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短篇精粹——所有的結局都是新的開始,只是當時不知道(2)
第16章短篇精粹——所有的結局都是新的開始,只是當時不知道(2)
許久之後,喬佳妮終於抬起頭來,雙眸的光星星點點地聚在一起,在盛寧的臉上打了一個轉,這才說道:“盛寧,你是喜歡我的吧!”
是感嘆句,不是問句。
這麼多年來,盛寧從未避諱過對她的喜歡,喬佳妮一直瞭然於心,只不過沒有說出來罷了。
被這樣赤裸裸地說出心事,盛寧多少還是有些害臊的,只是低低地“嗯”了一聲,算是表白了。
一旦表白,這段感情就如同被送上了審判台,他現在只有等待喬佳妮宣讀審判結果的份。
因為緊張的緣故,盛寧連呼吸都漸漸快了起來,指尖略微有些發抖,似乎在極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緒。
半晌之後,他聽見喬佳妮語氣極緩地說道:“對不起,我不喜歡你。”
她的話如一桶冰水,把他從頭到腳澆了一個透。
盛寧過了好一會兒才緩過來,原來她特地把他叫到這裏來就是為了要當面拒絕他。
其實原本不必這樣大費周章的,隨便發一條短訊就可以說明白。之所以這樣做,是想徹底斷了他的念想吧!
盛寧費了很大的力氣才勾起嘴角擠出一個微笑:“沒關係,你不喜歡我也沒有關係啊!”
他早就知道的,她又不是第一次這樣說。
可現在再被拒絕一次,他還是會覺得心如同被凌遲,一刀一刀,鮮血淋漓。
他從隨身的背包里摸出一個盒子來,是他用做兼職的錢買的新款手機,之前喬佳妮跟他抱怨過手機由於太舊了,信號不好,他一直惦記着要給她換一部新的。
將手機擱在椅子上,盛寧努力地在腦海里搜刮詞彙,想要說點什麼來緩解尷尬,到最後什麼也沒說,然後就掉頭走了。
不喜歡就是不喜歡,何必再多說什麼,反正說什麼都是錯。
六
後來盛寧也有了女朋友。
畢業後父母張羅着介紹了好幾個女孩,其中有一個扎馬尾的女孩,側面有三分像喬佳妮,尤其是她不笑的時候更像。
她叫唐曉,盛寧覺得自己大概是愛她的。
盛寧偶爾會帶她去高中的教室,跟她講自己當年還是一個胖子時的故事。唐曉依偎在他的臂彎,似乎不太能將眼前這個有八塊腹肌的盛寧和胖子聯繫到一起。
盛寧有些興味索然。他的青春唐曉沒有參與過,所以她不會知道一個卑微的胖子的青春會是什麼樣的。
生活大概會一直如此平淡,前提是沒有收到喬佳妮的結婚請柬的話。
大紅色的請柬像高中時月考成績的紅榜,上面並排寫着喬佳妮和程淮安的名字,是那麼般配。
對於他們會結婚這一點,盛寧倒也並不驚訝,畢竟從高中開始,他們就一直是眾人稱羨的金童玉女,本來就該在一起的。
盛寧拿着請柬愣了好半天,最終還是決定帶着唐曉一起赴宴。時過境遷,歲月會磨滅許多記憶,他覺得自己應該已經忘記喬佳妮了。
婚禮那天,人特別多,盛寧掩在人群中凝望今天的主角喬佳妮。
