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七章《謎寶藏系列之二 通天之塔(下)》(31)
石人山
等待的時間顯得非常漫長。楊sir吃了葯,迷迷糊糊睡著了。我們閑來無事,靠着石壁休息,但沒有人敢睡着。不知過了多久,赫爾穆居然又開始吟誦六字真言,他神態極為認真,似乎這六個字真能為他修來無尚的功德。
“六字真言啊!”呂方陽聽到后不無感慨地說:“無量光佛說:山王須彌山的重量可以一兩一兩量完,念誦一次六字真言的功德卻無法量完。正因為有了佛的教誨,藏傳佛教區無論僧俗老幼,對六字真言明咒都尊崇有加。它包含了佛教宇宙觀和理想世界的圖示。”
“想不到,考古專家呂方陽還對佛教理論感興趣。”赫爾穆說。
呂方陽抬頭望天,緩慢地說:“宇宙究竟有多大?佛告訴我們:那是三千大千世界。人和宇宙眾生萬物都有共同的本質,那就是‘星空’的能量。所以生命現象是宇宙本質自然而又必然的產物。也就是說:宇宙中如果不出現人類這種完善的生命形式反倒是不可思議的。愛因斯坦對佛教哲學十分推崇,他說:任何宗教,如果有可以和現代科學共依共存的,那就是佛教。恩格斯在《自然辯證法》裏也提到:佛教徒處在理性思維的高級階段。
現在想來,科學的初衷原本就是在追尋超越生命體的物質模式和宇宙本質,面對‘宇宙和生命’如此龐大的課題,就連發現生命基因(DNA)的克里克也認為:地外文明的使者可能在遙遠的古代拜訪了地球,並有意播種了微生物。”
“這些猜測,不就是你們考古學家需要證實的嗎?”我說。
呂方陽搖搖頭說:“考古是歷史學的重要環節,我們所謂的考古僅僅是指地球表面淺層不斷發現的歷史遺物和遺迹,至於地球深層內部以及天外空間,一般不列入考古的範疇,可見所謂考古的含義有多狹隘。嚴格來說,馮教授是個宇宙考古學家,他研究的範圍比我要寬廣得多,只可惜他投靠了希德爾公司,我們道不同不相為謀。”
“說起馮教授,他應該也來了阿爾泰山,”我說:“這麼重要的場合,怎麼能少了他?”
呂方陽忍不住嘆了口氣,如果不是選擇的道路不同,他們倆也許會成為惺惺相惜的好朋友。
半個小時后,阿伊姆娜的直升機降落在山谷里,我們很快趕去和她回合。為了不被希德爾特工追蹤,她只能停留幾分鐘。和包子一樣,阿伊姆娜也催促楊sir離開。楊sir還是搖頭,然後推了呂方陽一把,對阿伊姆娜說:“帶上他一起走吧,這裏太危險。”
“不行,我要和你們一起去找通天之塔。”呂方陽想也不想就回答:“上次宋方舟把我扔在圖瓦,這回你們別想把我扔下。”
我們知道他其實是想找奧普報仇,我拍拍他的肩膀說:“希德爾特工的身手你已經見識了,和他們打起來,你連基本的招架之力都沒有,我看還是…”
“不行,我一定要去!”呂方陽似乎鐵了心。
包子悄悄走到呂方陽的身後,突然從身後摸出一張浸了迷藥的口罩,捂住呂方陽的嘴,小聲說:“對不起了,兄弟,如果我們沒能找到通天之塔,接下來就只能靠你了。”
呂方陽回頭看了包子一眼,連話都沒說上一句就昏迷倒地。
“只有他一個人嗎?”阿伊姆娜對楊sir說:“你可要想清楚,你的傷…”
“不,還有一個人。”楊sir看了赫爾穆一眼:“也帶上他吧!說到底,這場戰鬥和他沒關係。”
“不用,我還要領你們去找獨目人呢。”赫爾穆趕忙推辭。
楊sir沖他露出蒼白的微笑:“你不是說石人山就在這前面不遠嗎?我們一定能找到的。剛才奧普受傷逃跑,一定會惱羞成怒,我們面對的是希德爾特工的全力反撲,到時候根本沒人顧得上你。”
“走吧!別啰嗦!”包子推了他一把:“不過我可告訴你,如果你騙了我們,阿伊姆娜一樣殺了你。”
赫爾穆沖他尷尬地笑笑,轉身把昏迷的呂方陽背在背上,一步三回頭地上了飛機。
“我看,這次就算了吧,你們都上飛機,我們回去以後從長計議。”阿伊姆娜不無擔憂地說。
“可我們不能永遠這樣逃下去。”楊sir說:“阿伊姆娜,我們的機會不多了,你要保護好呂方陽和赫爾穆。”
阿伊姆娜猶豫着點點頭,轉身離開,走出幾步,她又回過頭來,深深看了一眼包子,包子沖她笑笑,露出兩顆大齙牙。
阿伊姆娜冷冷地說:“你要是死了,我永遠不會原諒你。”
“放心,死不了。”包子還是一如既往的痞態。
阿伊姆娜依依不捨地點點頭,回到飛機上,從座位旁擰出一個蛇皮口袋交給包子。然後頭也不回地坐進駕駛座,啟動了發動機。機翼快速旋轉,地面的樹葉和塵土被勁風揚起,在半空中久久地徘徊。機艙里,赫爾穆探出頭來,沖我們使勁揮手。
飛機剛升到空中,不遠處就傳來了槍聲。楊sir拉開蛇皮口袋,從裏面取出填滿彈藥的榴彈發射器,沖槍聲傳來的方向開了一炮。榴彈在前方的山岩上爆裂開來,發出巨大的轟響。與此同時,遠處的槍聲明顯改變了方向。包子不放心地看了一眼空中的飛機,使勁推了我一把,從牙縫裏擠出一個字:“走!”
