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那你介不介意多個朋友
第2章那你介不介意多個朋友
正值夏日,離開的簡尤背上滲出的細細的汗,微微沾濕了校服。
她長得不高,十六歲的女孩像發育不起來似的,瘦小得猶如十二三歲的小姑娘,單薄得彷彿經受不起風的打擊。
“哇,這小妹妹夠拽的。”好友大呼小叫一聲,卻也說出了何冬臨心裏的想法。
真的挺拽的。
何冬臨收回跟着遠去的視線,拍了好友的肩膀說:“走吧,回去上課。”
簡尤一回到班裏,就感覺到氣氛的不對勁,幾個人三三兩兩的湊在一塊嘰嘰喳喳,一看到簡尤進來,不約而同地都停住了。
像播放着的音樂突然被掐斷,變得鴉雀無聲。
簡尤視若無睹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她的同桌是一個男生,渾渾噩噩不學無術的混混,叫宋文無。
在一個月的接觸上,某種程度地使宋文無認為,簡尤跟他是同一類人。
有一點不同的是,簡尤是會認真聽課的。
簡尤的書攤開着,上面一絲不苟地記着筆記,她目光定定地望向黑板,黑色的眼珠子黑沉沉的,像黑曜石。
她雙手的手肘撐在課桌的兩側,短袖的校服有着寬寬的袖口,在某個特定的角度,會看到裏面去。
課堂上安安靜靜地,只有風扇在搖搖晃晃地發出嘎吱嘎吱的響聲,還有老師在講台上講課的聲音,有種莫名催眠的功效。
突然,簡尤感覺自己的腋下被什麼東西輕輕砸了一些,然後那小東西順着她校服的空隙,掉到裏面去了。
“嗤!中了。”宋文無興高采烈。
簡尤一翻校服,發現是個被捏成一丁點大小的小紙球,她側過臉去看他。
宋文無的桌面上用作業本的紙捏了十來個這樣的小球,鬆鬆散散地散落在桌面上,而他手裏正拿着一個。
對準了簡尤袖子的空隙。
他正要扔,卻被簡尤一巴掌拍掉了手。
兩個人對峙地盯着,像呲牙咧嘴要撕咬對方的野獸,充斥着挑釁。
他們打起來了,從宋文無囂張地推了簡尤肩膀一下開始,但是他沒有料到簡尤會還手。
桌子被碰撞得發出划拉地板的刺耳聲音,椅子被翻到,課室里都是尖叫聲。
簡尤和宋文無扭打在一塊,但是瘦弱的女孩子哪裏是宋文無的對手,她被騎在身下,一個拳頭就要揮中她的鼻子。
但她率先擊中了他的下巴,磕磕碰碰,倒是誰也沒落得好處就被班裏的老師學生拉開了。
“啊!流血了!”有人驚呼。
簡尤的小腿被椅子凸起的鋒利物划傷,血正往下淌着。
又是一陣混亂,簡尤被送到校醫室去處理傷口。
班主任陳老師跟着,氣得七竅生煙,不過剛剛教訓了一頓,轉眼又打架了。
“陳老師。”
何冬臨的身影出現在校醫室的門口,他目光一掃,看見正在包紮的簡尤,愣了一下下。
看見那些棉花上沾的血,更是皺起了眉。
“她父親留的電話打不通,問她母親的電話又死活不說,你知道她家住哪吧?你送她回家吧。”
“現在?”何冬臨頓了一下,現在正是下午第一節課的時間。
“對,她情緒有點不穩,她剛剛又打架還受傷了,先送回去,明天讓她爸媽其中一方一起過來學校,這孩子的事情要好好溝通。”
何冬臨答應下來,待在校醫室等她。
簡尤看向他,他正坐在一旁的椅子上,腿長長地擱着,視線沒有離開她的小腿。
“我不用人送,你走吧。”
簡尤聲音很沉,像是幾百年不開口,突然開口有些控制不住口腔肌肉的感覺。
“不行,我是你哥哥,有責任送你回家。”
何冬臨一口回絕,但他口吻並沒有很嚴肅,倒有幾分開玩笑的意思。
簡尤一時愣了看他,半響校醫室的醫生給她包好了腿,她便一瘸一瘸地自己往外走。
他手一伸,攙住了她的胳膊,說:“先回去拿你的書包吧。”
對這突如其來的接觸,簡尤反應很大,她猛地抽開手,險些往後摔去,還是扶住了走廊一旁的圍欄,才沒摔。
“我不用你送!”
兩個人停住了腳步,四周靜悄悄的,偶爾能聽見遠處的教室傳來念書的聲音,遠遠近近,又雜亂又齊整。
“怎麼了?”他一貫藏着笑意的臉微微收斂了,悵惜着苦笑,有種被冤枉的隱隱無奈,“還覺得我看着像壞人?”
