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晉江文學城
默默無言地走了一段距離,進藤尋思着這麼一直不說話走下去也不是辦法,正打算說些開始來打破沉默,身旁的塔矢卻先開口了。
“這一次的新人初段賽,父親會參加,而且指明要你做對手……緒方先生說是你主動向父親提出來的？”
雖然已經對緒方的口風緊不做任何指望了,但是要不要透露得這麼徹底啊……進藤有些無奈地道，“是這樣沒錯。”
“會找父親，是因為他是五冠王嗎？”
這下是真的吃驚了。
進藤探究地側頭看去,卻只能看到少年微低着頭的側臉。
在心裏揣摩着對方的想法,進藤試探地將問題丟了回去，“今天你來找我只是為了問這件事嗎？”
儘管未來將會成長為氣勢磅礴的巨龍,但是現在的塔矢亮還不過是個十四歲還未經歷太多歷練的孩子，輕易地便被奪走了話題主動權,“不是，我原本並未打算過來打擾，只是因為我實力未夠，狀態不穩，緒方先生出於擔憂才……”
忽然意識這麼說就像是在推卸責任，塔矢猛地住了口，年輕的臉上一陣為難，最後乾脆停下腳步，端端正正地鞠了一躬。
進藤嚇得往旁一躲，驚詫道，“你這是在做什麼？”
“不止是今天，前幾次也是……”並未發現進藤已經避開了，塔矢仍維持着3o°彎腰的姿勢，誠懇地說著，“……總是這樣一次次貿然打擾，十分抱歉！”
他們現在仍是身處小區內，齊耳直發的少年原本就相貌精緻氣質卓然，此時一身藍底白紋傳統和服，以無可挑剔的標準姿態慎重地行着禮，一瞬間彷彿有種時空回溯的錯覺，不禁令過往的行人紛紛緩步注目。
說不上此時的心裏是什麼感受，但是身體已經比頭腦更快一步地做出了反應，伸手按住對方的肩膀強行將他拉起，等他站好了，進藤這才略略後退一步重新拉開距離，表情有些僵硬地道，“我並沒覺得這樣是打擾！”
一旁的佐為發出了不贊同的聲音。
果然，與說出的話完全不相襯的糟糕表現令塔矢誤會了，他只當這是禮節性的安撫，那雙原本清澈的眼眸一點點地暗淡了下去。
“我知道了。請放心，你讓越智轉達的那局棋我已經看過，我明白你的意思……現在的我與你之間的差距是如此之大，在未能追上你之前，我不會再出現在你的面前了……再次為我之前的行為道歉。就此告辭。”
這次說完，塔矢沒再等進藤回應，逕自轉身離開。
[阿光別傻愣着啊，快追上去解釋清楚！]佐為見那個孩子越走越遠，焦急地催促着。
[不行！]但是進藤光卻如同釘子一般僵在原地，放在背後的手一點點地攥緊，[……所以我都說了，我會傷害到他！]
臉上神情煩亂不已，就連說出的話都充滿了沮喪。這樣的阿光，佐為還是第一次見到。
但也更加明白了那孩子對阿光的重要性。
[笨阿光，]佐為道，[你這是關心則亂，其實只要拋開那些亂七八糟的顧慮，自然而然地面對對方就可以的。]
[自然而然？]進藤重複着，閃過腦海里的卻全是前世與阿亮相處的畫面——對方的微笑、吃驚、期待、焦急、疑惑、憤怒、質問、失望、欣慰……
[我記不起來了……我一點都想不起來以前是做了什麼才令到阿亮開心還是難過的了……]進藤求助地看向佐為，[我該怎麼辦？]
[……那就是最自然的你啊。]佐為輕聲道。
就像自己在阿光面前一樣，未來的阿光在這個人面前，也是不需要任何思考，想說的話、想做的事，都無須猶豫和顧慮，在任何時候都是率性而為的吧……
所以才會在回憶的時候，不會留下任何刻意的印記。
[追上去吧，]千年的鬼魂說，[坦率地說出你此刻心裏最想說的話。]
為了搭配和服而穿的木屐並不適合長時間行走，尤其是在這樣陌生的社區裏面，但是現在的塔矢卻根本注意不到這些。
他只是木然地向前走着，頭腦里似乎想了很多，又似乎什麼都沒在想。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從後面接近，下意識地側了側身體想要讓過去，一隻手卻緊緊地拽住了他的胳膊。
