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4章 血性
一刀接着一刀,一吼接着一吼,漸漸的,雙方揮砍的速度慢了下來,神智也已不清。
富大海微張着嘴巴,鮮血和唾液混合,順着嘴角扯下。
他盯着眼前那張宛若厲鬼的臉,右手已然沒了任何知覺,只是不斷的揮刀,不斷的落下。
哪怕刀已無力,只是輕輕在對方肩頭劃過,可他仍然不停的揮刀。
突然,速不河瞪眼怒吼,隨即一頭撞向前方。
砰!
沉悶響起,富大海晃悠了一下,轟然倒向地面。
他看着上空,看着即將落下的夕陽,雙眼逐漸無神,可右手還是一遍又一遍揮着刀。
同時,速不河也因方才的撞擊倒了下去,他側過腦袋,不甘瞪着附近的血色身影。
無數次想要爬起來,去補上那最後一刀,但身體的力竭卻讓他連刀都不能握住。
“你爹同我說!他平生最自傲的,便是有你這麼個兒子!”
遠方話音入耳,富大海明顯抽搐了一下身軀。聲音極為熟悉,可他卻已分辨不出是誰的聲音,只是那句話卻深深刻進了骨子。
“啊啊啊啊!”突然,他嘶啞怒吼,一雙血眸極其駭人。
也不知哪來的力氣,他一把扯下那早已殘破的鐵胄,然後拼了命爬上去,朝着速不河的頭顱狠狠砸下。
“殺!殺!!殺!!!”
他一遍遍怒吼,一遍遍砸向面前的頭顱。
三下,五下,十下,二十下
足足砸了不下數十遍,直至那顆頭顱早已分辨不出模樣時,他這才停了下來。
周圍一切的一切彷彿都安靜了下來,只有那一道道粗重呼吸傳入耳中。恍惚間,他好像看到了一道身影,一道身披大月官袍,雙手負立的中年身影。
“爹,我,沒給你丟人……”富大海低聲呢喃着,隨着最後一句話落下,他再也堅持不住,一頭栽倒。
“救人!”墨書當即沉喝。
“是!”獅狂不做猶豫,迅速招呼附近數名親騎趕往場中。
同時,數名斬騎紛紛奔出,前來為速不河收屍。
兩隊於場中相遇,目光皆冰冷無比。不過礙於兩軍陣前,雙方最終不曾拔刀相向,隨之帶着各自將領返回軍陣。
墨纛下,墨書臉色徹底沉了下去。他掃了眼被帶下去的富大海,然後默默看向對面“按我大月的規矩,三場已過,該鳴金了”
“在我猛獁,可沒這樣的規矩!”烏古顯然上了火氣,他策馬上前幾步,放聲道
“三場戰罷,我軍輸二平一!按我猛獁的規矩,輸方當自願選擇再戰一場否!這最後一場,無關勝負輸贏,只在血勇與否!”
“是么...”墨書微眯劍眸,殺機已然浮現。
“侯爺!末將願往!”南川肅聲沉喝,決絕之色顯露無疑。
馬背上,墨書面無表情,只是看向對面的目光愈發冰冷。良久,他輕動薄唇“上陣”
“得令!”南川不做猶豫,隨即向一旁伸出單手“刀來!”
幾乎同一時間,兩名騎卒快步上去,肩頭之上赫然扛着柄九尺余長的長柄陌刀。
刀身兩面開刃,近四尺余長。兩道血槽分佈刀脊左右,駭人無比,盡染殺伐。
南川單手握起大刀,繼而刀鋒一轉,拍馬奔出。
他淡漠掃了眼對方來將,放聲高喝“大月墨氏家將!不祥中將軍南川,前來斬爾頭顱!”
“墨氏家將...”持槍將領眉頭微皺,不過在看到那只有一臂的身影時,很快便將種種疑慮拋之腦後,昂首大喝道
“斬騎近衛主將,夫山!”
南川毫不猶豫,甚至就在前者話音堪堪落下便策馬殺出,大刀斜拖,森寒至極。
“哼!”夫山轉槍於前,迎面衝殺向前。
“殺!!”南川怒目圓睜,就當前者不過十米開外之際,赫然回刀於身前,繼而攜千鈞之力斜斬而下。
夫山面色一變,立即雙手持槍,橫擋頭頂。
啪嚓!
刀鋒凌厲無比,一擊碎掉槍桿,力道不僅不曾減弱,反而愈發猛烈。
看着那抹森寒自頭頂落下,夫山面色劇變,而此時的他卻只能眼睜睜看着那道刀刃越來越近。
噗呲!
刀破血肉,人首分離。
自一顆血淋淋的腦袋掉下地面,南川面無表情,隨之調轉馬頭,返回軍陣。
狼纛下,烏古死死盯着那道遠去的背影“此人,便是當初那個帶兵前來馳援的獨臂將”
“是此人!當日深峽內若無此人帶兵來援,那姓墨的早就埋進了土了”一旁,老成副將凝重出聲。
“好一員悍將...”烏古眉頭漸深,殘缺一臂還能有如此威勢,若雙臂皆在,又是怎樣一番景象,縱是他,也實難想像。
看着被運回來的夫山,他深深吸了口氣,然後自腰間掏出匕首,赫然劃破掌間。
鮮血順着左手滴答流下,他默默撫在那張早已沒了生機的面龐上,輕聲道“回家了”
一旁,老成副將同樣劃破手掌,放在面前那具戰屍的胸前“回家了”
周邊諸將紛紛劃破手掌,每個人都輕聲呢喃着“回家了”。
沒有悲痛,沒有憤怒,只有簡簡單單的回家了。自邁出家門,披上戰甲的那天起,或許他們便已死去。而現在,只是到了回家的日子。
墨纛下
“侯爺,那斬騎,有些不一樣”沈知安面色凝重,哪怕此局三勝一平,他也不曾有半點放鬆。
“那些人,都是真正的兵”墨書並未收回目光,而是一直看着對面軍陣。甚至連他都不由恍惚,好似從北陸離開后,便再沒有碰見過如此血性的軍隊。
何大山正色道“侯爺,此戰過後,對方怕是惦記上我軍了。我駐地內外,怕是要戒嚴了”
“老何啊,連你都能想到,那烏古,又何嘗想不到”墨書笑了笑,順勢拍了下前者胳膊“吩咐下去,全軍大酒三日,肆意吃喝”
“侯爺,萬一那斬騎明知不可為而為之,那...”沈知安眉頭微皺。
“聰明人,往往會想到第四層,也就是,最初的第二層”說話間,墨書調轉馬頭,同時說道
“這片天,又要紅了。能歇息,便多歇息會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