簡尤趕人的話被噎住,一時之間卻說不出來反駁的話。
彷彿趕了他走,她就真嫌棄他是壞人似的。
況且五年前的畫面雖然不再鮮活,但該記得的,或許她一輩子都會記着。
便只好妥協說:“先拿書包。”
何冬臨沒再扶她,只由着她一瘸一瘸地往教室走,路經陳老師的辦公室,還聽見她訓斥宋文無的聲音。
拿了書包出了校門,何冬臨攔住了簡尤,然後蹲在她的面前。
高高大大的個子一下子半蹲下來,寬厚的背完全展露在簡尤的面前,筆直挺立着。
“上來吧,你這樣瘸着走到公交站,得半個小時。”
簡尤盯了他好一會,乾巴巴地擠出兩個字來:“不用。”
她拐過他就要走,卻被他一把拽住兩隻手,按在他的肩膀上,他再一扶她兩隻腿的膝蓋窩,一傾身,她人便趴在他背上了。
一切不過是幾秒鐘的事情,也幸虧簡尤足夠瘦小夠輕,不然絕沒有這樣容易。
“誒!”簡尤驚叫着,她從沒試過被人背着,視線猛地便竄高了許多,望向遠處,連熟悉的路途風景都變得不一樣了。
“剛剛經過陳老師的辦公室,那男孩就是你打的?”
沒說出口的是,打得也夠狠的。
他在她耳邊說著,聲音像是軟軟的刷子,刷得人連心裏都放軟了。
“嗯。”她哼了一聲,算作回應了。
只新奇地盯着周圍,忽然發現,一些中年大叔低低的時候看着模樣正經,誰知道卻是個地中海禿頭。
小鳥在樹上築的巢其實並不遙遠、車頂原來佈滿了灰塵,髒得能在上面作畫……
“為什麼跟他們打架?”他低低地問。
簡尤收回注意力,似乎很抗拒回答這個問題,她撇過臉默不作聲。
“他們欺負你了?”
簡尤心裏一震,忽然意識到,何冬臨是第一個這樣問她的人。
“下次他們欺負你,你跟我說,我幫你教訓他們。”
儼然把她當作了三歲小孩子在哄。
他聲音沾染了模糊不清的笑意,想要細細捕捉品味的時候,就已然逃遠了,像黑暗中虛無縹緲的精靈,飄忽不定。
他們坐了公交回到簡尤的家裏,掏出鑰匙打開門的時候,周文若正在客廳里看電視,她今天正好請了事假,剛剛辦完事回到家。
周文若一看見何冬臨,高興地從沙發上站起來,驚喜地喚:“阿臨怎麼過來了?”
隨即她便看見跟在何冬臨身後出現的、一身狼狽傷痕的簡尤,她臉色頓時大變,連忙迎上去。
“你怎麼回事?你又打架?”
簡尤撇過臉不說話。
“你怎麼又惹事?我以為你上高中會懂事一點,怎麼還這麼叛逆!?”
周文若把簡尤拉拽過來,看了看包紮的小腿,生氣地沉默着。
“周姨,小尤被同學欺負了,她班主任讓您明天早上過去溝通一下。”
何冬臨放低了視線,看着一句話都不願意說的簡尤,最終替她解釋一句。
“阿臨你先坐坐,冰箱裏有西瓜你自己拿來吃,我教育教育你妹妹。”
周文若多看何冬臨一眼,然後拉着簡尤進了卧室,關上門之後她坐在床上,平視着眼前瘦弱的女孩。
“你臨哥哥說的是真的嗎?他們無緣無故欺負你?”
無緣無故。
簡尤依舊一聲不吭,像是無話可說又不想解釋的樣子,半響才擠出一句:“明天不用你去,我自己可以和老師溝通。”
周文若頓住,保養得年輕的臉上出現怒容:
“你為什麼總是打架?從小學到高中,你才開學一個月,就有人欺負你了?你應該檢討檢討你自己……”
“為什麼他們只欺負你,不欺負別人?你端正自己的行為,他們就不會欺負你……”
“哪次在家你跟弟弟打架,是你弟弟欺負你了?你太好勇鬥狠了……”
隔着木門,周文若的聲音似有若無地傳出來,但細細地去聽,卻能聽得清清楚楚。
何冬臨靠在牆上站着,臉上的表情凝固起來。
門嚯地被打開,一道身影炮彈似的沖了出來,蹬蹬蹬地瘸着腿去拉開大門,二話不說便沖了出去。
“哎!這孩子!”周文若着急地追出來,打算出去追。
“周姨,我去看着她,我會看好她的。”何冬臨攔住了周文若,轉身追了出去。
今天的傍晚,跟五年前的那天很像,橘黃色濃烈地掛着,沾染了整個世界。
小區里人來人往,簡尤瘦小的身影被光線在地面上拉出一個變了形的影子,高瘦得彷彿個怪物。
她感覺到身後有人跟着,不遠不近,總是她停步,他就停步,她走,他也跟着走,若是跑
起來,他也一樣。
像個橡皮糖,怎麼甩都甩不掉。
簡尤苦悶地猛轉身,一下子用視線捉住了跟着她的何冬臨。
她警惕而戒備着,彷彿何冬臨是個尾隨使壞的犯罪嫌疑人似的。
“不要跟着我,我不需要什麼哥哥!”她含糊地一頓,“我也沒有哥哥!”
他聞言,沉默了好一會,在簡尤即將轉身離開的時候,臉上才有了表情。
那是一種溫淡的笑容,映着傍晚的夕陽,儘是暖意。
“你沒有哥哥,那你介不介意多個朋友?”
朋友。
猝不及防,悶棍似的打進她心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