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章 松錦之戰(二)
北國遙遠,三月春未至,貝勒府下人正打掃地上積冰,陳顏一手拉着多尼,一手拉着舒舒,寒風從廊下穿過,掃過母子三人的臉頰。
有時當局者迷,旁觀者清。
阿納日一番話,也非全無道理。
只是母子三人到書房外,卻被人伸手攔住。
阿納日呵斥道:“大膽,福晉和阿哥格格你也敢攔?”
護軍十分為難,“福晉……這會兒……請福晉先回去吧。”
陳顏頓時明了,“裏面有人?”
“瓜爾佳庶福晉在裏面。”
陳顏轉身就要走,門卻忽然開了,瓜爾佳氏匆匆從裏面出來,向陳顏行禮,“妾身見過福晉。”
她的樣子有些狼狽,頭髮也凌亂,唇上的口脂明顯擦過,還未來得及補。陳顏只掃了一眼,就知道裏面發生了什麼。
屋裏傳來多鐸的聲音,“請福晉進來。”
一進屋,陳顏就聞見股酒氣,多鐸半靠在猞狸皮椅子上,一手按頭,全然醉酒態。見陳顏母子三人來了,才撐着坐起。
陳顏對多尼和舒舒使了個眼色,兩人上前,規規矩矩向多鐸請安叩頭,“孩兒給阿瑪請安。”
多鐸似乎十分疲憊,卻還是打起精神,招手讓他們兩人過去,任大人們如何,孩子始終是親生的。
他溫聲叮囑道:“在家裏要乖乖的,知道嗎?多尼,你要好好練習騎射。舒舒……”
多鐸看向舒舒,盯着她的臉,莫名看了很久,舒舒感覺有些莫名奇妙,於是大膽反問,“阿瑪,你盯着舒舒做什麼?”
他伸手,摸了摸舒舒的頭,“在家裏不要欺負哥哥,知道嗎?”
舒舒把頭扭開,拖長了調子,“知道了。”
和兩個孩子說完話,多鐸依舊低着頭,遲遲不看向陳顏。
“多尼,舒舒,阿瑪還有要事要忙,我們先回去吧。”
兩個孩子聽話的站了起來,和多鐸行禮,牽起母親的手,三人往外走去。
陳顏抬腳,寸鞋底擦過門檻,還未落地,身後傳來多鐸壓抑的聲音:“福晉留下,我有話和你說。”
她對阿納日和塔娃使個眼色,示意她們先帶着阿哥和格格下去。
身後的門一時合攏,偌大的書房中,只剩下兩人,陳顏往前走幾步,在多鐸身邊坐下,“你明日要出征,就不要再喝酒了,早些休息吧。”
多鐸低頭不語,雙手據膝,捂住突突跳動的太陽穴,良久,他抬起張表情痛苦的臉,問陳顏道:“舒舒,是我的孩子嗎?”
猜忌像是毒蛇,一旦被纏上,就再無法掙脫,多鐸已經完全失去判斷能力。
除了多尼,他日日陪伴在陳顏身邊生下的孩子,其他的,他都忍不住懷疑。
似乎每一處微小的細節,都是有跡可循的背叛。
可偏偏,他又充當了拆散有情的壞人角色。
陳顏愣了很久,面對這個問題,她不知道如何回答,多鐸見她不回答,怒氣陡升,一把拽住她手臂。
他的力氣很大,陳顏被他往前一拽,一時失衡,撲在他腿上。
沒等她坐起,多鐸又掐住她的後頸,將她拽到自己面前,他的眼睛很紅,質問時,額頭青筋跳動,“你說啊!是不是?”
陳顏望着深陷痛苦與猜忌的多鐸,內心卻出奇的平靜,她注視着多鐸怒火中燒的深邃眼眸,無能為力,又無可奈何。
“你讓我帶舒舒和烏雲珠走吧。”
這一瞬,她忽然心軟了,只要分開就好了,這樣,她就不用幫助豪格,陷他於危險境地。
多尼她不用很擔心,是個阿哥,吃幾年苦,有了軍功也就熬出頭了。
“不可能。”
多鐸暴怒,猛然站起身,抬手將陳顏掀翻,“我不可能成全你跟豪格,你想都不要想。”
陳顏保持着撲倒在凳子上的姿勢,猞猁皮上,灰塵的氣味滯澀,她無力將頭埋進臂彎。
強烈的困惑與不解,讓她忍不住憤然問出聲:“為什麼?”
為什麼都已經這樣了。
還不讓她走?
承認和豪格有染那天,陳顏做了最壞的打算,勾踐卧薪嘗膽,越甲三千可吞吳,她這麼告訴自己,無論如何要留下來。
然後....
可是他就那麼輕飄飄原諒了她。
愛和恨都不純粹的時候,痛苦便油然而生,陳顏忍不住動搖,她撐着雙臂坐起來,拉住多鐸的衣擺,口氣幾近哀求。
“我去出家,尼姑,喇嘛,都可以,我以後,不會改嫁給任何人。你讓我帶着舒舒和烏雲珠走,好不好。”
多鐸拒絕得乾脆,“不好。”
陳顏的心沉到了谷底,拉住他衣擺的手鬆開,她不斷呼吸着,想要按耐心中澎湃的情緒。
他握住陳顏的肩膀,蠻橫道:“我原諒你,烏雲珠也會是我的孩子,我對她,會和多尼一模一樣。你也原諒我。我們忘記過去一切的事情,重新開始。”
他到底說出了自己所想。
陳顏望着多鐸,半開的領口,沾染口脂色,她忽然笑了,“我原諒貝勒?這從何而來?是我犯了錯,需要貝勒的原諒。我能原諒你什麼呢?貝勒,有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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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鐸遲疑半晌,望着她的眼睛道:“我知道,你是為了我好,是我想錯你了,你做那些事情,是在為我着想。”
久遠的回憶,破土而出,就是這短暫的一瞬出神,多鐸低頭,吻上了陳顏的唇。
她從沒有這樣憤怒過。
幾乎全身的血液都在這一瞬上涌,衝破她的理智。
那一耳光,用盡了陳顏全身的力氣,打得她右手發紅、發麻、發痛,多鐸被她打的懵了,摸了摸嘴角,已經流出血來。
他不可置信的看向陳顏,陳顏憤怒目光像是兩把鋒利的匕首,恨不得在他身上戳出血窟窿。
“你瘋了!你敢打我?”
一絲理智恢復,陳顏也知道自己這耳光不對,可是打都打了,她轉身就要走,卻被多鐸攔住,“你什麼意思,打了我就走?”
陳顏抿唇,別開憤怒的視線,不去看多鐸。
“你就那麼討厭我?看都不願意再看我一眼,我是去明國,萬一,萬一這一次,我就死在外面呢?你是高興呢?還是會傷心。”
多鐸喃喃自語道。
他說著,一步步逼近陳顏,陳顏往後退,多鐸前進的速度快於陳顏後退,很快,陳顏就被他攔腰抱起,丟在了床上。
他們兩不相讓,死死盯着對方,陳顏冷冷望着多鐸,掙扎的力度不斷加大,與時俱來的,是更強烈的鎮壓。
雪飄飄揚揚的落了下來,越來越大,風聲呼嘯,和耳邊呼吸聲混合,此起彼伏。
多鐸抱緊了陳顏,將頭埋入她肩頸,“我就算死在外面,也要你給我殉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