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悠然南山中
雙梁村村裡人不多,農忙節氣就在村裡幹活,田裏的活幹完,成年男性都是結夥出去打獵,一干老少一年到頭都在忙,辛辛苦苦混個溫飽。孔盛冬不想當一個吃閑飯的人,每天一有空就纏着比他大四歲的馮五哥教他打獵。練習了幾天射箭,馮家人都發現孔盛冬在這方面沒有一點天賦,能拉開弓,但一放箭,箭矢就飛了,射到哪裏全憑運氣;他也剝不了獸皮,處理不了野山雞和大雁,看見了內臟、聞到血腥味道就心慌,全身冒冷汗;干農活氣力小,以前也沒幹過,他幹完了別人還得幫他重新干一次。
馮家人都是善意的開開他的玩笑,也沒計較什麼。好在他家傳識草藥多,只能和馮五哥出門打獵時儘力多采點草藥,多背點柴火。七姑娘比他生辰大三個月,其實兩人也就差不多,孔盛冬也只能有些鬱悶地叫七姐。七姑娘對他很好,大概是同情他的遭遇,能幫他乾的活都干,弄得孔盛冬見了七姑娘反而總不好意思。村裡人鄉親也都憨厚樸實,每日想着能吃飽飯就對生活很是滿意。老百姓大都是善良的,壞人什麼時候也餓不死,這個破年月逼得許多好人變成了壞人。
村裡還有幾戶特別的人家,一戶是一對父子,都是讀書人,人稱李老夫子和李小夫子。本來李老夫子早年在幽州城做刀筆小吏,後來搬回了祖籍雲州城裏,本來有兩個兒子,前兩年同時被緊急抓丁,抵禦契丹人南下進攻。結果二十一歲的老大戰死,十七歲的老二李小夫子被砍廢了左臂,左臂使不上力氣,只能垂在身邊,成了殘疾。兩個風華正茂的讀書人硬是被逼上了戰場,不明不白的死了一個,殘疾了一個。李老夫子背着兩捆破書,帶着小兒子搬到山裏的雙梁村,開了些山地,平時務農,一併教教村裏的孩子讀書識字,這幾年教出不少孩子,深得村裡人尊重。
馮老大、馮三哥都不識字,馮老大去請求老夫子,想讓馮五哥和孔盛冬繼續跟着父子兩人讀書識字。李老夫子毫不猶豫地同意了,畢竟在村裏有些閑暇,多教幾個人沒什麼。慢慢接觸下來孔盛冬和李小夫子很投緣,馮五哥刻薄地說他倆有緣是因為都殘疾,幹不了重活......這人真不如他三哥,馮三哥人好,話不多!
村外山頂北坡還有個小道觀,裏面有師徒二人,張老道和撿來的徒弟張小道士,救回孔盛冬那天,他聽到的那個蒼老說話聲就是張老道,平日裏這道士也不修邊幅,因為會看跌打損傷、傷寒咳嗽,村裡就把他當大半個郎中。老道冬春大多在雙梁村破道觀,夏秋則帶着徒弟多在上泉鎮裏算命、畫符、做道場、做法事。他說這叫憑本領吃飯,化外積善修行。小道士和孔盛冬年齡相仿,善良淳樸,時常來村裡和同齡人一起河邊摸魚、上山採藥;老道士也時不時穿着一身破佈道袍在村裡逛,尤其喜歡到老夫子家談天說地,兩人一儒一道也有些共同話題,成了一對鄉野好友。
馮家是村裡大戶,另外還有孫家兄弟三人,和兩個妹妹過活,也算大戶人家。本來村裡也沒多少人家,所以全村隱隱就以這兩家為主,都互相幫扶着一起生活,就像一個大家族一樣,除了隔三岔五去上泉鎮買賣生活物資,全村過着與世無爭的太平日子。大家都過着清貧的日子,反而人情味很重,誰有了難處大夥都能伸手相助。
對於從小生長在商賈環境裏的孔盛冬,倒是難得感受這小山村的平和溫馨,尤其這段日子裏,經歷了人生大悲喜的他越發珍惜這裏的每一個善良的人和在這裏的每一天時光。他盡量把過去半個月家破人亡累積的痛苦埋在心裏,裝出一副大人般沉穩的樣子,慢慢他也融入到這片寧靜的小天地中。
“走了,該上進山了!”馮五哥每天早上一喊孔盛冬,他便格外開心地爬起來一同進山,雖然幫不了五哥什麼大忙,但兩個人都習慣了一起進山,一起忙碌,一起回家的感覺。馮五哥也發現孔盛冬認識不少原來他們都不熟悉的草藥,有些拿到上泉鎮還挺值錢,慢慢和這個小兄弟關係越來越好。
“天黑就早點回來!”每天七姑娘和大嫂都重複交待着出門的男人們,然後開始忙碌的一天。晚一些安排好晚飯,遠遠守在進出山口的彎彎山路,看着西邊的日頭等着每個人回家。
此刻小村的寧靜反而與大勢完全不同,向南幾百裡外,唐朝各路勤王軍隊已經和逃出長安的黃巢軍在陳州附近殺得昏天黑地。黃巢軍隊糧食耗盡,抓人把人塞進磨盤磨了,做成軍糧,過村屠村,過城屠城,中原大地甚至出現了十幾里看不到人煙的慘象;幾路合圍的唐朝軍隊也已經是窮凶極惡,猶如過境蝗蟲,繼叛軍之後將所見之糧全數搜刮,所見之人全部充丁。被任命為河東節度使的李克用指揮沙陀軍及當地唐軍,聯合黃巢叛將朱溫所部汴州軍,連續幾個月不停尾隨攻擊黃巢軍隊,並從雲州、代州調集大量糧草物資南下供給。各方勢力都心懷鬼胎,有的是要搶功勞,以期日後加官進爵;有的是圖謀發展壯大,割據一方,待黃巢一滅,封疆裂土,擁兵自重;還有的只在戰局外圍搖旗吶喊,守土自封,竭力保着自家的領地不受戰亂影響。而北方的契丹、党項人聯合了眾多游牧部族也都蠢蠢欲動,對已經國力衰敗的大唐虎視眈眈,磨刀霍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