那是他第一次看見喬佳妮將一頭長發盤起,穿一襲白紗,滿身珠光寶氣,那麼璀璨,美得讓他找不到詞來形容。
喬佳妮挽着喬伯伯緩緩地走過紅毯,最後她的手被放進程淮安的臂彎里。
他的位置在角落裏,角度不好,看不到喬佳妮的臉,只有一個側面,一個和他現女友有些相似的側面。
那一瞬間,盛寧忽然明白過來,原來他從來都沒有忘記過喬佳妮。
那些能隨時間消逝的喜歡大概不是真的喜歡吧,起碼盛寧是這樣認為的。
所謂時間能沖淡一切這句鬼話,不過是給變心找的拙劣的借口。而他對喬佳妮的喜歡反倒是歷久彌新。
看見她的時候他的心還是像要跳出胸腔一般,“怦怦怦”地跳,節奏快得自己都承受不了。
盛寧呆坐着,完全聽不見台上的司儀在說什麼。
他想起高中時一板一眼的喬佳妮,想起大學時跟他吐苦水的喬佳妮,還有那晚坐在湖邊有些彷徨的喬佳妮。
那麼多的幻影重疊起來,成了今天站在程淮安身邊微笑的新娘喬佳妮。
而喬佳妮是他整個青春歲月里一場不醒的夢,甚至於到現在他都還在夢中。
盛寧一杯又一杯地喝酒,直到喝得暈乎乎的。都說酒能壯膽,他卻害怕自己再多待一秒就會失態地衝上台將喬佳妮搶走。
待會兒新郎新娘還要過來敬酒,盛寧乾脆提前離席。他根本就不能面對程淮安摟着喬佳妮出現在他面前秀恩愛的場景,自然也實在無法祝福他們。
跟着他出來的唐曉有些莫名其妙,但她到底不笨,隱約猜到了一些什麼。
盛寧有些醉了,走了幾步,回過頭去看跟過來的唐曉,是他對不起她,耽誤了她這麼久。
“對不起。”他大聲地衝著唐曉喊,“我們分手吧!”
七
盛寧這一單身就是很多年。
父母急白了頭髮,甚至偷偷學會了上網,帶着他的資料,幫他去各大相親網站註冊。
為了不讓他們失望,盛寧也陸陸續續見過不少女孩,卻始終提不起興緻來。他說不上喬佳妮到底哪裏好,可這麼多年過去,竟然沒人替代得了。
每年夏天的高中同學聚會,盛寧從不缺席。他的內心很矛盾,想看到喬佳妮,卻又害怕看到她與程淮安手牽手出現的場景。
說起來他真是自私,因為自己一點也不希望他們過得幸福。
但是很奇怪,程淮安和喬佳妮就像是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一般,就連那些嫁為人婦后專門傳播八卦消息的女同學們也對他們的近況一無所知。
晃晃蕩盪,又過去了兩個夏天。
世界末日那年的聚會上,他終於看到了程淮安,喬佳妮沒有跟着來,盛寧半是慶幸半是遺憾。
盛寧坐在最靠右的位置,一直沒有機會上前跟程淮安說話。
倒是有人隨口問起喬佳妮的近況,程淮安沒有答話,只是舉起酒杯安靜地笑。
歲月就這麼緩慢而平靜地劃過每個人的臉龐,盛寧忽然發現程淮安的眼角居然隱約有了細紋。
從高一算起,足足相隔十年,大家都在逐漸變老,逐漸被社會磨去原本的稜角。
這是盛寧喜歡上喬佳妮的第十個夏天,他很多次都下定決心要忘了她,卻又很多次棄械投降。
根本就不用人勸,盛寧自顧自地喝了很多酒,直喝到不能再喝為止。
