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兩心同
章節名:第十四章兩心同
自凌青那裏出來,便開始心事重重。哥哥的解藥叫我百思不得其解,悠然的幸福叫我不知所措。時常感嘆,如何長了顆林黛玉的心。偏我只看好鳳姐那樣的鐵手腕。一路上心不在焉,完全沒預料身後的襲擊。待反應過來,頭一重,便徑直倒下。
“沐果,沐果。”恍惚間聽到一聲聲的喚,語氣那樣溫柔,擊中心中最柔軟的地帶。我輕輕睜開雙眼,眼前還有些朦朧。只依稀看到一個人影,卻分辨不出。那人見我醒來,忙過來扶起我,又連着喚了幾聲,“沐果,沐果。”
意識忽的清醒,猛地推開他。臉色驟冷,“你怎會在此?!”眼前的男子面若桃瓣,唇紅齒白,傾城的容顏上滿是錯愕。我狠心不去看他受傷的表情,“慕容卿塵,不想你竟這樣卑鄙。”
我試着運功恢復體力,不想竟絲毫提不出力來。隨即怒視他,啞聲道,“你做了什麼?”
“只是讓你不能運功而已,你不必擔心。”
我依舊不看他,雖是放棄運功,卻不想留下,一秒都不想與他多待。我怕我會控制不住,甚至拋下一切。強裝冷意道,“快給我解藥。”
他猛地抱住我,抱得那樣緊不容我掙扎。“不要推開我好不好,我會萬劫不復的。”
萬劫不復。我何嘗不是萬劫不復。只是即便芷卉的話觸動我,我也不能像悠然那般,我與卿塵之間,有太多的不可能。最不可能的,便是我不夠愛的心。是因為不夠愛,是以不能赴湯蹈火全然不顧所有的事堅持在他身邊,也是因為不夠愛,我才能一次次狠心推開他。我在意的東西太多,分割的東西太多。哥哥,太子,甚至安妃,都叫我無可奈何。
眼眶有些濕,卻不容它掉下。這次我卻沒有推開他。然而我也未回抱住他。他見我並未推開他,雙手下意識的加緊。我看不到他,輕輕喚道,“卿塵。”他的身子一怔,欲鬆開手直視我。我阻止他,“別動,就這樣,這樣就好了。”他依言不再動,我緩緩道來,“我知道你的身世,你並非皇后的遺孤,你有寵愛你的母妃。我知道你要什麼,你母妃要什麼。你能許我的,不過是來日你坐上那個位置上,給我的天下。可是我不想要。我要的,不過是相濡以沫的生活,而非那個勾心鬥角的深宮。我早已厭倦那裏的一切,求你不要再逼我。”
他有些明顯愣住,一時臉色有些蒼白。他放開我,不可置信的看着我,喃喃道,“你知道了?”
我點頭,“是,什麼都知道了。原先痴傻的卿塵,也是假的。”
他忙拉住我的手,急急道,“即便那些都是假的,可我對你是真的。難道你還看不出我的真心嗎?”
我迎上他的目光,語氣淡淡,“那又如何?你有多愛我,你能為我放棄一切,甚至那個位子嗎?”
回答我的是一陣沉默。我不過試探性的問他,卻傷了自己的心。本該知道結果,為何還要這樣自欺欺人。凄婉一笑,道,“你看,你還是不夠愛。而我也不夠愛。不夠愛的兩個人,如何走到一起。”
“沐果,你或許會認為我權力熏心,可你不能否認我對你的心。你不會明白,這些年我是如何度過的。一個痴傻的皇子,沒有母妃的庇佑,在這深宮中能存活下來已是不易,何來翻身。我要的,不是那個位置,而是這些年忍辱負重的代價。”他的表情有些猙獰,臉上的仇恨讓他變了一個人一般,那樣陌生。“一開始我確實帶着算計來到你身邊,可自此以後我整顆心也都在你身上。母妃將你當作棋子,可她也並非刻意。她有她的無奈,她承受了這麼多年的痛苦,總要拿回屬於她的一切。你要我放棄那個位子,又何嘗知道我的無奈。我也想放開一切帶着你離開。可是我身上壓着母妃的仇恨,我自己的痛苦。說放手談何容易。我可以報復整個天下,但我決不會辜負你。”
我的手下意識握住他的手,頓時撫平他此刻的仇恨。他看着我,帶着央求,“沐果,我什麼都沒有了。我身邊只有你這塊凈土。不要拋下我好不好。”
心下一動,幾乎脫口而出的道,“好。”
才說罷,他便欣喜的抱住我,有些小心翼翼的問道,“當真?你再說一遍好不好?”
