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五】肖笑3
本來如果事情到了現在就停止變遷，肖笑依舊在各國周遊講學，盡自己微薄的力量為天下黎明百姓的幸福生活添磚加瓦，那或許他真的能夠功成名就從此平平淡淡的度過後半生。
雖然沒有成就自己的夢想，但是這天下也已是他夢想的模樣。
土地平曠，屋舍儼然，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屬。阡陌交通，雞犬相聞。其中往來種作猛，男女衣着，悉如村人。黃髮垂髫，並怡然自樂。
但是俗話說天下大勢，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各國相安無事的局面終究是被日益緊缺的自然資源和外交矛盾打破，肖笑最擔心的戰亂與硝煙到底還是落到了這片已經安穩了將近百年的土地上。
掀開亂世序幕的第一場戰役恰好就在肖笑正遊歷到的雪城與雲城之間展開，肖笑站在雪城的城門外，想着雪城城主勢在必得的樣子嘆了口氣。
雪城城主剛愎自用，一心統一天下做天下共主，這些年來雪城內亂嚴重民不聊生經濟凋敝的情況全是拜他所賜，肖笑在旁勸說過很多次，提出過很多折中的方法都沒有辦法改變他的主意。
於是他只能離開。
然而就在他才邁出一段距離的情況下就被身後象徵著勝利的吼聲和炮火聲嚇了一跳，剛轉過頭來就看見雪城城主穿着他那身雪白的鑲嵌着各色水晶的衣服從雪城最高的烽火台上一躍而下，瞬息之間便被硝煙吞噬。
而接下來等待雪城所有民眾的，就是必死亦或是生不如死的結局。
肖笑不願意再看，一昧的向前走着，他想回到月城，回到自己的。
他幾乎是倉皇着逃走的，他不敢回頭，但是即使不回頭他也能感覺到那些曾經相處過的百姓們的音容相貌彷彿浮現在了他的腦海中，他們在問。
“你為什麼不救我？
你不是號稱要找到賢君做他的謀士然後建立太平盛世嗎？
那我們現在算什麼？
為什麼我們就不能做那批活下來的人！
肖笑，你解釋啊，用你那個張嘴閉嘴一屋不掃何以掃天下的嘴解釋啊，
肖笑，
肖笑。”
“肖笑！”
肖笑猛然睜開眼睛，意識恢復的瞬間他下意識地伸手抓住了身邊人的手腕，滿是惶恐和無神的眼珠對上了一雙帶着擔憂的雙眸。
是蕭兮，
對方看着他醒過來了連忙朝着外面喊道：“花醫生！小願！肖笑醒了！”
大門被推開，願向晚和花先雪兩個人湊上前來，前者滿目擔憂，但是卻沒出聲，後者先伸出手在肖笑面前晃了晃，輕聲問道：“肖笑，還記得我們嗎？”
看着對面的人點了點頭他才接着順着眼睛口腔頸部最後來到脈搏，片刻后低聲道：“應該只是最近壓力過大犯夢魘了，我開一些安神的葯就好，但是最好的辦法還是多休息。”
肖笑在這段時間已經慢慢地回憶起來了自己在這裏的原因以及經歷，他從雪城逃亡的時候行蹤暴露被對方發現窮追不捨，無奈之下只能藏身進附近的死人堆裏面逃過一劫。
但是他再一次被屍體濃烈的腐臭味熏暈了，再次醒來之後發現自己已經被自己遊歷過程中所交的朋友——蕭兮帶到了荒村，願向晚，花先雪不知道為什麼也都來到了這裏。
最重要的是，他在這裏發現了自己一直以來尋找的希望，不過是為希望多積累一些燃料，自己的身體也是可以做柴的。
當然這句話不能在現在這種情況下說，肖笑眨了眨眼，正要開口安撫眾人的情緒，就被門口的聲音嚇了一跳：“我看很難，這些天他哪天不是熬夜熬到半夜，然後雞鳴的時候又起來繼續寫他的策論，也不怕有一天真的就創業未半而中道崩殂了。
唉，曾經說要一直站在我身邊的人就要離我而去了，我好傷心啊，我也好想就這麼去了啊。”
肖笑聽到這句話忍不住笑了，聲音依舊被壓得低低的：“天遼……我還沒死呢，別說這麼不吉利的話。”
潘天遼從門口幾步進來認真的盯着他：“你要是在看到那天之前死了，你就永遠也別想見到你想見到的盛世了。”
那個時候他們還不知道說出這句話的人，成為了最後唯一一個沒有親眼看見這番海晏河清景象的人。
肖笑每每想到這件事情都不願意多說什麼，只留下來了一聲嘆息。
明明是自己最好的摯友之一，明明是自己選中的武將，明明是說好要一起去看國泰民安的人，他居然連裏面的靈魂被偷梁換柱了都從來沒有察覺到。
他明明是祭祀之法這種封建迷信的推崇者，卻寧可懷疑潘天遼的能力與人品也從來沒有懷疑過對方已經不是那個人了。
肖笑是在大浩劫當天知道這個消息的，當天他有些事情出城了，一回城就發現了花城的慘狀，甚至一路上他沒有見到一個活人，只有奄奄一息的人對他說道：“快跑……”
肖笑聞所未聞，一路跑到了中央祭壇上，看到了抱着願向晚屍體的花先雪，也在同時看到了那個被花城所有人名奉為心中聖地的地方正冒着裊裊的黑煙，紫色與紅色的煙霧交織，每一個被他們纏上的人都會在極端的痛苦和不甘之中失去他們的靈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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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瞬間他這些年一直沒有擺脫的夢魘捲土重來。
“你為什麼不救我們！
我們是因為相信你才選擇了祭祀，沒想到你居然是想要我們死成就自己！
你這個人就是那種老奸巨猾的謀士，根本不配待在賢君身邊！
肖笑，你對得起潘天遼和孔百道，蕭兮和願向晚和你的父母嗎？你對得起花城這些同甘共苦的百姓嗎！
肖笑……
你對得起你自己嗎？”
肖笑目眥欲裂，雙手抱頭跪了下去，數不勝數的執念和怨恨之聲有如實質一般將他的身體洞穿，講這些年本已經就是苟延殘喘的身體推向了懸崖邊。
他閉上眼睛，仍由着自己被絕望淹沒，已經沒有希望了，自己已經沒有活下去的必要了。
這時候一道平靜的聲音在他的耳邊響起，很熟悉是因為嗓音，但是陌生又是因為其中的情緒。
“你想死嗎？”
“我想死，求求你，讓我死吧。”
“你想讓他們活下來嗎？”
“……”
“你們可以一直生活在葬禮裏面，尋找一群又一群人來完成這些無辜死去靈魂的遺願，等到亂葬崗的硝煙歸於寧靜，你們將會得到靈魂的自由。”
“我要怎麼做？”
“你不需要做什麼，你只需要將你的靈魂交給我，還有，不要告訴任何人這件事情。”
“我願意。”
“這個葬禮的名字叫做六月葬禮，從此之後，他就屬於你了。
希望你能夠握緊救贖的權柄，讓所有人得到拯救，讓所有靈魂得到安息。
這將會是一個無比漫長的過程，你可能會遇到很多很多的困難，也得忍受這些孤寂，你願意嗎？”
“我，願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