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天龍山異變

地道狹長昏暗，只兩旁石壁上燃着幾束火把，彼此間隔頗長，將人的影子映成鬼魅。郁劍宸與紅郎為防有變，身劍合一，神光湛然，將地道照得亮如白晝。俄頃飛到盡頭，舉目一望，竟是一座古殿宇，形式質樸，皆由石造，甚是寬廣，似乎有些年頭了。

郁劍宸望見小沙彌所說千手三面佛石像，正端坐在正中央，丈二高下，金身奪目，神態固然端莊，細看卻有一股令人恐懼的妖氣。千手各具撩人姿態，每根手指都刻畫入微，栩栩如生。紅郎見此處也無人跡，正在納悶，喊聲師兄，準備提問時，郁劍宸忽然伸手阻止，凝神靜聽。絕對的寂靜中，只聞兩人淺淺的呼吸逐漸加快，無來由的恐懼感壓迫神經，影響着判斷。

開在古殿宇頂端，高高懸挂着的近百扇天窗映射着昏光，聚攏在佛像胸口，風，呼嘯着灌入地底，發出陣陣嗚咽。一切都充滿詭異，郁劍宸與紅郎極度壓抑。忽然一道暗影在天窗外一閃而逝，郁劍宸忙身劍合一飛身追去，紅郎慢了一拍，被留在原地。心想此處絕非善地，不敢停留，正要追去時，殿內氣流忽然自天窗倒吸而下，被迅速扯入地道之內。地道兩旁火炬瞬間熄滅，悲風怒號，如聞鬼聲。紅郎並非膽小懦弱之人，身處此情此景之中，也不由汗毛倒立，被嚇得不敢回頭！

正如預想中所該發生的，鬼魅一般的腳步聲從背後響起，逐漸靠近。紅郎此時已氣喘如牛，心臟都快爆出體外，一邊不敢回頭，一邊又望着越發感到恐怖的千手三面佛像，簡直快被逼瘋了！想大喊師兄，卻沒勇氣出口，深怕自己一張嘴，背後的怪物就要繞道他面前，讓他看清楚那醜陋猙獰的臉孔。

當冰涼的手掌落到紅郎肩頭時，紅郎的雙眼似要奪眶而出，幸而郁劍宸及時趕回，劍光一落，先是略微驚訝，隨即向紅郎那邊拱手道：“師太緣何至此？”紅郎一驚，忙回身看時，卻見一名二十上下的妙齡少女站定在自己背後，臉上神情迅速一變，微微點頭道：“本座無意路過此處，見天龍山氣氛不對，故而下落查看，想不到寺中另有乾坤。”郁劍宸似有疑問，但沒有道出，向二人急道：“稍後再作深談，此地大大不妙，我們趕緊離開！”說完拉過紅郎，兩道劍光並在一處，急向地道口衝去，也不顧那少女。紅郎見少女被落下，心中過意不去，忙問道：“不管她了？”卻見郁劍宸嚴肅道：“你不認識她么？她是覺蔑師太。”紅郎聞言大驚，不信道：“覺蔑師太不是個老太婆嗎？師兄莫耍我啊！”郁劍宸輕嘆一聲道：“你就是這點憐香惜玉之心不死！此時也無暇跟你解釋，噤聲快走，人家師太不必你操心！”話落加快飛行速度，眼看就要飛出地道，前方忽然似洪流般湧來無數紫紅色的觸手，大大小小擠在一塊，向地道內狂沖而來！

郁劍宸高喝一聲“沖”！君子之澤劍光燦爛，勇往直前，要開出一條血路。紅郎心中沒有準備，見那些觸手來勢甚猛，其間夾雜密佈獠牙的怪口，內心一怯，慢了一拍，劍光沒有跟上去，以致郁劍宸一人獨木難支，被觸手們強行推回！本來他們二人已離地道口不到百米之遙，再加把勁便可衝出，因雙劍未得合璧，功虧一簣，後退之勢比前沖更快，眨眼被硬生生擠回地底殿宇內。

兩人方才狼狽起身，驚見整座殿宇已被巨大觸手及怪異口器沾滿，天窗、地道口都被堵塞，逃生無路！紅郎四下一望，不見覺蔑師太人影，正在納悶，那些觸手已向二人展開攻擊，力道甚強。先前紅郎初見此等異物，心中沒有底氣，此時見慣了也不覺什麼，忙指飛劍去斬觸手，效果卻不理想。儘管能夠斬斷，但斷面瞬間便分泌出粘液，彼此粘合，毫無用處。紅郎見狀大怒，飛劍連斬，將一根粗約十丈的觸手斬得七零八落，這回倒是沒有復原，但費時良久，不是辦法。郁劍宸佩劍乃是仙傳，比紅郎的如意劍高出一層，斬斷觸手之後不易復原，省力許多，但終究雙拳難敵四手，妖魔猖狂，僅憑二人之力無法回天。

