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寒門學子

寒門貴子

紛紛揚揚的小雪一天接着一天，已經快有一個星期了。濃濃的迷霧和積雪早就把綿延千里的武陵山脈穿上了一層厚厚的鎧甲，滿山遍嶺到處都是一副玉樹瓊枝的景象。讓人一見，不由得想起詩詞裏的好一片千里冰封，萬里雪飄的美麗景象。

在這重重疊疊的群山之中，有一座雄渾的山脈直插雲霄，在雲霧深處若隱若現，它就是武林山脈的主峰——梵凈山，因其鬼斧神工的高山石林、梵天凈土的佛教文化以及豐富多彩的生物多樣而聞名於世，乃是“武陵正源，名山之宗”，中國五大佛教名山之一，也是武陵山脈中的第一高峰，一處為數不多的世外桃源。

離山腳不遠處有一個村子，人稱許家寨，這裏古樹參天，枝繁葉茂，山間有一股碗口大的清泉從山頂流進山腳下的小河。綠樹環繞，溪水清清，小鳥歡唱，魚兒歡舞。泉水冬暖夏涼，甘甜可口，一年四季從不枯竭。村民們在這挑水做飯，孩童們在這裏嬉戲玩耍。這裏雖然地處偏僻，但世世代代的村民們一直在這過着古樸而又恬靜的生活。彷如世外桃園一般。

這個時候的大山，被冰雪覆蓋，白閃閃，亮晶晶的，山間一片寂靜。偶爾有一聲雞鳴狗吠或是升起一陣炊煙，才讓人知道這裏還有一個村子，村子裏住着二三十戶人家，青磚瓦房的農舍稀稀落落地散落在這些古樹下。

許志林家住在村東頭，跟別的村民家一樣的青磚瓦房，青石院壩，唯一不同的是與他家院壩相連的是一條剛修沒多久的鄉村公路，公路是靠着村民們用手挖肩扛的方式剛剛修的，坑坑窪窪，泥濘不堪，這條公路連接着不遠處的省道，也是這處寧靜古樸的“世外桃源”通向現代社會花花世界的唯一橋樑。

今天是大年三十，除了父母正在忙忙碌碌地準備年貨過年外，他這些天來就一直被母親“關”在他的小房間裏看書，不斷地做着各種作業。他感覺到這些作業並沒有什麼難度，沒有一點挑戰性。他分明很早就做完了，但父母卻不願相信，就是想讓他多學點，多做點。他記憶力很好，常常是老師教的他聽一遍就會了，今年期末考試，他全年級第一，但他平時學習卻並不怎麼用功，很多人都認為他的第一肯定存在着某些貓膩。也正因為如此，父母都希望他將來能考一所好的大學，然後分配一個好的工作，離開鄉村，去城裏生活。

許志林把自己剛剛寫好的春聯帖在門上，看了又看，好像都貼正了，剛勁有力的大字映着紅紙，漫天的飛雪加上外面雪地里偶爾傳來的鞭炮爆炸聲和頑童的嬉鬧聲，算是有一絲過年的氣氛了。

母親走過來，臉上露出一絲欣慰的微笑，摸了摸他的頭，說道：“天冷，不要着涼了，回屋去吧，去多看書。”

許志林回到自己的房間，房間裏有炭火，暖和和的，是母親特意為他生的火。平時木材燒完后把他密封在一個瓦罐里，然後就形成了碳，母親是一個節儉的人，平時捨不得用，但許志林在家的時候，她就用這些炭火把破舊的小房間燒得暖烘烘的。許志林站起來又坐下，坐下又站起來，感到渾身煩躁，把書拿在手裏又扔在一邊，這樣反覆幾個來回，感覺自己就快憋出病了，這書上的這些，他幾乎都能倒背如流了。走到桌子邊上，順手提起毛筆飽蘸濃墨，在剛剛寫對聯還沒用完的紅紙上寫下幾個大字。“春暖花開。”寫完，看了看，感覺還不錯，要是碰到爺爺，爺爺準會拍着肩頭誇他，“嗯，又有長進了。”如果父母看見，也會露出一絲望子成龍的喜悅。實際上，他知道父母並不懂得書法。