這種時候,疑問句顯得很多餘,楊sir已經用行動告訴我們,他要留下來拖住敵人。而我和包子,必須繼續往前走。
石人山上真的能找到通天之塔的線索嗎?會不會和黑石溝一樣,什麼線索也找不到?這個問題我簡直不敢想。我只知道,楊sir和包子決定用生命為我打通這條道路,而我,別無選擇。
包子和我很快潛入前方的山谷中,繼續朝前奔去,據赫爾穆所說,石人山距離這裏只有兩個山頭,兩座山的直線距離並不遠,但由於我們只能在山谷繞行,所以路程比看上去要遠很多。
我們的身後不時傳來激烈的槍聲,阿伊姆娜離開前留下了一口袋武器,足夠楊sir抵擋一陣,但我擔心他的傷勢,即便是經驗豐富的老特工,面對眾多敵人的強火力攻擊,要想脫身依舊非常困難,更何況他還帶着傷。
還好,在楊sir的掩護下,直升機終於順利飛遠,飛機上載着赫爾穆和已經昏迷的呂方陽,雖然呂方陽捅了楊sir一刀,但我知道楊sir並沒有生他的氣,正相反,楊sir始終認為,呂方陽是續我之後,最有可能找到通天之塔入口的人。
包子見我總是回頭。提醒道:“走吧,我們都有各自該乾的事。”
我點點頭,心裏很不是滋味。想到半年來我們在一起經歷的波折,我心中百感交集,通天之塔究竟在哪裏?它真的值得我們付出生命去尋找嗎?什麼人類智能進化之謎,什麼獨目人的秘密,這些東西和我又有什麼關係?為什麼爺爺要為我安排這樣一條道路?身後的槍聲越來越遠,我心中的擔憂卻越來越深。因為槍聲越遠,我們距離楊sir也就越遠,不知道他能不能順利趕上來。
我低下頭,心不在焉地趕路。不知過了多久,包子突然拍拍我的肩膀說:“到了!”
我抬頭一看,不禁眼前一亮,前方不遠處果然出現了一座特別的高山,高山上突兀矗立着許多長條形石塊,距離我最近的一塊,竟然就在十米開外的山腳下,就像一個無聲的守衛者,雖然歷經千年,依舊忠實履行着自己的使命。
走進一些,我發現石塊和我一般高,有明顯的人工雕鑿痕迹,只不過技法粗糙,上面的刻繪也不像草原武士石人像那麼精緻,只是在石頭上方頭的位置,有一塊橢圓形的凹陷,凹陷下方還刻着一個類似手的東西,不難看出,這尊石人像比蒙元時期的武士石人像還要古老得多。儘管如此,我還是感覺到一種無形的威嚴。
包子已經迫不及待地往山上跑去,我緊隨其後,沿途看到了許多類似的石人像,這些石人全都只鑿出了人體的部分特徵,比如有的只刻出了頭部的圓形和雙目,有的只有一隻捏着刀劍的手。還有許多歷經滄桑后終於抵不過大自然的侵蝕,只剩下很短一截,儘管如此,這些石人依舊沒有倒下,它們全部以一種近乎神聖的姿勢面朝東方,我忍不住順着它們仰望的方向望去,眼前除了一座又一座山巒,並沒有發現什麼特別之處。
攀上山頂之前,我們幾乎檢查了全部的石人像,面對這些也許出自我祖先之手的古樸刻繪,我的心情非常複雜,所有的石人都沒有頭髮,下顎寬大,和史書中記載的古禿頂人形象完全一致,可它們為什麼會集體出現在這裏,是為了守護那座用黃金鑄成的通天之塔嗎?石人數量眾多,我和包子花了足足四個小時才將所有石人像都看了一遍,這時天色已經全黑了,我們倆打開手電,仔細檢查着每一尊人像,盡量不錯過一個細節。知道筋疲力盡,再也走不動了,我倆才一頭栽倒在土坡上,望着星光閃閃的夜空,心中充滿了無助和焦慮。
“怎麼辦?”包子問。
我搖搖頭,望着天邊的群星發獃,這段時間老是看星星,我在星象辨別方面有了很大的長進。甚至可以一眼認出那些抽象難懂的星座。
“黑石溝,石人山,還有什麼地方是我們能找的?”包子還不甘心。
我還是搖搖頭,轉移話題說:“包子,你三番五次差點兒送命,為什麼還要跟着我?”