聚會結束,大家三三兩兩地散去,到最後只剩下他跟程淮安站在門口等出租車。
一個向東,一個向西。
出租車司機停在他們面前,程淮安執意要喝醉了的盛寧先走,拉拉扯扯后,到底是盛寧拗不過他,先上了車。
司機發動車子的那一瞬間,程淮安忽然想起多年前在鏡湖看到的那一幕。
他想起在盛寧走後,喬佳妮一個人坐在鏡湖的椅子上,背影那麼單薄而脆弱,一向堅強的她最後竟失聲哭了出來。
能讓她在深夜獨自失聲痛哭的那個人才是她真正愛着的人吧!是的,他跟蹤了喬佳妮。
期末實驗課考試,喬佳妮急着結束實驗,不慎打翻了酒精燈,為了救喬佳妮,程淮安的左腿皮膚被大面積燒傷,於是被緊急送往醫院救治。
喬佳妮在醫院不眠不休地陪着他,直到他完全度過安全期,雖說沒有危及生命,但他左腿的行動能力卻受到影響。
也就是在那期間,喬佳妮接受了他的表白,明知道她是不情願的,可他還是任由自私凌駕於愛之上,因為他貪戀跟她在一起的每一秒。
直到婚後他才發現,不夠相愛的人即使勉強結合在一起,也是永遠無法得到幸福的。
她不愛他,就連偽裝也偽裝得那麼假。漸漸地,兩人都累得精疲力竭,直到再也維持不下去。
就在出租車快要駛出他的視線時,程淮安再也顧不得腿腳的不方便,竭盡全力地邁開步子,一邊跑一邊大聲地喊:“盛寧,我跟喬佳妮離婚了,我們離婚了……”
這大概是他此生能為喬佳妮做的最後一件事了。
八
盛寧出資啟動了一個公益項目,項目主要是為全國各地的殘疾人服務,幫助他們康復並安裝義肢。
盛寧作為主要出資人,坐在第一排的主要位置,旁邊有女士厚着臉皮來搭訕:“你的手機真復古。你是在哪裏買的啊?”
旁邊的女士穿着白色的套裝,腰桿挺得筆直。他根本就懶得側目看她,不過出於禮貌,還是回答道:“一個很重要的朋友送的。”
“那你的朋友也太摳門了,現在手機都智能化了,這種藍屏手機還好意思拿出手嗎?”盛寧撇撇嘴,一副不以為意的模樣。
這位女士是此次項目的負責人,在醫學院畢業后一直致力於殘疾人公益項目。她面前的水牌上,用黑色楷體端端正正地寫着“喬佳妮”三個字。
喬佳妮微微側過頭去看盛寧,舊同學重逢,本是一件高興的事,可她的眼裏卻氤氳着水汽,連說話都有些哽咽:“我也想問問我的那位朋友,這一部舊手機,現在還打得通他的電話嗎?”
盛寧愣住了,良久之後才輕輕地答道:“你為什麼不打一打試試看呢?”
電話號碼一直沒變,舊的號碼、舊的回憶,一直都為她保留着。
對於盛寧而言,喬佳妮高高的馬尾與潔白的襯衣,定格在了十七歲那年的夏天,永不磨滅。
喜歡一個人是一件很奇妙的事,會因為喜歡一個人而希望自己變成更好。而且喜歡這件事從來都不受時間、空間的限制。孤獨的時候,想起這個世界上的某個地方還有這樣一個人存在着,心裏立刻就覺得溫暖起來。
所以一個人的這些年,盛寧從來都不覺得孤單,因為喬佳妮一直在以另外一種形式陪着他,從未離開過。
手機震動起來,盛寧看了一眼喬佳妮,哭笑不得地接起來:“喂,喬佳妮,我現在還是單身,你呢?”
