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陸姑娘沒死?
璟瑄院中翠葉如蓋,垂柳成蔭,馬進進了院子,將沏好的貢茶奉於男人手邊。
入目處,男人靠在椅背上,淺倦地闔着雙眸,面頰微微暗沉,似已十分疲累。
馬進的目光從太子緊蹙的雙眉間挪開,暗嘆一聲。
又如何不累?太子從前便將大半時間用在政務上,現今更是有過之而無不及,子時過後,不過淺眠一個時辰,又起身坐於書案前,思索着江南之事。
昨夜又因陸姑娘一事,回來后便坐在太師椅上發起了呆。
丑時過後,他見書房的燭火還亮着,到底有些不放心,推開雕花門一瞧,太子正凝着一隻淺粉色香囊出神。
這讓馬進突然想起陸姑娘被烏勇誤抓來盧府的那日——
太子明明正襟危坐於案前,神色更是不慍幾分,可卻隨着女子的離去而微微俯身,漆黑雙眸浮着一層冷意,可始終一刻不離那女子。
他兩指間執着一隻狼毫本準備下筆批閱公文,到最後卻成了架在兩指間隨意地轉着圈,雙眸微眯地盯着某一點,就如昨晚這般——
發獃。
好在,那日太子很快便回了神,神色淡然地命令他,若陸姑娘身子好后便立刻命她離開。
馬進應了一聲,候在一旁觀察了許久,本還想從太子面上再探出些別的,可太子再未出現過那抹情緒,好似是他的錯覺一般。
馬進從回憶中抽身,見書案前的淺粉色香囊恰好被清風吹拂至地面。
他彎下腰來,指尖正欲撿那香囊,男人已睜開了雙眸,寒潭無瀾的視線觸到那香囊時,淡淡開口:“孤來吧。”
崔銳起了身,邁着沉穩的步伐走至香囊處,掌心一握收進袖中。
“趙灼還沒來嗎?”
男人低沉之聲從馬進頭頂緩緩傳來,不溫不淡,平靜無緒。
“興是在路上了。”馬進望着太子平靜的背影,如實回答。
崔銳已坐至太師椅上,端起茶盞品了一口,淡然應聲:“去催一番他,再晚,孤可沒空等他。”
馬進應了一聲,心想着趙大人往常不到辰時便來了,今日卻是晚了將近半個時辰。
太子政務繁忙,確實哪有空只等着趙大人一人。
他腳下加快,穿過一側廊廡,正準備步往盧府正門,卻在璟瑄院的八角亭外看到了身着藍袍的趙大人。
“趙……”
“夫君。”
忽地,一女子埋頭奔向趙灼,一邊叫他夫君一邊抱住他。
馬進愕然不已,趙大人自幼就喜歡黏着太子,所以他對趙大人也了解幾分,知曉他是個極其討厭麻煩又倨傲之人,而女子麻煩又極多,所以他向來對女子和麻煩事避之不及。
沒成想,趙大人竟在眾人未察覺之處,情竇初開,開了竅了。
他本不打算在此逗留,眸光卻觸到了二人不遠處的盧琸。馬進微微皺了皺眉,人家小兩口在親密,這人又在攪和什麼。
他本欲邁開步子,幫趙灼支開盧大人,誰知趙灼下一句話卻讓他的雙腿深深紮根於原地。
“盧大人,你竟不知曉,這便是太子的奉儀嗎?”
因此話,馬進呼吸急促了幾分。
他跟着太子多年,知曉太子的後院只有過一個女子,而那個女子,便是陸小桃。
他記得,太子兩次提起過這女子的身份,一次是在鄧賀面前,一次是在盧府,與盧府錢夫人說,這女子是他的奉儀。
除了她,沒有誰是太子的奉儀。
馬進小心上前,眸光急切找尋着被稱為太子奉儀的女子。
那女子正在躲閃着盧琸,搖頭晃腦時,正好讓他觸到了那張稚嫩的面龐。
霎時,馬進僵在原地,天旋地轉中,一抹笑意綻在他唇邊。
他已然知曉,從今日之後,所有停滯在原地的一切,都會重新開始運轉。
陸姑娘,她竟然沒有死!
馬進深吸口氣,抑住心內的波動,眸光掃向同樣不可置信的盧琸時,突然厲聲開口:“盧大人,您實在是放肆,您竟敢冒犯太子的奉儀。”
若是趙灼說這女子是太子的奉儀,盧琸還會半信半疑,可這突然出現的太子內侍馬進亦說這是太子的奉儀,這讓盧琸驚訝下隱隱慌亂起來。
他本意只是想在太子身邊安插一個自己的人脈,所以才讓諸陽平搜尋了這個女子。
知曉諸陽平又給他找了個麻煩,盧琸暗恨一聲,只覺天意弄人。
他從錢氏那兒得知太子對那奉儀有些不一般,可令人驚訝的是,那女子竟跑了!
