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顧家往事（一）
顧凝秋拍了拍顧雨舟的肩膀說道：“好孩子，回家是好事，快別哭了，坐下聽你二爺爺說”。
顧雨舟再一次來到床邊，顧風培指着眼前剛剛給顧雨舟搬椅子的男人介紹道：“這是我兒子顧凝宇。”顧雨舟對着顧凝宇說道：“叔叔好”，顧凝宇回答：“好，小舟”。顧風培又指着旁邊的男人道：“這是你姑奶奶顧風埡的兒子郅林平，你也該叫叔叔”。顧雨舟同樣和郅林平打了招呼。
顧風培閉眼緩了口氣，彷彿陷入了對往事的回憶中。他長嘆了一口氣，慢慢對整屋子的顧家子弟講起了顧家的往事。
顧家是臨海省的老戶，也算是世家，祖上有多位先人在朝為官，有的都坐上了侍郎、御史、尚書的高位，當然也有幾位因軍功擔任過將軍之職。
因為家風嚴謹，歷代顧家子孫都很是勤謹，所以顧家子孫雖然出身不錯，但是大家都在努力打拚。到了顧風培的爺爺這一輩，顧家的子嗣不豐，一生只有兩個兒子，長子叫顧燁，次子叫顧煥。
顧燁膝下兒女成群，先後生了顧風培兄妹六人，而顧煥則只有顧風坪這個獨子。
顧家七兄妹從小兄友弟恭，很是要好，只可惜生逢亂世，國土淪喪，朝不保夕，顧燁顧煥兄弟二人商議決定，除顧風垚和顧風坪之外，送他們其他兄妹五人外出謀生存，與家裏的形成內外輔助，以保證顧家香火不滅，長久立世。
顧風培和顧風址被送往美國留學，顧風城、顧風埡被送往日本留學，而顧風域則被送去投軍。按照顧燁顧煥兄弟的打算，整個家族的下一代既有文又有武，既有國內又有國外，既有東方又有西方。只要有一處發展的好，那麼整個家族就有希望。
顧風培說著說著不覺老淚縱橫，世事難料，顧家兄妹七人奔波半生，七零八落。先是顧風域戰死疆場，后是顧風城在日本莫名中毒身亡，顧風埡一度消失無蹤。由於當時的情況特殊，顧鳳培和顧風址在美國收到家裏的一封信和一筆錢之後，就和家裏失去了聯繫，信是大哥顧風垚寫給他們的，只有一句話“家中安好，勿念；時局不穩，勿歸；諸事存疑，當心。”
十八個字的家信，顧風培保存了一輩子，也和顧風址研究了一輩子，但是絲毫沒有結果。
顧風培和顧風址憑藉著老家寄來的錢和自己的勤奮與智慧在美國賺取了一份豐厚的家產，也算不負顧家子弟的名號。他們也在一直努力與老家的大哥他們取得聯繫。
二十五年前，顧風培兄弟總算有了老家的消息，但是他們怎麼也不敢相信這一切都是真的。原來他們的父母以及二叔兩口子在動蕩年代，被作為地主和劣紳進行無情批鬥，最後雙雙慘死。好不容易熬過了動蕩年代，卻不知道為什麼，顧家老宅憑空着了一把大火，一夜之間昔日的老宅只剩了一片瓦礫，顧家的人也都被活活燒死。
顧風培兄弟壓根不敢相信這一切都是真的。《朱子家訓》“黎明即起，洒掃庭除，要內外整潔。既昏便息，關鎖門戶，必親自檢點”也是顧家治家嚴謹的寫照，不應有這麼大的失誤，再者，即便是不慎失火，那也不應該全家都被燒死，無一倖免啊。
他們不覺與當初收到的家信聯繫起來，也就是從那時起，他們想盡辦法調查，只想得知真相。二十三年前，政策轉變，時機成熟，顧風培化名顧坤乾帶着顧凝秋回到國內，來到臨海，一邊做生意，一邊秘密查訪顧家的事情真相。顧風址依舊留在美國打理產業。
顧風培特意說明了自己為什麼會化名顧坤乾，就是取乾坤顛倒之意，以提醒自己不忘家仇，牢記冤屈。顧雨舟也才真正明白自己一直認為的錢爺爺應該是乾坤的乾，而不是金錢的錢。
顧風培他們很快查訪到了顧風坪和顧雨舟的消息。
