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霧 深沉

幸運，在顧雨舟前三十年的人生字典中是個陌生詞。

他從一出生就沒有見過爸爸媽媽，自記事起就和爺爺相依為命。爺爺總是沉默寡言，但是對待自己極好，奈何爺爺很窮，能夠給予自己的很有限。

從小到大，自己很少像身邊其他的孩子那樣可以自由自在的玩耍。爺爺雖然給不了自己富裕的生活，但是卻給予了自己最為嚴格的學習環境。村辦小學的環境不太好，老師的水平很有限，爺爺也沒有輔導過自己，但是只要自己回到家，就坐在自己的身邊看着自己做作業。老師佈置的作業做完后，就一遍又一遍的逼着自己抄書。從小到大，自己總是比別的孩子更早更熟的會背課文，而且是連課本底下的註釋都能夠背的滾瓜爛熟。老師們都誇自己聰明，但是只有自己知道，那是無數次抄書的結果。

爺爺總是無言的陪伴着自己，見自己寫得多寫的好時，會簡單地說幾個好字，以示對自己的誇獎。

他原本以為爺爺也和身邊的村民一樣是不識字的，但是他見過爺爺給自己書本上寫名字，顧雨舟三個字寫的相當漂亮。也正是從那時起，他覺得爺爺有什麼瞞着自己，因為他從來不提自己爸爸媽媽的事。

爺爺很少和自己聊天，沒事的時候，總是一個人坐在門口的台階上，痴痴的望着遠方，彷彿在思考着什麼。

爺爺很少有開心的時候，除非見到秋姨。但是秋姨很少來，每次來，爺爺都借故把自己支出去。因為好奇，自己總是躲在暗處偷偷看秋姨，試圖能夠聽見她們的對話，但是很少成功。這麼多年，在隻言片語中，自己也無非才知道每次秋姨來都是錢爺爺安排的。而秋姨每次來以後，自己和爺爺的生活就會好很長一段時間，平時難得一見的肉就會多起來。

自己真正接觸到秋姨，是爺爺去世后。那是自己高三快畢業的時候。當時自己住校，半個月回家一次。爺爺外出的時候，不知道怎麼摔了一跤，不慎滾落到了路旁的溝中。鄰居發現時，已是兩天之後。因為害怕耽誤自己的學習，爺爺還讓鄰居幫忙瞞着自己。

等到自己回家時，爺爺已經奄奄一息，顧雨舟見到躺在床上的爺爺，傷心欲絕，覺得老天爺對自己太不公平，對爺爺太不公道，爺爺一輩子受苦，自己還夢想着等大學畢業，一定要到爺爺離開這個偏僻的小山村，一定要讓爺爺過上好日子，可是現在一切都晚了。

顧雨舟清晰的記得，爺爺去世的那天晚上，雖然天氣不錯，但是總是透着絲絲的冷意。自己跪在爺爺的床前，緊緊地握着爺爺的手。爺爺的狀態很不好，在自己無數遍的呼喚聲中，爺爺很艱難的睜開了眼睛，對着自己說道：“舟啊，爺爺不行了，爺爺對不起你，這麼多年讓你受苦了”。

“爺爺，爺爺，你快別說了，你好好歇着，你一定會好起來的”，顧雨舟抽泣着央求爺爺說。

“舟啊”，爺爺加重了語氣，“你聽我說，我再不說，就沒機會了”，爺爺喘着粗氣。

顧雨舟強迫自己冷靜下來，聽爺爺說。爺爺硬挺着，一句一頓的說道：“舟，我不能再照顧你了，有些話我憋了二十多年了，我，我得告訴你。”顧雨舟狠狠地點了一下頭。

“我說的話，你會吃驚，但是爺爺求你耐心聽我說”。

爺爺告訴顧雨舟，顧雨舟的親爺爺，叫顧風垚，自己是顧風垚的堂弟，自己的名字叫顧風坪，為了避禍且能夠把顧雨舟撫養長大，自己才改名叫顧虎，帶着顧雨舟來到這邊遠山村。

爺爺知道自己大限將至，只告訴給他一個固定電話號碼，說是秋姨的號碼，讓他有事聯繫秋姨，秋姨會安排好一切的。

顧風坪很是慈愛的看着顧雨舟，滿眼的不舍，心裏有好多的話想說，但是難以說出，最後拼盡全力說出半句：“小舟，你爺爺還……，你好……”