從小學到現在高中，已經拿了無數獎狀，語文數學一直都是第一，還得過一次縣裏舉辦的一次書法比賽冠軍，對自己的書法還是有那麼一絲自信。屋子的牆上四處都糊滿了他的獎狀。“三好學生”“優秀班幹部”“全年級第一名”“全縣數理化競賽一等獎”。這也是貧窮而又樸實的父母能在別人面前可以炫耀的唯一而又可憐的資本了。

他今年剛十七歲，今年已經高三，過了春節還有半個學期，馬上就要迎接高考了，父母都希望他能考上大學，也不管是什麼大學，只要是大學就好，都說考上大學就像以前中秀才舉人一樣。就可以分配工作，可以當官當幹部，去城裏生活，娶城裏媳婦了。父母沒有去過城裏，他們覺得城市就是給當官的人住的，或是給有錢人住的。他們用自己有限的知識和閱歷來想像城市到底是什麼樣子。那樓應該很高，車子，吃的穿的用的，肯定是西洋式的。

從放寒假回到家裏，他就被一直按着父母的要求呆在這個小木屋裏。整天除了看書就是睡覺，想找個夥伴玩玩也不行。父親說，你的命運就看這半年，而這半年就掌握在你手裏，是龍是蟲就看你這段時間的表現了，不管怎麼樣，你要給我考上大學。給我長個臉。

在父母親眼裏，志林從小聰明懂事，是他們的希望，只要能考上大學，將來肯定要升官發財，飛黃騰達，到時，日子就有盼頭了。他們恨不得能把所有的知識一股腦兒地裝進許志林的腦袋裏，等考試的時候再一股腦兒的傾倒出來，他們的愛愚昧而又熱情強烈地澆撒在許志林的身上，許志林自是感覺得到不能辜負他們的期望，想到這裏，把剛剛寫好的那張紙隨手貼在牆壁上。一個時代，如果要改變自己的出身，要想一番作為，要想光宗耀祖。不是看你能做出多少題目，而是看你能駕馭多少人才。要想做一個強者，一個王者。你得去闖，你得去拼。

他仔細看了一遍又覺得不妥，取下來摺疊好放在一疊書下面。然後無奈地搖了搖頭，長長地吹出一口冷氣，又重新重重地坐了下來。手裏心不在焉地翻看着幾本從同學那裏借來的科幻小說。

母親輕輕地推門進來，見他在看書，沒有說話，提了重重的一袋米，吃力地退出門去。盡量不發出一點聲響，以免影響志林看書。看着母親單薄的身子，志林心裏不免有一絲愧疚，他站起來說道:“媽，我來幫你吧，母親用滿是老繭的手把他輕輕一推，不由分說地說道：“你看書，這些粗活我干慣了。不礙事，今天過年，你爺爺要全家人一起吃個團圓飯，外面冷得很，你多穿兩件衣服，等會吃飯的時候我來叫你。

母親不識字，只知道書都是好的，書就是知識，知識就是力量，不管許志林看什麼書，都認為是對他有益，對他明年的高考有幫助的，所以就算自己再苦再累，他臉上都帶着微笑和滿足。只有許志林自己知道，他手裏的這幾本科幻小說，他不知道看了多少遍，裏面的情節差不多都可以倒背如流了。而且他也知道，這些小說和母親期望他考大學起不到任何作用。但他每次接觸到那些教科書和繁複的各種作業題，又覺得無比的厭煩，他看着這些東西，心想，為什麼要憑這些數字和公式去決定每個人的命運，他想到這裏感覺甚是好笑，又拿着那本小說翻閱起來，要是能像書中這些主角多好，要金錢有金錢，要美女有美女，他們似乎也沒讀過多少書，有的甚至還是大字不識一個。卻能對哪些讀了一輩子四書五經孔孟之道的老秀才們呼來喝去。

看來一個人的成功與否並不在乎你讀了多少書。主要是要學會把自己所學到的知識靈活運用隨機應變，要不今後變成這樣的老秀才又有什麼意義。

他又站起來看着窗外，聽到外面有人在說話，“過年了，好冷啊！”

他每天呆在這個屋子裏，早上母親吃飯的時候會把飯菜送到他跟前，母親只要他看書，什麼都不用他做，真的是衣來伸手，飯來張口。

他知道母親不識字，每次都能矇混過關。他真的想去做點別的，哪怕是出去走走，呼吸一下那帶着雪花氣味的新鮮空氣也好，但每次想到母親那雙帶着期望的眼神。他只能重重地坐了下來。

