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古提血脈（中）
希納音率大月氏最後的精銳殺出了一條血路，一邊砍人，一邊搜尋阿仁和達投的下落。
她早就注意到了那些吐火羅人，但吐火羅人並沒有發動攻擊的意思，反而一直在大月氏與突厥兵之間徘徊觀望，奇怪的很。
“阿仁——”希納音解決掉周圍的騎兵，就跳到突厥旗杆上，呼喚阿仁的名字，在混亂的戰場上搜尋他的蹤跡。
此時阿仁面朝下趴在地上，聽到了熟悉的呼喚聲。但他無力回答，看着自己的下半身如爛泥一樣癱在那，血持續地流淌。
聖女啊，快快離開吧，那個吐火羅人像大山一樣不可逾越……他在心裏呼喊着，被一種前所未有的恐懼感所包裹。
前些天，靈鷲宮的幾位祭司坐在一起議事，阿仁偶然聽到他們的幾句低語，這種不可名狀的感覺就已經悄悄蔓延開了。
“如果大勢已去，那麼聖女應當和聖火共存亡。”
教義告訴阿仁，這是對的，作為聖火的守護者，希納音應該戰到最後一刻，直到她的生命和聖火共同消逝於這片土地上。但聖女…那個滿面笑容的她，那個坐在靈鷲宮屋頂看夕陽的她，那個總是向自己伸出手的她……
阿仁用手肘撐着地面，爬到死去戰馬的旁邊，靠着馬屍把自己的上半身撐起來，這才看清戰場上的情況。
希納音已經從高處下來，踩在馬背上殺敵，仍喊着阿仁的名字。那個吐火羅首領如幽靈一樣跟在希納音後面，保持着一個不遠不近的距離。整個吐火羅人隊伍都不再聽從達投的指揮，呈人字形，跟隨着他們的首領。
阿仁把嘴裏的血吐掉，拼勁全力喊希納音：“聖女！快走！”
希納音聽到阿仁的呼喚，精神一振，尋找過後，終於發現了靠坐在地上的阿仁。“阿仁！你怎麼了？！”她見阿仁的樣子，就知道他是受傷了，催馬就朝那邊去。
燃着火焰的雙刃使希納音成為了戰場上最醒目的目標，包紮過傷口的達投再次舉起弓，對準了希納音的方向。阿仁瞧見沒安好心的達投有動作，再次喊道：“聖女，小心偷襲！”
他話剛說完，一支飛箭就向希納音去了。希納音反應極快，坐在馬上猛下腰，躲過這支快箭。
達投身邊的手下紛紛搭上弓，都把箭尖對準了靈鷲宮聖女。此前達投將軍說了，誰能拿下她，誰就能加官晉爵，平步青雲。
希納音可不怕這個，雙刀把周身護的嚴實，離阿仁越來越近了。達投僅剩的那隻眼睛眼珠一轉，就知她是救阿仁去的，冷笑着調轉方向，把箭尖對準阿仁。
見此情景，希納音急的要命，扔出一把彎刀，就要取達投的大頭。達投看見昆吾接近，狼狽地趴下去，堪堪躲過。昆吾繞了個圈，重新回到希納音手裏。
“都給我對準那小子，射！”達投從地上爬起來，對手下喊道。
立刻有幾十支箭飛向阿仁，阿仁把眼睛一閉，等死。但希納音哪能讓他被亂箭射死，從馬背上飛撲下來，落地后將內勁外泄，生生衝散了那些箭矢。
箭矢向四面八方炸開去，把不遠處的達投逼退幾步。希納音趕緊去看阿仁，見他渾身是血，半靠在那喘息。
“阿仁，阿仁，你怎麼樣？藉著我的力，你起來，上馬回城去。”希納音扯着阿仁的胳膊，急切地想讓他回去療傷。
但此時的阿仁只是靠在那搖頭，用眼神示意自己癱軟的下半身，說道：“聖女，快走吧，遠離這裏。讓哈迪爾親自來戰場，你快些走吧。”
希納音可不聽他的勸，扛也要把他扛回去。“說的什麼胡話，我是聖女，保護聖火庇佑的子民是我的職責，我向哪裏走？”說著，她扯住阿仁的腰帶，要把他胳膊搭在自己肩上。阿仁是靈鷲宮中為數不多的同齡人，從小就是自己的跟屁蟲，開個小小玩笑，他臉蛋就通紅了。無論得了什麼好吃好玩的東西，阿仁都獻寶似的用手捧着，第一個拿給自己。
發現阿仁的腿不管用時，希納音有些慌亂，冷汗和血讓她的手指有些打滑。她早已習慣了阿仁的陪伴，阿仁就像奶茶里的鹽巴、披風上的扣子，不怎麼引人注意，但不可或缺。這個大大咧咧的女孩稍有些遲鈍，但她能模糊地感覺到，阿仁對她的感情，似乎與別人不甚相同。