顧雨舟現在都能清楚記得爺爺去世后，自己彷彿天塌了一般的感覺，自己都不能清楚記得暈死過去幾次。爺爺的喪事也虧得好心鄰居的幫忙才得以草草收場。

一切塵埃落定后，自己聯繫過秋姨，告知了爺爺的死訊。秋姨的態度和語氣很平靜，平靜的讓顧雨舟生厭，他不知道爺爺為什麼會讓自己找這個女人，她給人的感覺是那麼的冷漠。

孤苦的顧雨舟被鄰居李大娘苦口婆心的勸動了，重新返回了學校。他雖然萬分傷心，但是理智告訴自己，唯有刻苦學習，唯有考上大學，唯有走出大山，唯有活出個人樣，自己才能夠對得起爺爺，才能夠不負無私幫助自己的鄉鄰。

第一次與秋姨面對面接觸，是顧雨舟返回學校的一周后，上午第三節課是英語課，英文老師正對着一群昏昏欲睡的學生在瘋狂輸出的時候，班主任林老師出現在了教室門口，和英語老師略一致意，便說道“顧雨舟，你出來一下，有人找”。聞言，全班人的目光“唰”的一下就全部集中到了顧雨舟的身上。高中三年快結束了，顧雨舟除了同學，從來都是一人獨來獨往，基本沒有人來看他。大家很奇怪，這個時候會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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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雨舟在大家的注視下走出了教室。在學校旁邊的一個小吃店裏，顧雨舟第一次和秋姨面對面的坐在一處交流。秋姨特意為顧雨舟點了一些吃的。但是顧雨舟沒有心思吃，第一次見面，顧雨舟總感覺到很局促。坐在秋姨對面的他，不敢抬頭直面秋姨。

秋姨看出了他的窘迫，率先開口，打破了僵局。“小舟，爺爺不在了，我也很難過，你乾爺爺讓我專程過來看你。”“錢爺爺？”，顧雨舟第一次聽這個名字，很疑惑。

“對，乾爺爺，你沒見過，但是他很關心你，他讓我轉告你，爺爺不在了，還有乾爺爺在，你只管放心好好學習，他知道你成績很優秀，相信你能夠考個好大學”，秋姨一邊說一邊遞過來一張銀行卡，“這是你乾爺爺讓我給你的，你放心用，我會往裏面充錢的，密碼是你的生日”。

顧雨舟依舊有些懵，秋姨走過來把卡塞進了她的手裏，拍着她的肩膀說道：“你放心好好學習，把卡收好，有事情的話打電話聯繫，我會來看你的”。

秋姨說完就走了，對面有車一直在等，顧雨舟不認得車的標識，但是看樣子應該不便宜。匆匆地見面，沒有消除顧雨舟心頭的疑雲。自己究竟是什麼人，爸爸媽媽又是怎麼回事，爺爺臨終前為什麼提自己的親爺爺。

舊的疑雲未散，新的迷霧又生。這位穿着不俗，容色艷麗的秋姨究竟是誰？為什麼來去無影神秘莫測？這位突然出現的錢爺爺又系何人？為什麼會關注到自己這個窮小子？自己和他們究竟有什麼關係？他們又怎麼會知道自己的生日？

越思考問題越多，顧雨舟乾脆不再想，一心埋在學習上，沒有了爺爺的家也沒了牽挂。讀書，讀書，上大學，上大學，出人頭地，出人頭地，成為了顧雨舟的唯一執念。

功夫不負有心人，顧雨舟以優異的成績考上了神華大學，又被保送讀研。這一路走來，秋姨也只露了兩次面。

大學期間，他認識了林婉怡，但是秋姨好像對婉怡並不認可，但是銀行卡里的錢一直沒有斷過。甚至於他和林婉怡結婚、買房都是用的卡里的錢，直到他們生活安穩了，卡里的錢才不再出現。

至於俠溝，是秋姨告訴顧雨舟的，讓他在遇到難關的時候去找她，顧雨舟曾經去過幾次，試圖見到秋姨和錢爺爺，但是每一次都吃閉門羹。

只有這次，秋姨是這麼的着急。想想馬上能夠見到很長時間沒見到的秋姨，能夠見到一直是謎一般存在的錢爺爺，顧雨舟有一些莫名的興奮，但是想到秋姨着急的樣子，自己又有些隱隱的擔心，以至於司機停下車他都沒有注意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