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第二十五章 一念之間
齊琛與明玉說他後日便去私塾,又說學成便入官場,倒嚇了明玉一跳,認真看他,“三爺,您這是何苦呢?”
齊琛知她是為自己着想,擔憂他罷了,笑笑,“齊家如今顯貴,可誰能保證十年後,二十年後我仍能如此倚賴齊家享受榮華?與其靠別人,不如靠自己。自己爬的位置高了,方能將我們一家的安逸護的更長遠。所以我想出任仕途,哪怕低些,也無所謂。”
明玉枕在他腿上嘆氣,“三爺說的是,是妾身見識太淺了。”
齊琛撫着她的發,聽她的聲音便覺舒服,緩聲,“終有一日,會讓你將這官夫人的位置坐實了。”
明玉笑笑,夫君雄心壯志有上進心,倒也是好的。她直視這俊朗男子,問道,“可聽說那南宮先生嚴肅得很,你沒聽四弟訴苦么,別說他這十八歲的少年,有個人二十有三了,答不出提問來,還挨板子呢。”
她實在擔憂,齊琛如今雖然認了不少字,可是再多,能多過人家從四歲便開始認字的么?更何況是齊家這樣的大世家,哪個孩子自小請的不是京城名師?那齊琛去了還不得常被當眾打手板呀。他自尊心強,她可捨不得。
齊琛倒是無所謂,面子這東西,看場合拿起放下。見她實在擔心,才道,“未必會是南宮先生教。”
明玉執拗道,“倒不如專門請個先生來,就算是再嚴厲,也沒人瞧得見。”
齊琛見她比自己還緊張,低頭吻落紅唇,“我自有分寸,不必擔憂。”
明玉暗嘆一氣,“聽您的。”
翌日,明玉便陪他去買了筆墨,家裏雖有,但她總想親手為他買些。齊琛也想等去了私塾,怕是無暇再似之前有空陪伴,便和她在外頭用了午飯,點齊了她愛吃的菜。經過胭脂鋪子,也下了馬車攜她進去。惹的老闆娘笑“可少見相公陪着娘子來的,小娘子真是福氣人”。
明玉笑笑,心裏也暖得很。
快至傍晚才回去,齊承山和孟氏已去外頭赴宴,並不在家中,自然無人會責備他們又起了玩心。
用過晚飯不久,明玉起身去沐浴。她剛走不久,婢女阿清便拿了封信進來,交給齊琛,“宋府送來的,說是急事。”
齊琛接過一看,頓了頓,宋依依在狩獵場找到隧道,已準備立刻回去。知他猶豫難決,便讓他看在兩人同為難兄難弟的份上送她一程。要是一不小心出了什麼事,也好有人照應送她回宋府。
他沉思片刻,此事如果讓別人知道,也是件難事。去去那兒,自己日後也知道路,待打點好一切,便能帶着明玉走。可若是宋依依就這麼走了,他日也不知那時空隧道。起身對阿清說道,“待會少夫人回房,同她說我出去片刻,很快便回來。若晚歸,讓她早歇。”怕她多想,又叮囑道,“不許透露信的事。”
阿清頷首應聲。
明玉洗凈身子回來,本就陰沉的天色更是黯淡,進屋不見齊琛在,以為他也去洗身了。剛坐下不久,阿清便道,“方才宋府送來一封信,三爺就急匆匆走了。”
明玉頓了頓,“有沒說去何處?”
阿清想了片刻,雙眸微帶狡黠,“狩獵場。聽方才送信的人還千叮萬囑,說宋小姐交代是找到什麼東西了,過了今夜就會消失,讓三爺速速過去,否則就趕不上了。”
話如刺穿心,明玉愣神。過了今晚便趕不上了……所以他聽見就立刻走了?不是說要帶她走么?腦袋如被雷轟暈乎得一片空白。
水桃見她臉色不對,剛上前要問,明玉顫聲,“快去叫馬夫。”
“小……”
明玉瞪大了眼,喝聲,“快去!”
水桃不敢多問,趕緊去叫家裏的馬夫。
明玉隨後疾步往外走,丫鬟急忙打傘,幾乎尾隨不上。等了一會,見了馬車,明玉邁上,“去鹿山狩獵場,快!”
