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大自在甘露

第三十三章 大自在甘露

離開戰國,行至江湖中一個普通小鎮,染釁自忖時限將至,如今正是子夜,恐怕自己支持不了多久,亡天子隨時可能醒來。看了看周遭,這地方雖是城鎮,卻無半個人影。不止無人,連半盞燈火也無,更不必提打更報時者。染釁知道世道亂了,夜間多有妖魔出沒,尋常人家不敢點燈出氣也屬正常。然而自己時間有限,不久便可得到堅不可摧之軀,難得擁有了肉身,怎可不加揮霍?怎麼說也要嘗一回人間珍饈百味,叫上幾個美麗的姑娘同樂不是嗎?如此想着,不覺走到一家酒肆門前,抬頭一望,兩張青白酒旗在夜風中凄涼地翻着卷,門戶緊閉。

染釁常經亡天子之眼目睹群俠痛飲烈酒之景,甚是欣羨,如今越想越饞,着實可口難耐,急欲豪飲三壇,便也顧不得許多,一腳踹開大門,私自闖入找到酒瓮打酒。先是取酒杯學文人自斟自飲,後來覺得不痛快,便取大碗來舀,最後整個人鑽到酒瓮里將那半瓮黃酒吃了凈盡!

染釁這幅身軀說到底是亡天子的,他只是暫寄,雖然彼此武學互不通聯,體質卻未改變,冶金族秘煉烈酒黃金醉尚不能奈何,區區黃酒能頂什麼用?染釁只覺自己喝下一缸黃水,味道既差,又不能醉人,連道上當,給肚子上來一拳,立刻將黃酒吐了出來!

“呸呸呸!什麼爛酒,撐死本少爺了!”染釁捲起袖子擦擦嘴,起身欲走,忽見方才酒瓮之中似有紅光微閃。“喔!什麼鬼東西?”染釁不由好奇伸手探看,那紅光一抓便起,細細辨認,竟是一隻貼有封條的紫金葫蘆!那紅光便在封條之上,像是一段咒文。染釁不知這葫蘆里賣的什麼葯,隨手揭開封條,立時酒氣熏天,香飄千里,凡是生靈,聞者皆醉!染釁靠着亡天子至陰之體,勉強支撐,笑呵呵湊近鼻端用力一吸,只覺兩道濃烈酒香如利箭般直衝腦門,行至天靈復又迴轉向下,眨眼擴散至四肢百骸,讓人全身酥麻,血脈噴張,竟比喝了十壇烈酒還要過癮,說不出的舒坦暢快,回味無窮!

大呼兩聲“好酒”,染釁把嘴對準葫蘆口,痛飲一氣,平生第一次有欲罷不能之感!飲畢,神志消散,天地合一,靈肉兩忘,無心無我,昏死過去……

清晨的日光從酒肆大門外直射進來,染釁只覺頭疼,半夢半醒,朦朧中聽見兩人對話之聲,一個道:“你說這小子該不該打?竟將老衲珍釀多年的大自在甘露飲了個底朝天!真箇氣煞人也!”

另一個道:“此子既然能破瓶口禁制,便是與靈酒有緣,老友何必動氣?將他渡入佛門,收為高足,豈非美事一樁?”

第一個又道:“哈,老衲遁入空門就是圖個無牽無掛,自由自在,孽緣來時躲都躲不及,哪有不退反進,主動招惹的道理!”

第二個道:“這樣說來,貧道也無更好建議,就打兩下出氣如何?”

第一個大笑道:“哈哈哈!你要我破戒打他,哪有這麼容易?來來來!給老道你兩條路。第一,收他為徒。第二,代我打他一下。你選哪條?”

第二個道:“此間瑣事一完,貧道便須順天命化星辰而去,如何能夠收他?何況此子將來成就不可估量,非老友這般有大覺悟大法力者莫敢為其師也!”

第一個冷笑道:“老道又來給我戴高帽!好好好!既如此,你便打他吧,打完我們也好走路!”