我依言再說了一遍,“好,我不會拋下你。”連着說了幾遍。直到感覺肩膀上的濕意,我才停下。這一刻,我不再去想那麼多的阻礙。只有我和卿塵兩個人的天堂。我依舊狠不下心。
我拉過他,輕輕為他拭去去眼淚,道,“我可以不再推開你。但是我的退讓也需要你的成全。這場戰爭最後不管誰勝誰負,我都不希望看到任何我在乎的人離開。若是你做不到,我亦做不到。”
我們互相直視,誰也沒打破接下來的沉默。我在等,等他的回答。值不值得我背上一切罪名赴湯蹈火陪他同闖地獄。良久,他答,“好。我答應你。我從來不想你傷心,以後也不會再讓你傷心。”
那一瞬間,我的眼淚不忍重負,滾落下來,滾燙着皮膚,滾燙着心。在聽到他回答的那一刻,我才知道。原來我比想像中更愛他。不夠愛的借口,統統是掩飾。
我愛你,是以為你披荊斬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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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府後天色已有些昏暗,本以為哥哥會責怪,不想卻不見哥哥的身影。猛地發現,好像很久未見過哥哥了。自哥哥成親后,我便有些刻意避着他。而哥哥也好像比以往更忙,是以在一個屋檐下也見不了幾面。說是放不開也罷,內心深處終究不想看到哥哥去寵愛別人。這番想想,竟有些對不住綠眉。
想來還是去請安吧,否則豈不顯得有些太過失寵傲嬌,沒規沒距的。輾轉幾番還是來到哥哥的卧室。此時裏頭已點了燈,綠眉坐在燈下不停忙活。我走到門前輕敲幾聲,喚道,“嫂嫂,方便進來嗎?”綠眉立馬回道,“是沐果啊,快快進來。”
我依言推門而入,綠眉忙起身,過來招呼我,“這麼晚回來,可曾用過晚膳了?”
“不急,到時候讓青杏去廚房給我隨便準備些就行了。”待坐下,見桌上放了一堆不知何物的藥草,便隨手抓起一些,問道,“這些是何物?”
綠眉倒好茶遞給我,道,“這些都是一些曬好的草藥。偏這些草藥中總摻一些雜質,純度不高。我只得一點一點挑出來。”
“這些事讓下人做便好了,你怎麼說也是個女主子,豈不叫他們吃乾飯去了。”
她笑笑,“這些都是為你哥哥準備的。我前些日子見他身子越發不適,臉色也欠佳,也不知是不是患了風寒。也勸過他去看看大夫,他總是滿不在意。只好自己尋些方子給他熬藥。讓那些下人做我不放心,他們都是能懶一回是一回,哪裏會盡心。自己來也累不着什麼。”
心裏有些小小的感動。看桌上這些草藥,皆是細碎狀,要挑盡雜質談何容易。再看綠眉的眼睛,也是雙目充血般通紅,一看便是累極了。綠眉這樣對哥哥,着實讓我無言以對。強壓下心中的感覺,“嫂嫂也該仔細身子才是。我可是想早早抱上小侄兒。”
她臉上閃過一些不自然的無奈,隨即好像滿不在意的笑笑,啐道,“早聽聞你這丫頭嘴皮子厲害,竟也敢拿你嫂嫂開涮。”
“嫂嫂這樣厲害,我這嘴皮子也是耍不得的。我說的可句句是大實話,嫂嫂是該努努力,添個小子丫頭什麼的,我一個人也就不會無聊了。”
綠眉面帶羞色,隨後有些語重心長道,“想來你也過了及笄的年紀,怎還一副孩童心性。你哥哥不急,說是要等你自己願意。可這女兒家哪裏有幾年可以等。你多少也該收收心。我也是過來人,原先心性高,誰也看不上。旁人都道我滿不在乎,誰又知我心裏也在急啊。沐果,聽嫂嫂一句話,女兒家等不得。”
我知道綠眉是好意。我也心知肚明,女兒家等不得。尤其在這個封建禮教的古代社會。只是如今我卻心甘情願等。等一切定局,我可以與我愛之人攜手一生,而哥哥也有這樣一位賢良的妻子為伴。我沖她笑笑,“難為嫂嫂這麼為我着想。只是我心裏多少有數,不必太操心。哥哥也是拗不過我,如今還不是隨我去了。”
“不過我想啊,像咱家沐果這樣的姑娘。說容貌有容貌,還在國子監上過學,又是當朝丞相唯一的妹妹,到時候來提親的可是要踩斷丞相府的門檻了。倒也是不必着急。”
我被她說的有些羞赧,啐道,“誰說我嘴皮子厲害,那定是沒見過嫂嫂的。真真是要埋汰我了。”說罷二人一齊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