馬夫不敢多問,揚起鞭子趕馬。
下人不能上車同坐,只能跟在後頭,無奈馬車太快,光憑腳怎麼追得上去,不多時,就被丟在後頭。
明玉捂着心口,幾乎要生生吐出血來。她已不敢去想齊琛到底是不是真的要丟下她。明明這幾日說的那樣信誓旦旦。
“一起走,帶你回去。”
可一轉眼他竟……
明玉抓着衣裳,指骨都已用力得泛白,心疼着疼着便如撕裂,最難受的卻是哭不出來,眼淚漫過心頭,淹入陳年舊傷中。是不是她的命一直要如此,一世活在被人拋棄的噩夢中。剛沐浴出來,身上熱着,穿的也沒白日多。方才不覺得冷,這會有風夾着大顆大顆的雨水捲入,雖拍不到身,那冷意卻迎面撲來,冷的她發抖。俯身抱膝哆嗦着。
疼痛如針一點一點的扎進深處,和恨意擠在一起,已分辨不出到底是恨更多,還是痛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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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琛下了馬車,讓馬夫在這裏等着,絕對不可上山。撐傘上去,鋪了石磚的路兩旁,已有泥濘打入,辨別不清哪個是石路,哪個是泥。傘也根本遮擋不住側拍而來的雨,才剛上到半山腰,除了頭,全身都已濕透。油燈都已揚到耳側,只能藉著很是微弱的燈火看前面的路。
進了密林中,因有茂盛樹榦枝杈相擋,風雨已小了許多,但時而會有一大灘水從上潑灑。
隱約看見前面有亮光,齊琛仍走的小心,待走的近了,那人果然是宋依依。
宋依依已冷的渾身發抖,“你再不來,我就冷死了。”
齊琛看了四下,“那地方在何處?”
宋依依指指前頭,“那,我怕你看不見我,就在這等你。”她又看看他一側和後頭,“你沒帶明玉來?”
齊琛看了她一眼,“沒有,我先送你走。齊家待我不薄,有些事還要做,等塵埃落定,便帶明玉一起走。”
宋依依笑意微僵,只是天色太暗,齊琛也未太注意,並看不太清,“你真的很喜歡她呀,明明才相處了……兩個月吧?她到底哪裏好了,讓你下決心要帶她走。難道你不知道,比起現代人在古代生活,古代人在現代生活要難一百倍么?比如電呀,汽車呀,都可以把她嚇死了。”
齊琛不喜她這麼打比方,面色沉沉,“我會將她護好,你回去便是,無需操心。”
宋依依愣了愣,忽然失聲笑道,“好好,我倒不知道,原來你是這麼痴情的人。已容不得別人道她的半點不是。”末了又嘀咕,“完了,待的久了,連說話都一股子古人味。”
齊琛跟在她一旁走,擰緊眉頭,出來已快有半個時辰,不知婢女將話帶給明玉沒,莫不要一直等他至夜深。
宋依依的步子並不快,一點一點的往前挪,即便如此,也仍走的不穩當。直到一塊平地,才走的快了,上前將一些樹杈挪開,這風雨交加的漆黑樹林,忽然有光閃現,地上已有個半丈寬長的光圈。
齊琛盯着那處亮色,雖然薄弱,在這地上卻如一朵白蓮綻放耀眼光芒,誘人上前。
宋依依面色平靜,看着他說道,“踏進這裏,就能回去了。”
只要一步,就能回到故土。一切都是所熟知的,不必可以隱藏,言論隨心,再沒有這麼多約束。
宋依依不信他能抵得住誘惑,“我不敢保證這次過後,它還會不會再出現。你當真不走?”
雨勢作大,無雷無電,拍在樹葉與傘上,聲響轟然,砸進無法平靜的心裏,更是激起千層浪。
齊琛撐傘而立,只覺如今他人走在險境,卻不願一人平安獨行,想接了那後頭的人一起走。這種感情連他也分辨不清到底是責任更多,還是喜歡更多,只是不想丟下她,“我等明玉。”
宋依依驀地笑了笑,她想讓他明白,在現代與明玉之間,他更在意的是現代,而不是那個女人。可沒想到他竟然……想着,手已無力握傘,剛放手,便被風捲走,手中的燈也被拍打全滅。淚水覆眼,盯着他哽聲,“為什麼你會喜歡她?只是兩個月而已,為什麼你卻要做到這種程度?我在你面前出現了四年,你卻不記得。”
齊琛頓了頓,再一次回想那個名字,仍是毫無印象,“你認錯人了。”
風如刀行,夾着雨水拍在她顯得蒼白的臉上,喉中酸澀,已哭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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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到了狩獵場,果然看見齊琛乘的車,馬夫也同樣守在那裏。明玉怕他們瞧見不該瞧的,勒令不許下人跟隨,自己打傘提燈上山。馬夫不好緊跟,又怕真出事承擔不起,商議一番,一人悄悄跟着,另一人趕緊回去請示老爺夫人。
明玉一步一步往上走,已不知自己在想什麼。她此時還在為他着想,他卻丟下自己,為何還要替他隱瞞。應該尋了下人去堵他不是么?怎的頭腦一熱就自己跑過來了。
越走越是乏力,凍的沒了知覺,連是否有往前走都不知。每一步都似往絕境上走。以為終於有人可以依靠,原來不過鏡花水月。
再沒信心支撐下去,癱跪在泥水中,受着冷雨拍打,忍了一路的淚,已然決堤。
既無結果,何必開始……
既無心留,何必承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