塔矢錯愕地回頭，對上了那雙琥珀色的眼睛。
“我從來都沒討厭過你！”
還帶着因為追趕而造成的微喘，對方急急地這麼說著，那雙眼眸首次沒有偏開目光，而是筆直地注視着自己。
那裏面原本的溫潤沉靜已被打破，在這一月份的清冷陽光的照射下，流轉着淺淺的光澤，塔矢第一次能從那裏面感受到了真實的情感。
“我不會停下來，在你追趕的時候我也會一直不斷向前……但是我會等待，未來你以平等的實力出現在我面前的那一天！”
“我相信你不會讓我等太久的，對嗎？”
阿亮……
……
***
聲稱要先去辦點事的緒方精次開着車漫無目的地在四周轉了好幾圈，然後估摸着時間差不多了，將車停在了廟會附近，又抽完了三支煙，這才慢騰騰地向著舉辦廟會的寺院走去。
但是沒走多遠，他就看到了獨自一人站在入口處的塔矢亮。
眉頭狠狠皺起，緒方快步上前，“進藤光將你丟下了？”
“沒有，我們在路上就已經分開了，”塔矢解釋着，“我是為了等緒方先生才來這裏的。”
仔細觀察着他的表情，確定那張年輕的臉上找不到一絲暗淡，甚至看上去比之前輕鬆了許多后，緒方這才慢慢放下了心。
伸手揉了揉他的頭，緒方問，“談得怎麼樣了？”
塔矢沒有說話，但是卻漾起了一個微笑，然後對着緒方輕微而肯定地點了點頭。
“是嗎？那我今天的無賴角色沒白當！”緒方大笑着一把攬住少年的肩，“既然都解決了那就不要再遲疑地大步向前吧！走，我們去找個地方對弈一局，讓我看看你這段時間究竟成長了多少！”
熱鬧的廟會慶典入口就在眼前，兩人卻沒有絲毫留戀，轉身離去。
他們的身後，炫目多彩的煙火轟然在沉靜的天幕中炸開，人群們開始歡呼！
“阿光，在看什麼？”
發尾亂翹的少年左手拿着章魚燒，右手抓着巧克力香蕉，視線好不容易從旁邊攤子上的水煮上掙扎着收回，就注意到身邊夥伴的走神。
他順着望去，還未來得及找到目標，這時天空中煙火連續不斷地爆開，一瞬間將夜晚也照得如同白日，“啊，慶典開始了！快，我們快去許願！”
不僅是他，周邊的人們也都反應過來一般，轟然爭先蜂擁向寺院後方的許願樹。
三兩口吞掉手中的吃食，三谷佑輝顧不上剛才的疑惑，一把拖着好友，開始在人海中奮勇前行。
也不知道擠了多久，終於來到樹下，避開旁邊橫過來的胳膊，撐着不知道是誰的腦袋借力跳起將自己寫了祈願的紙條掛上枝頭，三谷叫道，“阿光，快點，你的給我！”
進藤掙扎着伸出手，三谷接過，成功地將兩人的都掛好后，又一路強勢地破開人海擠了出去。
此時遊行已經開始，放眼四周都是人山人海，喧鬧不已。
兩人好不容易找到個稍微人少些的地方稍作休息，往常總像是睡不足一臉倦容的三谷此時卻一派生龍活虎，反倒是從頭到尾都被拖着的那個露出一副半死不活的樣子。
[天吶，我真是有太多年沒和年輕人湊過這個熱鬧了！]進藤雙手撐着膝蓋，大口喘息不已。
[好多人！好可怕！qaq！！]旁邊的鬼魂也是一臉驚容未定，剛才有太多人從他身體裏穿來穿去，令他到現在都渾身不自在，頭皮陣陣發麻！
“哈哈哈，阿光你現在看起來好狼狽啊！”三谷忽然指着進藤大笑。
順着他的視線低頭看了看自己不知道什麼時候被扯裂了的衣襟，進藤黑線地橫了他一眼，“別笑了，佑輝，看看你自己的頭髮吧。”
三谷眨眨眼，跑到旁邊釣水球的攤子對着水面照了照，平時就很不聽話的自然卷現在已經徹底脫離了掌控，正以誇張的方式向各個方向纏繞着，讓他整個腦袋看起來就像一顆被剝得亂七八糟的捲心菜。
發出一聲慘叫后，三谷想也不想地從池子裏就想舀水朝頭上倒。
“啊！哪來的混小子，不準亂用我池子裏的水！”
拖着亂來的三谷，進藤還未從剛才的混亂中緩過神來，又開始了新一輪的落跑。
璀璨的星空下，熱鬧的慶典，喧嘩的人群，以及那些肆無忌憚潑灑着青春的年輕人們，這一切都被糅合成一幀完美的畫面，將永遠地留在時間的洪流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