這邊的兩人還在各自努力，達投卻重整旗鼓，準備再次放箭。希納音仍擋在阿仁身前，眼中的怒火幾乎要噴到達投身上。
正當達投欲下令放箭的時候，變故又生。吐火羅人騎着馬，走到了兩方之間，站定。這樣一支極具壓迫感的騎兵戳在那，令劍拔弩張的雙方都有些不知所措了，達投是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不知道吐火羅人葫蘆里賣的什麼葯。
“喂，吐火羅人，你們這是什麼意思？既然來了，就趕快把那靈鷲宮聖女給我抓來！”達投按着受傷的左眼，說道。
吐火羅人們沒有任何反應，首領面朝希納音和阿仁，坐在馬上看了他們良久，最終下馬來，一步一步接近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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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仁小聲說道：“他太強了，我們都不是對手，趁現在快走啊，別管我！”
希納音盯住吐火羅首領，感受到這股威壓。這樣的力量她曾在自己師父那裏感受過，她明白，此人內外兼修，功力深不可測，自己與他搏命，絕不會討到什麼好處，更何況這裏還有一個受重傷的阿仁。看達投的態度，這些吐火羅傭兵顯然是和突厥一夥的，兩方都是敵人，這回真是麻煩大了。
她猶豫了片刻，咬着嘴唇說：“傭兵，突厥人給的金銀，靈鷲宮可以加倍地付給你們，我希納音絕不說謊。我只要你們退出戰場，再不參與這裏的戰爭。”
這是她此時能想到的最好的辦法了，正當她要以聖火的名義發誓的時候，吐火羅首領突然向前走了兩步，面朝她單膝跪下了。
吐火羅首領的舉動把希納音看愣了，阿仁同樣愣住。對面的達投也呆了，大睜着唯一一隻眼，不知道自己雇的傭兵搞什麼名堂。
“你…你這是幹嘛？你要是虔誠的信徒，就不應該受異教徒雇傭攻打大月氏……”希納音盯着首領面具下的傷疤，疑惑地說。
吐火羅首領抬起頭，望着希納音充滿困惑的碧綠眸子。他將右手貼在胸前，再次行禮，“請您隨我回去，您是高貴的血脈，西域唯一的公主。”
“我是宮主沒錯啊，你要我跟你去哪？打完仗，我回拔汗那的靈鷲宮才對！”希納音完全狀況外，看着這個武功高強的陌生人，不明白他說的是什麼。
首領輕嘆一聲，大概覺得一兩句話說不清楚，就做了個手勢。從他身後走出兩列吐火羅士兵，他們把希納音和阿仁夾住，利落地行禮，意思是讓希納音隨他們去。
希納音不依，“你要我跟你們走，可以，那要等到大月氏人擊退突厥人，聖火的光重新照耀西域土地之後。在那以前，誰也別想讓我離開。”
“大月氏、安息、龜茲，他們自取滅亡。”首領聲音冰冷，“這是他們應還的債，哈迪爾、伊賈瑪、莫哈明，他們應被碎屍萬段，他們的骨血應被扔進臭水中，永不見天日；他們的靈魂上不了天堂、也下不去地獄，要在戈壁灘上受烈焰寒冰的極刑！而您，公主，您應當是他們的覆滅者，而不是保護者。”
“這是什麼意思？就算三個族長有罪，他們的族人也不該受戰爭之苦，被邪教蠱惑……”
希納音話還沒說完，就被首領打斷：“那些族人，他們也都是叛徒，叛離了曾經的國度，投入三個陰謀者的懷抱。”首領抬起那根狼牙棒，把它重重插進地里。周圍的眾人都感覺腳下一震，心臟漏了半拍。
“跟我走吧，公主，我絕不願意傷害您。”首領說這話時，戰場上的風越來越大，黃沙已經被吹了起來，摔打在人的身上臉上。只有身着黑甲的吐火羅人巋然不動，他們像大漠裏的石像鬼。
希納音看了看紛亂的戰場和達投，堅定地搖頭，“我不會跟你走，我有我的責任。”
首領沉默了片刻，站了起來，“那麼，抱歉了，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