紅郎看出郁劍宸也只是在強撐，並沒有突破方法，便搖動腰間法牌求援，同時郁劍宸身上的法牌也傳出求救訊息，不由大驚。無暇他顧，兩人默默苦撐，劍光併到一處，所有法寶盡數放出，守定方圓。大約撐了半個時辰，黑夜徹底降臨，魔物越發猖狂，擠壓之力一波強似一波，二人被圍在寶光中動彈不得，氣息滯礙，內府受創，只能等死。忽聞連聲嬌叱，本門劍光強勢降臨，太乙神雷打個不停，又有百十丈長一道金光開路，將魔物暫時殺退，留出一片三丈方圓的空地已供喘息。郁劍宸、紅郎兩人一看，來者正是金素齡、殷紫、莫夕顏三位，忙將寶光合到一處，略說原委。

原來金素齡三人也是奉命在外行道，斬妖除魔，這回剛好離北海較近，故而第一個趕來相助。兩位師兄皆是師門先進，功力非同小可，竟會被妖魔困在垓心毫無還手之力，金素齡三人不由警惕起來。郁劍宸問三人如何下來，三人說是遠遠望見天龍山山脊上伏着一隻大怪物，乍看之下簡直無法想像，及飛近一看，原來那怪物是由無數小怪物合在一處，彼此粘連而成。三人試着用法寶神雷一攻，竟能攻破，也未經過地道，直接自山腹頂上攻入至此。郁劍宸一聽怪物如此不濟，情知有異，料三人中計，與自己一樣成了瓮中之鱉，不由焦急萬分。也無暇細說，只能試着向天頂進攻，要從三女方才進來之處衝出。

五人本是同門，功法皆出同源，合在一處，格外強盛。先由殷紫手持晶鏡發出一道金光照定天頂，再由金素齡拔下頭上降雷簪，散出一輪電光護在眾人周身，以防妖物入侵。隨即五人連發太乙神雷，五道劍光以君子之澤、妙鬘為首，向天頂攻去！

妖物似也感受到壓力，將觸手、口器盡量集中到天頂，彼此融合成一朵怪花，中央花苞分成四瓣，張開邊緣佈滿獠牙的花瓣，噴出一道紫紅色的魔光，向五人壓去。五人慾一鼓作氣衝出囹圄，氣勢非凡，幾次幾乎衝破那朵怪花，都在關鍵之時被強行壓回。所謂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五人一回無法功成，再難突破，被重重擊落，雷光四濺，鏡光黯然。

“豈有此理！”金素齡不服，獨立再試，卻只是徒勞無功。郁劍宸見新來三人終也陷落，好生愧疚，不由在眾人寶光中遙想自身法牌。紅郎不解道：“師兄何必浪費？此牌只一搖動，所有門人皆收得到，此時不來，恐怕另一處也走不開吧？”郁劍宸微微點頭道：“這些妖物狡詐，故意放三位師妹入內，再一併壓制，我須告知後來同門，要他們不可冒進，內外夾擊，或可化險為夷。”眾人聞言，俱覺有理，於是再度將寶光合在一處，先力求不失，靜待救援。

守至亥時將過，五人已有些力不從心，好在一個聲音在此時傳入耳中，令五人精神一震——救兵來了！

“大師兄，你們在哪裏？”是庄離、寒雲的傳音。他們來了，說明藺氏姐妹也在，力量足夠了。郁劍宸忙傳音回道：“切不可躁進！我們如今同三位師妹被困在山腹之內，你們可循本門氣機將我等定位，然後再從外部破壞，裏應外合，一舉破出，明白了嗎？”新來四人匆匆回應，來到指定之處，四口飛劍如流星墜世，拖着數百丈芒尾逕往山脊攻去，霎時攻穿怪物防線，現出一線星光。郁劍宸等五人望見那絲希望之光，重整旗鼓，五人合力再上，全速前進！上下內外夾擊，怪物再堅韌也受不住，被五人衝出，形勢瞬間逆轉！

沒有多餘的時間客套，九個人，九道劍光，夾雜金銀雙色太乙神雷，齊刷刷落向怪物周身，炸得怪物慘嚎連連。同源神雷彼此氣息相感，一化十，十化百，布成神雷大陣，一時間，整座天龍山都被神雷覆蓋，成萬雷殛頂之勢，轟得怪物軀體爆碎成渣，體內水分乾枯，再難癒合。九道劍光再往厚實之處一路飛斬，饒是鋼筋鐵骨也得被削成粉末，何況肉身？原本看似極為強大的龐然巨物，眨眼潰亡，成了天龍山的養分，被尚有焦味的大地所吸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