聽到這裏,語聲便住,染釁只覺有個影子向自己身上壓下來,似要伸手來敲他,不禁驚醒掙起道:“哪個敢打我!”誰知並無人影。染釁納悶半晌,以為自己在做夢,抬起手來撓頭,這才發現手裏有張字條,潦潦草草寫了一段朱文,不容細辨,只能看懂大概,大意是說葫蘆的主人昨夜去收一隻厲害妖魔,因這葫蘆內中萬妖之氣需以黃酒沖淡,便擱在酒肆酒瓮之中,不想被染釁盜來喝了,該當受罰,限三十年內連同肉身一併歸還,署名為摩訶沙跡。

染釁看完眉頭直皺,並不是感嘆自身遭遇,而是對留言之人的愚蠢感到驚訝。什麼叫三十年內連同肉身歸還?別說這肉身本不是自己的,就算是,三十年後是何光景,又豈能逆料?當真可笑!

起身四處一望,不見那紫金葫蘆,染釁知是被主人收了去,也不在意,只是想不起來昨夜自己究竟有沒有讓亡天子出來?若是出來了,便是他代自己酒醉,白白撿個便宜,最妙!若是沒出來,今日恐怕撐不到入夜便要被強行取代。

懷着忐忑的心情,染釁踏出酒肆大門,奇怪怎麼光天化日之下還是跟昨夜一樣死氣沉沉,沒有半點人聲的?他自然不知,方圓千里內的生靈仍然大醉未醒,都是他的功勞。

酒已喝過,姑娘卻沒有抱過,染釁心仍有不足,趁着還有意識,腳一蹬,欲往皎月居尋凝月仙子,即使不能真箇銷魂,跟那般絕代佳人坐着談談心也是極好的!來到中途,忽聞底下傳來打鬥之聲,壓低一望,見是一男一女,男的正被女的追着打,頗為狼狽。染釁正笑那男的沒用,竟然被一個婆娘欺負,天下男兒的臉都給丟盡了!及再往下飛一段近看時,不由大吃一驚,那男的竟是聖羽天國六神將之一的炬琅驚魄!那追打他的女人正是神朝天後!

見同胞有難,怎能不管?染釁當時義憤填膺,跳下雲端,擋在天後面前,大叫道:“賤人住手!認得你家爺爺么?”天後正殺的眼紅,沒注意來人,一掌過去,卻被震印結界反彈而回,狼狽後退。

天後並不認識染釁,見他口出不遜,不由戟指怒罵道:“哪來不知死活的小畜生!膽敢在本後面前放肆,罪該萬死!”

染釁經他一罵才想起神朝之人並不認得自己,只能呵呵傻笑兩聲,隨即展開氣勢,周身雷霆閃爍,威嚇道:“聖羽天國已然瓦解,你神朝何苦糾纏不休?勸你們及早回頭,尚有生路,若是冥頑不靈,神朝從此絕嗣矣!”天後實力不弱,但要同時面對六神將與染釁,自問尚嫌不足,聰明人沒必要吃眼前這個虧,便放了一句狠話,破空而去。

染釁回頭見炬琅驚魄滿頭大汗,大口喘氣,不解道:“怎麼了?六神將中你的實力也算數一數二,如何對付不了一個小小天後?”

炬琅驚魄乃感性之人,染釁救他本想感謝,但見對方不來問自己傷到沒有,反而有指責怪罪取笑鄙視的意思,不由沒好氣道:“若在平時自然不怕她,但她趁我晶片離體時偷襲,你說要怎麼打?”

染釁唔道:“為何你會精元離體?受重傷了?”

炬琅驚魄哼道:“誰能傷我?是本公子自己修練所致。不料那賊婆娘竟然追到我的行蹤,當真晦氣!”

染釁繞着炬琅驚魄轉了一圈,狐疑道:“你練什麼功?需要精元離體這麼絕嗎?本少爺可不知道聖羽天國有這種邪功!”

炬琅驚魄高昂頭顱道:“你管不着!”說完雙手插胸,看向遠處。染釁難得幫回同胞結果還要被給臉色瞧,以他不羈之性如何能忍?遂上前冷不防一把制住炬琅驚魄肩胛,逼迫其單膝跪地,並蠻橫俯視道:“你們幾個名為六神將,作為天國戰士地位崇高,但與我終究有主僕之分!本少爺乃聖女之子,你們幾個卻從未尊重過我,甚至不叫一聲少主,你說這樣無禮對嗎?”