“因為你在我最無助的時候收留了我,我雖然學了門做菜的手藝,但別人一看我這副尊容,怎麼也不肯用我,只有你。”包子說:“我包小康雖然沒什麼優點,但懂得知恩圖報。再說了,跟着你我也不虧,我不是找了個好媳婦兒嗎?”
我淡然一笑:“真想不明白,阿伊姆娜這女人這麼聰明,怎麼會看上你?”
“這就叫愛情。懂不?”包子不無得意地說:“我們已經商量好了,等這邊兒的事了了,我們就結婚。”
我的心突然被什麼東西刺痛了。再看包子時,他滿臉的憧憬。
“對了,你幫我保存着這個。”包子突然遞給我一把鑰匙:“這是密碼箱的鑰匙,裏面放着那副唐朝的尉遲真跡。”
“幹嘛要我保管?”我皺了下眉頭:“這可是你自己的東西。”
“萬一我有什麼事,你幫我把這個交給阿伊姆娜,我窮了一輩子,這是我全部的財產了。”包子笑得很傻。
我猶豫一下,接過鑰匙,突然說不出話了。
又是一陣沉默。
過了一會兒,包子突然問:“波斯,你爺爺這人怎麼樣?”
“挺好。”
“具體點兒。”
“和所有爺爺對孫子一樣,只不過他在我很小的時候就不見了。從此以後,父親再也不許我提起他。”
又是沉默。
過了一會兒,包子又說:“聽你這麼講,你爺爺應該不是壞人。”
“我也是這麼認為的。”
“那他為什麼要背叛族人?”
“天知道,我也希望羅素在說謊,不過從父親的態度上看又不像,他好像很憎恨爺爺,”我說:“楊sir不是說過嗎,希德爾對禿頂族的後裔們很不友善,可能爺爺有什麼苦衷吧。”
“可你爺爺好像在希德爾混得不錯,還爬上了公司高層,這一點可是楊sir親口證實的,如果他不幫着公司做事,能有這麼高的職位嗎?”
我嘆息一聲,又是搖頭。
“波斯,你再想想,石板上寫的暗語究竟是什麼意思?為什麼你爺爺要找人把石板替換掉。”包子又問。
我又搖了搖頭:“我已經默念了無數遍,要是能參透,還用得着費這麼大勁兒。”
沒有回答。
我嘆息一聲:“也不知道楊sir怎麼樣了。”
還是沒有回答,我扭頭一看,這小子居然睡著了。也難怪,經過這幾天的長途跋涉,又在死亡線上走了一回又一回,現在的我們,連生死都有些麻木了。包子的睡意很快傳染給了我,我打了個哈欠,困意排山倒海般湧來,我眨巴幾下眼睛,也跟着睡著了。
恍惚間,我的眼前再度一片慘白,我從來只有在黑暗中伸手不見五指的經歷,還從沒遇到過在一片白光中什麼也看不見,就像遇到了白蒙天。四周一片寂靜,我摸索着朝前走去,突然間,白色中顯出一張詭異的人臉。我嚇了一跳,定神再看,那張臉幾乎稱不上是人臉:因為“臉”上沒有五官,只有幾條簡略的橫線,“臉”的下方刻着一個雙圓符號,兩個圓之間用無數線條相連,呈發散狀,晃眼看去就像一個瞳孔縮小后的眼球。
我皺了皺眉頭,這東西好像在哪裏見到過。仔細想想,立即恍然大悟,這是卡茲明石神柱上的怪臉,我曾在馮教授放的投影上看到過。為什麼,石神柱上的怪臉會出現在這個地方?我忍不住摸了摸那張怪臉,眼前的情景開始混亂,轉瞬間,白光全部消失了,我的眼前出現了一間巨大的石室。無數野鹿騰空而起,懸在半空之中,頭顱高昂,像要掙脫地心引力的束縛,翱翔太空。
鹿群的下方,幾個衣着怪異的人正背對着我,像在竊竊私語,其中一人轉過頭來,我睜大了眼睛,這個人的眉頭下方,居然有一隻眼睛。突然,這張獨目人臉開始迅速崩潰,我的耳邊傳來巨大的碎裂聲,聲音越來越大,越來越響亮,直穿我的耳膜,我痛苦地捂住耳朵,蜷縮成一團,身體立即開始劇烈的搖晃。
我猛地睜開眼睛,原來是包子在推我。天色已經蒙蒙亮了,這是我第二次在幻覺中看到騰空的鹿群和獨目人。後背已經汗濕,我依舊沉浸在劇烈的碎響聲中,這種聲音很奇怪,不像是面具破碎的聲音,倒更像是石板被砸碎的聲音。一個畫面一閃而過,爺爺舉起手中的斧頭,奮力揮向面前的岩壁,岩壁上鑲嵌着一塊石板,石板在爺爺的斧頭下很快碎裂,巨大的響動嚇壞了年幼的我,我捂住耳朵,身體蜷縮成一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