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手玩件
壽黃色的底子裏,夾雜着一條綠色飄花帶,花活而不死,主要分佈在料子中間的位置,從左到右自上而下分佈。
這是一塊達摩坎山料。
優點跟弊端都顯而易見。
其優勢在於種老、通體滿黃,有明顯飄花共生。
缺點也很直觀,個頭不大,料子形態不夠規整。能取的題材受限制較大。
可就是這麼一塊料子,卻被那位雕刻師傅做到了完全的揚長避短。
他根據料子上圓下尖的形態,雕了一個古代的人物側面相。
取料子中間那條飄花帶,做了人物的袍帶衣襟。
甚至於料子下端那些不規則的凸角,也被完美的設計成了衣物的褶皺。
也難怪吳曉的客戶,看到后就一直念念不忘。
杜遠此刻也很是愛不釋手,衝著王嶼道:“出手嗎?”
問完之後可能覺得有些唐突,杜遠伸手撓了撓頭,有些不好意思起來,“君子不奪人所好,這把件的手感一看就知道沒少被捏在手裏把玩。這師傅的確有兩下子。不能說起死回生,但完全稱得上妙筆生花。”
說完又在手中翻來覆去的把玩。
看着看着,他忽然發出一聲,“咦?”
王嶼以為這東西在杜遠手裏生出了異狀,緊張的立刻伸過手去想將它拿回。
這時候杜遠的注意力全都放在手玩件上,完全沒有注意到王嶼的異常。
他用手搓了幾下那人物額頭的位置,然後捏着料子走到店門口,對着亮光仔細分辨起來。
少頃他對着王嶼道:“王嶼,你這個料子有點意思。這人物額頭居然還取到一點紅翡做俏色?這也太神了吧?”
那可不是太神了嗎。
從來沒聽說過黃翡料子裏還會出現紅翡俏色。
王嶼一臉茫然地走過去,拿過自己的手玩件一看。
確實如杜遠所說,此時人物的眉心位置隱約有一絲紅色。因為只有一個側面,所以這一點紅極難發現。
“大概蹭上了什麼東西吧?”
王嶼咕噥着。
這個理由杜遠自然是不信的。
他可是實打實的在那裏搓了半天。就算是油漆,也該被他給摳下來了才對。那東西就跟藏在一層薄薄的玉肉下似的,分毫未動。
王嶼回憶了一番后,若有所思,“前兩天捏着玩的時候,流鼻血倒是好像蹭到上面去了。可是我記得後來……這也不像是在外面的啊……”
杜遠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正想說不是什麼大事的時候,耳邊就傳來了吳曉的聲音,“杜遠,這片料子馬上就要切到底了。”
“關掉機器。別讓它切通了。”
杜遠邊說,邊急忙跑了過去。
這樣大的料子就怕一刀切到底,很容易造成料子掉下來摔成好幾瓣。
等杜遠跑過去的時候,吳曉也已經按下了按鈕,機器在瞬間停了下來。
三個人站在機器旁邊,等裏面的油霧慢慢沉澱完,這才將機器的蓋子打開。
關閉的時間控制的剛剛好,兩塊料子中間隔着刀片,僅剩最後一點皮殼還連在一起。
杜遠示意了一下王嶼跟吳曉,讓他們關照好料子不要掉落,自己則隨手抄起旁邊的一個扳手,對着料子輕輕一敲。
切下的那片就被完美的剝離了下來。
王嶼臉上隱隱浮現一絲期待。
儘管這個料子能切出的片料形態,他心裏大致有數。
可是依然架不住第一次切開經自己手的料子的那種興奮感。
或者叫成就感。
這感覺就像親手種下一棵西瓜的種子,雖然明知道它最終就是一個西瓜,卻仍然會期待它成長過程中的每一次變化。
相比之下杜遠就顯得淡定許多。
他將片料遞給王嶼,自己轉身繼續將剩下的那部分料子固定在機器上,再次耐心的調試着下刀的角度。
王嶼拿着片料來到靠近店門口的沙發上坐定,打開手電觀察起來。
這一片靠近開始的橫切面,各方面表現都跟橫切面處的相似。
但是因為被放成了片料,厚度只有一點六厘米左右,手電燈光輕鬆的穿透過去。
裏面的瑕疵情況比起最初的料子形態,更加清晰。
端詳了一會之後,王嶼重重的呼了口氣。
這料子目前看起來,跟他最初的預料相差無幾。
只這一片上就有四個妥妥的正裝手鐲位。
沒有什麼比這份答卷更讓王嶼感到滿足了。
等這半塊石頭切完,周振騎着他的電動車滿載而歸了。
看着他車把上那滿滿當當的東西,吳曉趕忙迎了出去。
白吃白喝白賺,再沒點眼力見,那可真就討人嫌了。
“振哥,今天可真太讓你破費了。”
周振呵呵一樂,還沒等開口,杜遠的聲音就傳了過來,“周振就是一個被切石給耽誤的美食家。今天他心情好,咱們幾個有口福了。”
“你哪次來對你不好了似的。繼續忙你們的,我去做菜。”
周振說完,就在吳曉的幫忙下,將那一車東西拎進了后廚。
杜遠繼續跟油切機較勁。
他準備一鼓作氣,把剩下的半邊料子也放成片。
這樣整個料子就能直觀的呈現出來。
後面再慢慢安排鐲位,也就是個時間問題。
王嶼重點看了看靠近皮殼的那片料子。
按理說,越靠近皮殼的地方,越是風險高發的部位。
出現變種,紋裂,雜質之類的瑕疵比率遠高於石心部位。
但是這個料子比較爭氣,這些問題都不存在。
這讓王嶼的心放下了大半。
據他估算,這六片片料,取二十四個鐲胚基本沒有太大問題。
剩下的就要賭,鐲子吸出來以後的具體表現了。
今天一天總算是沒浪費時間。
晚上也不用帶着石頭去夜市擺攤。王嶼今天難得的清閑了一回。
這三年來,他幾乎是一直重複着三點一線的生活。從小院到早市,再到夜市。生活規律到無趣。
王嶼隱隱有種感覺,自己的生活將要迎來新的轉折點。
他抬頭看着杜遠在油切機前忙碌的身影,聽着吳曉像只聒噪的鴨子般繞在他身邊問東問西,鼻端還時不時能嗅到不遠處飄來的菜香味。
他的手無意識的磋磨起那塊手玩件,喃喃自語,“也是時候重新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