母親再次進門的時候，對志林說了一聲，“你爺爺叫你過去幫忙給村裏的人寫對聯，你多穿件衣服去吧。他說你字寫得好，這幾個孫子中，只有你得了他的手藝。”

母親把書法當手藝，她認為，爺爺在全村得到眾人的尊重，就是靠着給人逢年過節寫寫對聯，紅白喜事寫一些風俗上的必要禮儀文書。靠着這門手藝。方圓數十里的地方有事都會提着厚禮來請他。當爺爺誇志林在這些孫子中是唯一得到他的真傳的時候，母親的心理是很自豪的，自家的兒子有出息。

許志林聽母親說爺爺找他，正求之不得，他呆在這裏面就快要瘋了，今天例外，今天是大年三十，即使爺爺不找他寫對聯，他怎麼也得出去走走，想到過年了，他的臉上多出几絲笑意，他給自己加了一件棉襖，走出門外，外面很冷，混着冰雪的風吹在臉上，就像刀割一樣，他心裏暗罵，這鬼天氣，一到臘月就沒日沒夜地下雪，連過年都不能暖和幾天。也不知父母聽了誰的鬼話，考上大學就能飛黃騰達。其實還不是拿工資做工作，就拿自己班裏剛來的班主任老師來說吧，省師範大學畢業，分到學校來每個月還不到80多塊，還不能按時發，很多時候只能白面就着鹹菜度日，既然這樣，又何必去考那大學，還不如乘早去打工，能幫補一下父母不說，說不定還能學到點什麼技術，也免得父母老是為了我將來擔憂。

他家的旁邊是大嬸家的院子，他看到大嬸站在院子前面，目不轉睛地盯着小村通往鎮上的那條小路眺望。那些雪花慢悠悠地落在她的身上，已經慢慢地把她變成一個雪人，小村的道路上不時有摩托車駛過，哪是村民們剛從外面買年貨回來，把剛剛飄在地上的雪花變成一片泥濘。

許志林伸了個懶腰，剛想爺爺家裏走去，突然聽到大嬸尖叫的聲音傳來，“回來了，真的回來了。總算回來了，可把我急壞了。”許志林順着她喊叫的目光看去，只見泥濘的小路上，兩個人正朝着他的方向走來，前面的人推着一輛紅色的摩托車，後面的那個提着幾個沉重的麻布袋子。儘管還有很遠。許志林還是一眼就認出了兩人就是大嬸家的兩個兒子，志勇和志國。志勇前幾年到部隊去當兵，因為爺爺是抗美援朝的老軍人，得到了一點照顧，前些天特許請假回家過年。

小主，這個章節後面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面更精彩！

志國是去年春節過後就到外面打工，好久以前就寫信回來說要回家過年的，可就快到了年關口兒，還是見不到他半點身影，這不，這一大清早大嬸就叫志勇到鎮上去等，志國回家的大客車就要經過這個小鎮。然後他們在鎮上下車，再走回村子。

大嬸還有個小兒子叫志強，和志林一樣大，和志林一起讀書，平時不分上下，但在初三的時候，父親對志林說，我怕你基礎沒打好，你再留一級吧，於是，志林在初三那年留了一級，志強則上了高中，後來更是順利地成了全村第一個大學生，讓周圍的鄰居羨慕不已，村裏的人教育自己的孩子的時候，常常把志強拿來做榜樣，於是大嬸每每一提到她三個兒子的時候，在村裡人面前更加揚眉吐氣了。這也是志林父母逼迫着他努力學習的原因。

母親常對許志林說，我和你爸兩人辛苦了一輩子，今後不管怎樣都不會有人笑我們，但你們不一樣，你們還小，今後還要娶媳婦成家立業，不能老像我們一樣在農村生活。你們要走出去多見世面，就說吧，現在的姑娘眼裏都看着城裏人，你們要好好讀書，將來考大學，大學讀了才能分配工作，才能到城裏去過日子，才能有姑娘看得上你們。除了讀書這條路，像我們這樣的家庭，今後你們想要出頭可就難了。你們只要有出息，我和你爸就苦點累點能算啥。我們做農活都習慣了。在母親的眼裏，到城裏生活就意味着幸福。考上大學就意味着將來能過上了幸福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