但是情況不明，所以只能讓顧凝秋悄悄資助他們爺倆。暗裏他們也從來沒有斷了調查，顧風坪對整個事情的了解也不是很多，當年顧家大火之前，顧風垚安排他帶着顧雨舟到鄰省山南省永右市南山縣下的泊家莊生活。在泊家莊他已經提前安排好了一切，當時顧風垚好像很着急，也不說具體原因，只說隨後會安排人來送錢送物。只可惜，一別就是永年，再沒有了家裏的消息。顧風坪感覺到情況不妙，曾經偷偷潛回家中，但是家已蕩然無存，他便明白了風垚大哥肯定知道了不對，所以倉促做了安排。顧風坪也不敢輕易找相交的親朋打聽相關情況，便返回泊家莊照顧顧雨舟這個顧家的根苗。
十四年前，顧風坪給顧風培傳信，說是好像有一絲大哥的消息，他要再回一趟顧家大宅。沒想到，很快就聽說顧風坪出事，事後才知道，顧風坪帶傷在外面兜兜轉轉了好長時間，最後才回泊家莊，但還是出事了。
顧風培喝了兩口顧凝秋遞過來的水，繼續講述顧家的往事。幾十年來，顧家的事如鯁在喉，顧風培他們一絲都沒有忘記查訪，他們也於十一年前回到臨江。
現在他們的企業發展的都不錯，時間長了，查無線索，他們也慢慢以為這一切也許都是意外。直到半年前，一位顧家的故人登門拜訪，他們才又重提舊事。來人從對面的海島而來，他自稱宋煜顯，這個名字顧風培一時想不起來，但是當來人說起當年與顧風域一同投軍時，顧風培立即就想起來了眼前的這個人。
宋煜顯告訴顧風培，當年他和顧風域一同投軍，後來轉戰至湘西，他和顧風域互相關照，約定取勝回家娶妻生子。直到有一天晚上，營長找到他，讓他在有戰鬥的過程中尋機將顧風域悄悄打死，善後事宜他會處理，營長當場交給他3根金條，同時告訴他這個買賣可乾的人很多，同時語帶威脅，顧風域不死自己也難活。宋煜顯問營長殺顧風域的原因，營長冷臉不答，不許多問。在營長的再三逼迫下，他最後對顧風域下了黑手，營長在全營官兵面前灑淚宣講顧風域的英勇，同時向上為顧風域請功。
宋煜顯在顧鳳域死了之後，總感覺到有人在悄悄的盯着他。他意識到。顧風域死了，下一個很可能就是自己。所以，在緊接着的一場與日寇作戰中，他便伺機與一名川籍犧牲的兄弟更換了標識身份和原籍地的標牌，化名王三。為以防萬一，他還特意拿出營長給自己的金條中的一根放在犧牲兄弟的內襯口袋，狠心的對他進行了毀容，自己借口與原有部隊失去聯繫，潛到鄰近部隊的駐地，輾轉南北，幸而存活，最後隨軍敗退對面海島。
顧風域的死，是宋煜顯這輩子心中的陰影，他不知道多少個夜晚因為夢到顧風域前來索命而輾轉難眠，枯坐永夜。他也曾與老家聯繫，但是家中的親人早已音訊全無。他不斷打聽顧家的消息，了解到的情況，也只能讓他懊悔垂淚。
晚年的他，被女兒接到了美國共同生活。一次偶然的機會，在公園中散步的他，從正在接電話的顧風址身旁路過。熟悉的漢語讓他不由放慢了腳步，聽着顧風址說話，總感覺到有一種莫名的親切感，聽着聽着，他不禁老淚縱橫，顧風址的話里明顯帶着濱江口音，而且老家的味道特別濃厚。他等顧風址掛完電話后，便主動和他攀談起來。
老鄉見老鄉，兩眼淚汪汪，兩個人都異常興奮，越聊越投機。在分別的時候，兩人互相告訴姓名和聯繫方式，但當宋煜顯聽到顧風址的名字時，明顯愣了一下。欲言又止，神情有些莫名的緊張。顧風址覺得有些奇怪但初次見面又不好多問。
回到家，宋煜顯寢食難安，便將事情的來龍去脈告知女兒，同時說出了心中的疑慮。他懷疑顧風址和顧風域有比較近的關係，因為聽到顧風址的名字后，他立即想到了死在自己手中的顧風域，而且越想越覺得他們兩個人眉宇間有些相像。
在女兒的鼓勵下，宋煜顯鼓足勇氣給顧風址打電話，電話接通后，宋煜顯簡單客套了一下，問顧風址是否認識顧風域和臨江顧家有什麼關係？顧風址立即就警惕起來，問宋煜顯為何會有此一問。宋煜顯說有十分重要的事要和顧家的人聯繫，事關顧風域的死因。
於是，才有了宋煜顯在顧風址的陪同下與顧風培的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