盧琸便想着找個相似的女子替代着,假以時日,為他所用。誰知這一找,不僅將正主找回來了,還將正主得罪了。
他知曉這女子是從蘭香館而來,若是被太子知曉奉儀被賣至了蘭香館,迎接他們的,豈止是滅頂之災。
盧琸腦子轉的迅速,下一瞬,已朗聲笑道:“奉儀與太子的緣分實在妙不可言。臣見殿下因奉儀走丟一事鬱鬱不樂,想着為殿下分憂,便讓人尋找與奉儀相似之人送至太子身畔以解相思之情,誰知無知之下竟冒犯了奉儀。”
凝着女子戒備的小臉,盧琸已走至她身前,對着她拱手作揖道:“恕臣冒犯了奉儀,還請奉儀大人不計小人過,原諒在下。”
面對男子恭然之態,陸小桃覺得有些彆扭。
他們一口一個奉儀,可她根本不知曉這是何意。
何況,她與太子早沒有關係了,她不想再與他牽扯上關係。
可如今局勢對她實在有利,她恨不得所有人的唾沫星子都飛到那個人的面上。
說實話,面對幾刻之前還威脅自己的男人,竟然態度大變對自己致歉,陸小桃心中只覺舒服的不像話,頗有些小人得志的勁頭。
可她知曉她如今不過是承的太子的勢,面前之人是看在太子的面上才對她如此。
她心中的得意又蕩然無存,只現出幾分緊張窘迫來。
她怕她在此刻裝模作樣,被這人知曉自己已是個草民后,懷恨弄死自己。
她說也不是,不說也不是,竟一時啞口無言起來。
還是趙灼見她窘迫,替她解了圍:“盧大人,今日之事晚輩自然會如實稟告殿下,不管是誤會還是其他,都待殿下定奪。”
盧琸心裏一緊,面上柔和一笑,道了一句“臣心天地可見”后告辭而去,轉身時,三角眼透出些狠戾來。
直到他的背影終於消失不見,陸小桃心中一塊大石才終於落地。
她未想到今日之事解決的會如此輕鬆,扯了扯唇,對着馬進與趙灼道了聲謝,正準備離開,誰知,卻被趙灼與馬進同時攔住了去路。
馬進什麼都沒有問,只說了一句話:“陸姑娘,您必須要見見太子。”
.
馬進離開后,崔銳翻開案上的公文片刻,心中突然蘊了幾分不耐和煩躁。
他甩開筆墨,乾脆又靠倒在椅背上,指尖疲憊地揉了揉額頭兩側。
案上檀香絲絲沁鼻,清淡之氣裊裊四溢。
恍惚間,他瞧見一道嬌小的身影。
他雙眸一眯,見着女子膽怯地朝他看來,她今日的面色卻沒有昨晚那般慘白了,白裏透紅,氣色尚好。
他含笑覷着她,雙手抱胸打趣道:“孤記得此時可是白日,陽氣正盛,你膽子確實很大,即便這般也敢出來。”
女子微微愣了一番,眸中現出幾分迷茫之色和害怕來。
崔銳無奈搖首,這才想起這女子字都認不全,他十句話九句都可以歪曲到天邊,自然聽不懂他這是在關心她。
他伸出手臂,掌心攤在她眼前,揚了揚眉:“還不快過來,讓孤看看你。”
見這女子停在原地不動,聳着肩卻似更害怕了,崔銳變了面色,雙眸一刻不離盯着她的小臉半晌,起身踏至了她身前,將女子瑟縮的身子摟在懷中。
今日她的身子沒有昨日那般冰涼,崔銳鬆了口氣,大掌輕撫着她的脊背,才發現手下的布料柔軟絲滑,帶着淺紫色的流光。
崔銳放開她,於她面上精緻的梅花妝上望了許久,雙眸又瞥至她一襲曳地的紫色留仙裙,越看,他眸中笑意越濃。
他伸出手掌拍了拍她的腦袋,柔聲開口:“小桃,你今日很漂亮。”
陸小桃猛地抬眸望向男人,二人距離拉近,崔銳順勢捏了捏的小臉,淡淡道:“陸小桃,你告訴孤,你是在惠寧江的哪一處?”
陸小桃不明所以地搖搖頭,詭異地猜測着,他不會以為自己死了,現在是鬼魂與他講話吧。
她急忙甩去這抹猜測,又在想着太子今日竟未將她趕走,實在出乎她的意料。
但她來此不過是因馬進與趙灼替她解圍,她答應見太子一面而已,她還是不想在此處多待。
“殿下,農女今日是來想與殿下告別的。”陸小桃抬起小臉,認真說道。
崔銳心臟一縮,手掌快速將她扣在懷中,啞聲道:“你哪裏都不許去,就呆在孤的身邊。”
陸小桃沉默片刻,還是沒明白他今日唱的哪一出,但怕自己太過直白又傷了太子的尊嚴,於是如實道:“農女不能呆在太子身邊,農女如今只有七日可活,若是再不找到解藥,便要死了。”
話外之意是,若是找到解藥,便不用死了。
陸小桃希望太子能聽懂她的話,若是聽不懂也沒關係,她再活七天也不錯。
誰知她話音剛落,面前的男人突然變了神色。
他緩緩放開她,懸深似海的雙眸在女子真實的不像話的面頰上探了幾許,忽地,喉嚨滾了幾滾,伸出指尖撫上了她一張一合的唇畔。
溫熱順着指腹攀爬而升,崔銳的心臟倏地加快幾分。
他輕垂着鳳眸,直直地盯着面前的女子,心中不明情緒的驅動下,他猛地抓起了她的手臂往前一拽。
溫熱的呼吸噴薄在二人面頰,崔銳死死地注視着她,緩緩流動的眼波中暗含試探之色,最終落在了她嫣紅的唇上。
陸小桃只覺二人的距離突然被拉近,她還未反應過來之時,唇上已壓來了一道炙熱的溫度。
陸小桃驚地睜大了雙眸,小手用力地推拉男人,反而讓他更加深入,手掌直接鑽入她的衣襟,觸到了熟悉的溫度。
遽然間,身前的男人已與她拉開距離,雙掌輕輕攏着她兩側的肩膀,攫住女子的雙眸中儘是洶湧的情愫與狂暴的熱烈。
他直勾勾盯着這個失而復得的女人,一字一句道:“你告訴孤,是誰在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