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學校門口的告別

春節過後沒幾天，志國又踏上了南下的火車淘金去了，走的時候還把村裏的幾個閑着沒事的年輕人給帶了出去，幾個年輕人也豪情壯志地表示一定要大幹一番，他們的父母感恩帶德地送他們到鎮上的那個汽車站，提着滿滿的一袋子的熟雞蛋和熟豬肉，叮囑他們在路上吃。

這是他們滿滿的重託和期望，不停地叮囑自己的孩子，“賺到大錢，衣錦還鄉。最好每個人能帶個媳婦，生個胖小子。”然後他們笑呵呵地、依依不捨地看着那汽車冒着黑煙絕塵而去，彷彿他們此去就是去挖掘一座金礦，裏面有數不盡的金銀珠寶。他們一旦打開了這座金礦的大門就可以個個飛黃騰達，從此富貴榮華。

過完年，許志林也拿着父親千辛萬苦積攢起來的學費，準備去學校報到。他的學費一共只要68塊，但父親年前賣了兩頭豬大肥豬得了100多塊，這次顯得很大方，把哪張最大面值的100元就給了他，讓他可以多買點書和零食吃。許志林明白這100塊錢在父親眼中的含金量，那幾乎是他一年的全部積蓄，也或者說是他一年的純收入，三塊錢一斤的豬肉，這可是相當於一頭三百多斤的大肥豬了。屠夫殺了豬，除了一地的豬毛，其它豬身上的東西全部帶走了，這就是一個農民的悲哀。可這，又有什麼辦法呢？這窮鄉僻壤的地方，這是唯一能掙錢的門道。

他記得那天是正月十六，學校開學的第一天，初春的天氣還很冷，四周還殘留着沒有化完的積雪，校園門口的兩排梅花也開出了花蕾，粉紅粉紅的，加上殘留在它身上的那點白雪，就像一個情竇初開的少女，帶着一股嬌羞，含苞待放，略顯嬌羞。。

他在小鎮上逛了一整天，去學校的時候也沒有去教務處報名，而是在這兩排梅花樹下等一個人，他知道王彗肯定要經過這裏，王彗的父母都是老師，而且都是在這所學校任教，他家就在這兩排梅花樹旁邊不遠的教工大樓，在這所學校里，不僅王慧的父母把她當成掌上明珠，學校里的老師和同學對她也都如同眾仙捧月一般，王慧她父母一生無私奉獻，為人師表，粉筆灰把黑髮都染成了白髮，希望她能好好讀書，將來也成為一位教書育人的好教師。

但王慧性格活潑、熱情奔放，平時又喜歡唱歌跳舞，學生會組織的很多事情都有他的身影。所以她也就當仁不讓地成了學校的校花，很多家境優越的同學都把王慧當成追求目標，可她從來就不為所動，卻不知怎樣看上了老實內向的許志林，她甚至多次在眾目睽睽之下牽着許志林的手，大方地宣佈她已經有了“真命天子”，搞得那些追求她的同學不得不另尋目標，背後暗罵，一朵鮮花插在了牛糞上。但王慧總是說，牛糞才是最有營養，才能讓鮮花更加持久綻放。

許志林見到王慧的時候，他在樹下差不多等了一個多小時。他們的見面沒有熱情的擁抱，也沒有過多親昵的動作和語言，只是心有靈犀地並肩着行走。

本以為分別一個寒假，兩個人見面應該有很多話要說，但許志林的第一句話就是我不讀書了，我要去打工，我是來和你告別的，我明天就要走了。

王慧聽后沒有感到很驚訝，或許以為他只是在開玩笑，只是淡淡地說道：“你去我也要去。這輩子你走到那裏我都跟到那裏，我要和你在一起。”話雖然簡單，但意志卻非常堅決。

許志林用兩手扶住王慧的肩膀，兩眼看着她，很認真地說道，“我是說真的，我不想再讀書了，也不能再讀書了，我要去外面打工，我家裏窮，我父母太累了，我要為家裏減輕一點負擔。反正讀書也不過是為了將來有份好工作而已。而我現在就需要去找一份好工作。我需要錢，我迫切地需要錢來改變這眼前的一切。”

“那我也不讀書了，我也要去，你去那裏我就去那裏。我就是要跟着你。”王慧還是非常固執而又堅持地說道。

“不，你還是繼續讀書吧，你和我不一樣。你有這個條件。我去了那裏會想着你的。我會寫信給你，你和我不一樣。等有了錢，我會回來找你的。”

“不，你去那裏我就去那裏，我就是要跟着你。”王慧看似像是在撒嬌，但態度沒有變，還是意志堅定。

“不行，你還這麼小，你爸媽肯定不會答應你去打工的。”

“你還不是這麼小，你爸媽也不會答應的啊？你還不是要去？”王慧反駁着許志林說的每句話。

“我是悄悄走的，我父母不知道。我打算到了那邊安頓好后再寫信告訴他們。”

“那我也和你悄悄走。”

學校旁邊有一條小溪穿林而過，以前，他們常在晚自習過後來這裏，每一次來這裏，他們都玩得很開心，然而今天不一樣，他們兩人又不知不覺地走到這裏，許志林滿腹心事，她找出若干理由，而王慧卻只是一句話，你去，我也要去。最後許志林賭氣似地說道：那就去吧，一起去，到時候可不準哭，不準嚷着要回來。

王慧破涕為笑，說道：“我才不哭呢，你什麼時候回來我才跟着回來。我要跟你在一起，一起結婚，一起衣錦還鄉。還要給你生個胖兒子。”

兩個人又默默地走了一陣，王慧突然問許志林，“我們去哪裏呢？”

許志林搖了搖頭，“不知道。”

又過了一會，王慧又問，“我們去做什麼呢？”

許志林還是搖了搖頭，“打工啊！”

“我是說做什麼工作？”

許志林又搖了搖頭，“不知道啊！到時候看吧！有什麼做什麼，能做什麼做什麼。”

“你有多少錢？”王慧又問許志林。

許志林把藏在自己內衣口袋裏的一百塊錢掏了出來，“就這麼多了，只要到了那邊，我們很快能掙到錢，我堂哥說了，新都到處是鈔票，大街小巷走一圈，鈔票就一大包。”

“可是，我還是感覺有點少，不過剛過年的時候我收了好幾百的壓歲錢，你看，我珍藏着呢！看來現在可以派上大用場了。”王慧說著也掏出幾張一百塊的大鈔，給許志林看。

許志林沒看錢，只是把王慧拿錢的手往她的衣袋裏放，“我怎麼能用你的錢，這樣，我們每人拿一百塊，除了七十塊錢的車票錢，我們還剩下三十。我們到了那邊就開始掙錢，你把剩餘的錢放到家裏。你父母也就放心了。”

“你可真天真。”王慧笑着說道，我還是得放在身上，以防萬一，要是在路上錢不夠花呢。再說了，我父母都很疼我，他們才捨不得要我的壓歲錢呢。”

年輕的少男少女，單純得像一張白紙，他們只知道，有付出就有收穫，肯幹活就有錢花。但是，很多事情往往都是不盡如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