炬琅驚魄其實是六神將中唯一將染釁當回事的人,誰料後者竟將氣撒在他頭上,並出手侮辱,這一下徹底將原本可以友好相處的兩人推向了反方向!

只聞炬琅驚魄冷冷道:“警告你,放手!”

染釁厲笑道:“不放又如何?”

炬琅驚魄語聲溫度再降,道:“最後一遍,放手!”空氣中殺氣瀰漫,周遭瞬間寂靜!

染釁不覺道:“抓的就是你!給本少爺趴下!”話落掌心加力,震印之威強迫炬琅驚魄五體投地!然而少年意志不屈,儘管自身承受極重力道,仍然保持原來姿勢不變,膝蓋處不由土崩瓦解,方圓盡碎,地陷三丈!

“哈,看你能堅持到幾時!”染釁正要再加力,忽見刀光一閃,鐮刃以詭異隱秘的角度斬向自己面龐,只能暫且後退一步,被對方脫出。原來炬琅驚魄右肩被制,整條右臂無法動彈,左手雖然無恙,但若以正常角度展開攻勢,染釁輕鬆就能卸開,所以他選擇繞過背部奇襲,這樣做的代價便是右肩脫臼。

肉體的痛楚並沒有表現在炬琅驚魄臉上,他在笑。染釁看到這笑容就感覺自己失敗的一塌糊塗,若不以更殘酷更具侮辱性的方式迫使對方屈服,這失敗將揮之不去!

正當雙方劍拔弩張,準備再戰時,日上中天,塵世邪祟盡掃,沉睡的意識再度蘇醒。只聞染釁突然一聲大叫,整個人如丟了魂一般頹然倒地!炬琅驚魄看不出他搗什麼鬼,小心翼翼上前查看時,卻見對方慢悠悠坐起,臉孔已然換了一張!

“什麼鬼!你究竟是誰?”炬琅驚魄不由跳着後退一步,警惕道。

亡天子輕輕站起,抖了抖衣服上面的塵土,看着炬琅驚魄,語聲柔和道:“你認識我的不是嗎?”

短暫的失驚很快過去,炬琅驚魄已然領悟真相,但仍不免懷疑道:“你們兩個合體了?”

亡天子淡然道:“早在一年前我們便合體消滅了聖子,但如今狀態,只是共用身軀罷了。”

江湖風傳聖羽天國臻檀聖子乃各方高手合力誅殺,只有少數明眼人知曉亡天子跟染釁的功勞,炬琅驚魄就是這少數人。先前因染釁救了他,忽又反目,倉促間忘記了,這回經亡天子一提醒,不由怒火中燒,立時便要替聖子報仇!亡天子站在原地不動,任對方將鐮刀架在自己脖子上,眼神平靜無波。

炬琅驚魄質問道:“為何要阻聖子救贖之路?”

亡天子回道:“聖子本性也許並非邪惡,但他卻帶來嚴重的毀壞與紊亂,天地不容,我也無法坐視。”

“好狂妄!好大義凜然!看我殺了你為聖子報仇!”炬琅驚魄說著就要下手!亡天子忽然抬手道:“且慢!”意料中的求饒令炬琅驚魄再度停手,並不屑哼道:“現在求饒不會太遲嗎?”

亡天子搖頭道:“我的命不能就此終結,不如你開個條件,我替你完成,算是向聖羽天國賠罪如何?”

“問我手中的刀吧!”

“你的刀說與人方便,自己方便,何樂而不為?”

“你!”炬琅驚魄左臂脫臼,右臂尚且麻木,不能久支,只得妥協道,“暫且饒你!本公子目前也沒有要你完成之事,你且自去,日後想到再來會你!”

亡天子輕笑一聲,趁炬琅驚魄放下鐮刀空隙,雙手將其左臂一托一拍,迅速接回肩膀。炬琅驚魄只覺肩頭一痛,接着便慢慢好轉,血氣暢通,不由皺眉道:“什麼意思?”亡天子不由分說走上前扶起他,破空飛起,雲端朗笑道:“慢慢想。想到之前先跟我走,隨時聽候差遣。”炬琅驚魄當真看不懂亡天子,但他能感覺到對方身上散發出來的善意,這讓他久違地心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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諦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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