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死神（4）
嫣紅的花瓣一片片的掉落，彷彿將溪水也染成了血色，但是當它流入大海之後卻被稀釋得無影無蹤。
金色的夕陽灑在海面上盪起粼粼的波光，彷彿是沉默在其中的靈魂探出頭來對着天空訴說自己的心愿。
他們會隨着大海歸於山川湖海，尋找那一處能夠釋懷執念的風景。
死神一生見過無數風景，收割過無數實現或者仍未實現願望的靈魂；他看到過歡喜的雀躍也聽到過絕望的吶喊；他也曾親手救贖抑或是泯滅他人的執念……
他將所有聽到的看到過的感受到的投入大海，只等待夕陽西下時有一抹光能夠將前世的夙願，未盡的執念帶去它們本來存在的地方。
死神停駐於這片大海，卻一直流浪。
花先雪一直流浪，卻停駐於這片大海。
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面前願向晚的容顏，咳了幾聲之後慢慢斂下了眉眼低聲道:“我知道我……沒有資格奢求你的原諒……但是我還是想說……對不起……”
願向晚聽到這句話的第一反應是奇怪，既然已經知道沒有資格要原諒了那還說出來做什麼，非要讓我也跟着你一起懷着不知道從哪裏出現的愧疚嗎？
第二反應就是生氣。
不過並非是那种放在表面上的怒氣衝天，而是一種恨鐵不成鋼一拳打在了棉花上的失語。
願向晚伸手掐住花先雪的下巴讓他的臉面對着自己:“花先雪，看着我。”
對面人的眼睛輕顫了幾下，到底是在這不容反抗的堅決中睜開了眼。
願向晚遠比他更乾脆:“花先雪，既然你說了你沒有資格奢求原諒，那我們先來複盤一下。
花先雪你說，你對不起誰？”
“我對不起花城，對不起……你。”
“你對花城做了什麼對不起它？”
花先雪不願意再看願向晚澄澈的雙眼，幾乎是倉皇地扭過了頭偏到另一邊去，嘴裏喃喃道:“我跟潘天祁簽了契約，以後要讓他掌握花城和死域……如果沒有我的力量潘天祁做不到這些……如果不是因為我答應了憑潘天祁一個人也做不到這些……”
他的瞳孔深處略微有些渙散，顯然意識已經在瀕臨崩潰的邊緣，嘴裏來來回回都只有“如果不是我……潘天祁就不會……”的話術。
如果不是他花城就不會毀滅，如果不是他願向晚就不會……
一想到上一世願向晚倒在自己懷裏的樣子花先雪的心頭就猛然一酸，來自靈魂的痛苦幾乎要將他苟延殘喘的精神撕碎。
他幾乎要又一次陷入那段噩夢般的經歷了。
願向晚沒有將他的臉重新掰過來，一邊注意着天邊的情況一邊聽着他說的話幾乎要氣笑出來，但是同時又有一種來自心靈深處連結着的痛苦。
她閉上眼睛緩了緩，睜開眼睛的時候便已經恢復了全然冷靜的狀態，一字一頓地問出了接下來徹底將花先雪的靈魂敲碎的問題。
“那你對我做了什麼？”
就是在問題話音剛落的一瞬間，花先雪的身體變得透明，整個人從空中的刑架上跌落了下來，掉進願向晚的懷裏，下巴抵着她的肩，眼神中滿是彷徨無措。
“我……我……我做了什麼……”
“我……我不知道……我只是……”
“你只是？你只是為了不讓我破壞你們的計劃，你只是不想我摻和進這件事裏，還是說你愛我愛到想要殺了我讓我永遠留在你身邊？”
願向晚的語調依舊很冷，這是兩個人自從相遇以來便再也沒有出現過的情況，就算是爭吵兩個人也都從來沒有想過放開身邊的這個人。
也就是這個冷冷的語調徹底得將花先雪內心深淵的鎖打開了，因為這種冷就像是當年自己親手殺了願向晚之後，她的屍體在懷裏慢慢變冷，最後失去了所有溫度的感覺。
他的心已經亂了，完全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麼現在又應該做什麼，只知道順着自己的心來控制動作。
花先雪不知道哪裏來的力氣一把抱住了願向晚，即使意識已經模糊不清了也固執地不肯放手。
“不是的，不是的，
我沒有把你們的情報告訴過潘天祁，我沒有……
但是力量屬於我，只要我不死，這個罪孽就不會償清。
我結下了封印，我死了之後潘天祁不會得到我的力量甚至還會被重創，你們就可以輕鬆取勝。
六月葬禮雖然會消失但是所有靈魂都會回到各自的軌道，花城會在你們這一代人的統治下越來越好。
願向晚，這件事是因我而起，自然也該因我而結束，還有一會兒了，你回去……”
也許是死前的迴光返照，花先雪腦子裏的思路越來越清晰，他想要告訴願向晚自己已經安排好了自己的贖罪過程他們只需要回去等待結果，這件事本來就是自己的過錯他得承擔這個責任。
然而他沒有說完，就被唇上的柔軟觸感打斷了話語。
不復以前的春風和煦，今天的這個吻格外具有侵略性，分開的時候願向晚的眼角紅了一圈，但是她的眼神卻是兇狠的。
“你是這麼償還花城的，那我呢？花先雪，你也答應過我，你的生命是屬於我的。”
說完話之後花先雪已經感覺到了不對之處，他猛然想要阻止願向晚的動作但卻發現自己的身體已經被來自深淵的力量呼喚着，順着願向晚的心意操作。
願向晚掏了一把匕首出來，這是第一次見面的時候花先雪送給她的。
願向晚把着花先雪的手握住了它，這是第一次見面的時候花先雪教她的姿勢。
願向晚拎起他的手對準自己的心臟，這是第一次見面的時候花先雪告訴她殺人可以刺這裏是最保險的時候。
“願向晚！願向晚！你停下！你別！咳咳咳……”
願向晚對他的說話聲聞所未聞，笑了笑道:“這次走了就是永遠見不到了，不對我說點什麼好聽的嗎？”
花先雪滿目驚慌，想要掙扎出來，但是他力量最核心的地方已經安在了願向晚的身上，他抵抗不了這種來自遠古的壓迫。
願向晚露出一個落寞的表情，但是很快又釋然一笑，最後珍而重之地擁抱了一下花先雪:“那我說了，你聽着。
花先雪，你的命是屬於我的。
除了我，沒有人能夠動你的生死。”
與此同時，她握着花先雪的手猛然刺進了自己的心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