，可我敖寸心卻不是那一個敖寸心了。時間在改變，我也在改變，而你不是同樣在變嗎？當年那麼不可一世的你，那麼敢於抗爭天命的你，那麼不羈瀟洒的你，如今卻被歲月磨平了稜角，硬生生的將你打磨成了另一個你。”敖寸心慢慢的站起身，她用手抓着桌案的一角，直視楊戩的眼眸，對楊戩說：“楊戩，我們之間還是算了吧。回不去當初了。”
“不去嘗試又怎麼知道回不去？即使歲月回不去，時間回不去，可感情卻依然沒變。寸心，當我明白你當年對我的愛時，已經太晚。楊戩自知當年傷了你的心，而今，楊戩卻不會再一次讓你離開。不同的是，從前的我們不相愛，而現在的我們相愛。”
楊戩從來不會說話，更不會說情話，要知道能夠從他嘴裏聽到這番話，可謂是難得至極，偏偏這天上地下唯獨只有一個人可以逼得楊戩將這些話全部都說出口，那人除了敖寸心外，再無其它的名字。
若說敖寸心聽到楊戩這番話不動容是不可能的，可動容之外，卻是冷靜的沉默。
這片靜在不多時便被打破，楊戩有些無奈，他卻無法，只因那法王已到了開封府門外。
陰風倒是沒有再吹了，而是換了別的招數。
開封府的門口衙役們有些害怕，白玉堂從天而降落在開封府門口，對着那隊伍問道：“請問來開封府有事嗎？”
白玉堂見隊伍中沒有人回答，不由得出手試探，卻發現他的內力打出去絲毫不起作用，心下覺得有些不好：“這哪是人，這根本不是人嘛。”
敖寸心心裏的不安越加明顯，不由得把手緊了緊，她好久沒有這麼緊張過了，就連當初上天庭救楊戩的時候都沒這麼緊張過。
“別擔心，一切有楊戩在。”楊戩看出了敖寸心的不安，他寬慰着敖寸心的情緒，卻發現敖寸心仍舊是皺緊了眉頭。
“楊戩，我總覺得有些不好，你是不是出去看看？”敖寸心惦記着收留她住下的開封府上下，心裏的擔憂更甚。
敖寸心雖然傲氣又衝動，還有些公主的小脾氣，可心地卻是極為善良的，當初下到弱水裏救人的時候，累到攤在海岸的岩石上倒頭就暈了過去，那模樣，連天蓬元帥都曾為她敞開大裘披肩為她遮擋日光，讓她休息得更舒服一些。
所以這會兒，敖寸心自然也見不得不問她來歷身份就收留了她入住的開封府上下受難，她緊張的情緒外露，更甚至對着楊戩露出了只在楊戩面前露出的可憐兮兮的表情。
敖寸心的那種如同遭到遺棄的小狗模樣的眼神，水汪汪的，裏頭一片渴望着能夠有人拿溫暖的手掌撫慰她頭頂的眼神，讓楊戩完全沒有招架能力。楊戩想，或許當初他就是在這樣一次次被敖寸心看着，才會慢慢的無法招架住敖寸心的撒嬌和她的任何要求。也是在這樣的眼神中慢慢沉淪卻不自知。
白玉堂一個燕子翻身就離開了開封府，直奔屠戶家裏。開門見山就問：“老闆，有沒有黑狗。”
宋朝年間，宰殺狗肉販賣是不違法的，屠戶也很爽快的回答：“有。”
“老闆，給我一碗黑狗血，要快！”白玉堂的表情焦急不可耐，老闆也認得白玉堂，自然知道這位白五爺要這碗黑狗血怕是要緊之事，也不多耽擱，當下便從屋裏捧了一大碗黑狗血來給白玉堂。
白玉堂隨便留下一粒碎銀拿了那碗黑狗血就施展輕功而去，當他再次回到開封府的時候，包拯已經率領眾人來到了府衙門口。
府衙門外，消停了一陣的陰風又開始吹了，大風卷着樹葉和各種髒東西漫天飛舞。
這風幾乎就吹得人連眼睛都睜不開，而楊戩也架不住敖寸心那樣的眼神和表情，也只得無奈的嘆息了一口氣，對着敖寸心道：“寸心，你就留在屋裏。若是有妖物敢來犯，你就用斬仙劍將之斬殺。”
“喂，你把斬仙留給我，你呢？”敖寸心問出口后又覺得這話本就是多餘的，她幹嘛要多次一問這種話。
楊戩回頭對着敖寸心笑了笑，“寸心你忘了，楊戩自然是有三尖兩刃刀。”
敖寸心咬着下唇不再多言，她那種下意識的擔心讓她忘記了楊戩有着從不離身的神兵利器三尖兩刃刀。那三尖兩刃刀，不僅僅只是一件兵器，更是被一條被鎮壓在凌霄寶殿的由**而化身的三首蛟。
想當初，三首蛟讓楊戩的母親妖姬都受了傷，可想那時候三首蛟的厲害之處，後來三首蛟臣服於楊戩，聽命於楊戩，做了楊戩的兵器后，倒是發揮了巨大的威力，使得楊戩成為三界戰神。
這些事情，敖寸心都是親身經歷過的，她怎麼可能忘，又怎麼忘得掉。只是那種下意識的關心和擔憂，仍舊是讓她心中對於楊戩的愛起伏不定。
敖寸心咬着唇，暗暗的發誓，再也不能出現這種下意識去關心楊戩的狀況，她已經決定了要斬情絲就得要狠下心，不止是對楊戩狠心，更要對她自己狠心，若是狠不下心，就讓她三魂去六魄！
開封府外，展昭率先和法王的護法打了起來，卻不敵。
白玉堂急急趕來，將一碗黑狗血潑了過去，卻也絲毫不見任何效果。
包拯對着那法王絲毫不畏懼，他在公孫策和張龍趙虎的簇擁下向前走了兩步，對着那法王說道：“本府若是果真劫數難逃，任誰也擋不住。”
法王坐在蓮花寶轎里用手指頭掐算，一邊算一邊暗暗心驚，他慢悠悠的看着包拯開口：“文武相應，日月齊光。難怪，難怪，難怪我動不了你的心神。”
當楊戩走到開封府門外的時候，正好聽到法王對包拯說的這一句話。他不免微微搖頭，包拯是天上的星宿下凡，現在雖然雖是凡胎肉身，可那魂魄確實是有着星宿之光，有着仙氣護體，再加上他先前暗暗在不驚動任何人的狀況下施加在包拯身上的法力，這法王要動包拯倒是挺難了。
哮天犬一看楊戩出現，就想要奔出去，可卻收到楊戩的一個暗示，又隱身了回去。這法王一路走一路施法的事情，哮天犬當然知道，不過楊戩告誡過哮天犬，不到萬不得已不能傷及無辜也不能出手，除非是那人蔘娃娃真的受到了傷及元神之事發生不得現身相救，所以這下子哮天犬在收到楊戩暗示的時候，又把微微冒出的頭縮了回去。
楊戩仍是一襲玄衣，手中拿着一把墨扇。墨扇沒有打開，他拿着扇子輕輕的敲在手心裏，一邊慢慢的走向包拯，包拯回頭看了一眼楊戩，對着楊戩微微點頭，又回神看向了那法王。
任誰都以為楊戩不過是來看熱鬧或是看情況，誰都沒有想到楊戩會開口，那法王也沒有料到一個忽然出現的人會開口。
“不得傷及無辜，更不得傷及生靈。你若是肯好好修行便罷，若是一意孤行，天道輪迴的後果，你可曾想過承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