喬佳妮的淚水蜿蜒地爬過面頰,她伸手抹了抹眼淚,然後笑了起來:“我啊?我當然不是了。”
盛寧詫異地側頭望着喬佳妮,她狡黠地一笑:“我不是單身啊,我還養了一條狗。”
那條狗的名字叫寧寧。
盛寧去握她的手,喬佳妮掙扎了一下,沒有掙脫,便不再動了。
喜歡喬佳妮的第十個夏天,盛寧決定在她的名字前面冠上他的姓氏。
以你之名,冠我之姓,這是我愛你最好的方式。
再不舍,到站了就要下車
大熊有話說:寫這篇文的基礎,是來自一個在日本留學的朋友。似乎有很多人覺得留學生活很好玩,或者能留學的家境都很好,但實際上並不是這樣的。我的朋友經常連續打工,半個多月不休息,同時要應付學業、實習,以及對家人的思念。所幸的是,她在那裏遇到了一個人。兩個相同國籍、不同地區的人,卻在漂洋過海的日本相遇了。他們都很清楚,假如他們不出國,此生大概也不會遇見,這或許就是緣分。這世上最該珍惜的,就是人與人之間的緣分。好好珍惜每一段緣分里的人,運氣一定都不會差。
【初遇】
我和小段初遇在日本京都一座小而樸素的站台。離時刻表上下一班電車的時間還很長,只有我們兩個在等。我不走是因為我已經走不動了,而他,我不知道。
坐在破舊卻非常有韻味的木質椅子上,我微微倚着牆,翻看着一旁類似旅行手冊的東西。突然,聽見一聲快門響。我詫異地抬起頭,發現一直在對面的男子剛剛將相機從臉孔前放下。
“不好意思,”我倒是也沒有什麼惱怒,只是用日語問他:“有什麼事情嗎?”
陌生男子笑了笑,把相機遞到我面前。我接過來,看到上面的照片還沒有完全顯示出來,就下意識地甩了甩。
照片的色調有些昏暗,卻別有一番情調,照片里的我頭垂得很低,頭髮散在手中的紙頁上。我身上簡陋的T恤與長裙和這個小站台反倒很融洽。
“送給你,美麗的中國姑娘。”
他說的是標準的中文普通話,太久沒聽到中文的我,當即就被驚訝與感動俘虜了,有些魯莽地、定定地看着他。
“叫我小段就好,很高興認識你。”直到他朝我伸出手來,我才慌忙從椅子上站起來,自我介紹道:“你好,我叫吳霧。”
“霧氣的霧?”
我點頭。他笑道:“好特別的名字,就是不大上口。我叫你無無,好不好?”說著還特意掏出口袋裏的原子筆,在手心上寫出這兩個字。
“好啊。你是怎麼一眼就確定我是中國人的?”
“很多啊,你的衣服,你的書包掛件,還有……”小段突然哈哈大笑起來,“你的日語發音不夠標準哦。”
我也跟着他笑,一整天旅途的勞累通通消失了。我們倆像是老朋友一樣,坐在異國的站台里,聊着各式各樣的話題。
【傾訴】
當天晚上我們一起找了一家洋食屋,坐在比較清靜的角落。小段一直用中文和我講話,似乎一點也不覺得格格不入,老闆娘端酒過來時聽到他說話,非常高興地問:“你從中國來的學生?”
小段禮貌地答:“晚上好。”
看着他說話的樣子,我突然很羨慕他。我孤身來日本一年了,卻始終沒有辦法徹底融入這裏,雖然我有讀語言學校,我的日語應付正常生活也沒有問題,可每次說的時候都特別不自信。
漸漸地,我開始找不到自己的位置,開始每天都覺得壓抑,即使生活還是如死水一般平靜如常。
我問小段:“你來這裏多久了?”
“三年了。”
“一個人?”
“不是,”他抬起頭,若有所思地看了我一眼,“我媽媽在這裏。”
怪不得。有親人在這裏,當然不一樣,衣食起居都有人照料,經濟有人扶持。我苦澀地扯了一下嘴角,沒再說話。
“我知道你在想什麼,一個人在這裏確實不容易,我懂的。我爸爸媽媽在我不記事的時候就一直兩地分居。我和爸爸生活在國內,媽媽每年飛回去看我幾天。我也沒想過我會來這裏,可是高中畢業后媽媽一定要我來這裏留學,說是在我很小的時候就已經和爸爸商量好了。可我完全不知道,我的人生,我完全不能掌握。”
我沒想到故事居然會是這個樣子,於是立刻追問:“那你畢了業是要回國還是要留在這裏?”
“我要回國,一畢業就回去。”
“哦,也好。”不知怎麼的,聽見這個意料之中的答案,我的心裏卻有那麼一點點失落。直到小段問“你的故事呢”,我才又打起精神開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