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0章 終章（2）
門被推開的聲音在安靜的審訊室里格外刺耳，彭遠之抬頭，看到是彭意進來的時候，連呼吸都忘記了，他沒有準備好面對此刻的彭意，哪怕這是他最在意的人。
“你不是…不念舊嗎？我最喜歡的木馬，那些陪我長大的老物件，那些小時候的回憶，你不是搬家的時候全都扔了嗎？為什麼老宅的小黑屋裏堆滿了和我有關的東西，為什麼書房的抽屜里會有那個木馬，你不是說你最討厭念舊嗎，彭遠之？”
彭意似乎已經收拾好了所有的心情，在從老宅出來之後。
她知道人是很容易走進極端的，彭遠之在她身前為她擋了太多的事情，她經歷過的那些痛苦遠遠不及彭遠之經歷過的，所以她比誰都清楚不能站在自己的角度，去徹底的評判彭遠之的行為。
“舊宅子我從始至終就沒有賣過，所有值得留下的東西都在裏面，和你有關的一切，和我有關的並不痛苦的一切。我每個月都會去那個房間裏打理。房子只是過了別人的戶，又回到了我手上，那個房子之前也是做實驗的地方之一，所以我不能告訴你啊，意意，我可能在做錯誤的事，可這些和你無關。”
彭遠之抬頭緊緊地盯着彭意，他想多看幾眼他可愛的妹妹，彭遠之確實很欣慰，妹妹真的很好的長大了，開朗自信，敏銳聰明，比只剩一副軀殼的他強多了。
“彭遠之…哥，你什麼時候這麼勇敢了？”彭意鼻子一酸，眼淚又順着臉頰一滴接着一滴地掉落。
“意意...你別哭意意”
彭遠之慌了神，可他被手銬牢牢地拷在審訊室的椅子上，動彈不得，只能幹着急。他這輩子最看不得的就是彭意哭，從小到大都是這樣。
“你知道我為什麼執意要當警察嗎？那天在巷子裏看見你被霸凌的不止他羅言衷，還有我！”
彭意的聲音幾乎嘶啞，她也不知道自己怎麼了，可能是在後悔，守護是默默進行的，她根本不了解她哥，她想給的保護，不過只是無用功。
“我才上初中，我沒什麼力氣，不知道該怎麼幫你，我猶豫的時候羅言衷已經衝上去了，那段時間我總做噩夢，我知道我被你保護的很好，好到我以為這個世界上除了家裏那個惡魔就沒有壞人了。
可是最愛我的哥哥，在我眼前被校園霸凌，被別人欺負，哥，你還記得嗎？我初中的時候纏着媽媽給我報拳擊課，還被媽媽笑話，說平常磕着碰着都會哭的小朋友，怎麼想學拳擊了…哥，我當警察是想守護你，你在家裏承受的那些痛苦是在保護我，所以你在外面就不應該承受這些，我發誓也要相同的護着你。
所以我到底是遲到了，還是我根本從頭到尾都是錯的，彭遠之，我真的不了解你。”
每一句話都帶着哭腔，彭意努着嘴胡亂的抹了抹眼淚，即使現在是完全對立的關係，可彭意在彭遠之面前，似乎還是那個被他捧在手心的妹妹，她不必偽裝，她可以崩潰，她想說什麼都不用忌憚。
“意意，哥哥可能錯了。”
彭遠之愣了不知道多久，才輕輕地吐出了這句話，從始至終他想要的理想世界，不過是為了在彭意當警察的世界裏，可以危險少一點，再少一點，這是一種偏執嗎？
害怕妹妹再次受到傷害，好不容易擺脫了彭浩，卻又義無反顧地想要去做警察這麼高危的職業。如果整個世界都是好人，是完美的烏托邦，那就沒有危險了，不是嗎……真的是嗎…
彭遠之再次陷入了深深地自我懷疑，是啊，妹妹不但不需要他保護，甚至還想要保護他，他看到的人性，又真的只是他看到的那樣嗎。
“可我不後悔，意意，這是我的選擇，儘管現在我知道我可能錯了，但是我不後悔我做過的決定，我做不了救世主，現在看來連保護你的資格都沒有，但起碼我試過了，只是失敗了。”
彭遠之呼了口氣，勉強勾着嘴角，他說的是心裏話，沒有那麼多值得後悔的事情，這麼多年的謀划，一步一步走到今天，他身上早就背負了太多人的命運。
好歹他幫助過他認為的好人，不是嗎。
“呼...給我的時間不多，所以我需要你給我解答幾個我至今都沒有想明白的問題。”
彭意擦乾了眼淚，嚴肅地盯着面前這個陪自己長大的男人，她是警察，他是罪犯，在這個屋子裏沒有兄妹，只有對立的關係。
“你說，我都告訴你。”
“你們是靠什麼來評定被替換的人是否是壞人？”
“其實巡管局管理的巡視系統，除了會被屏蔽這一個問題外，其他所有權之意那邊很難獲取，所以我們從一開始就構建了兩套系統。一套是正常運營、預防案件發生的系統；另一套則是監控全市，並且推送無法取證、遊離在社會中的法外狂徒，我們叫他巡視判別系統，而這套系統的所有權在我手裏。
就拿你們處理過的這幾起案子來說...”
一案死者鄧志遠，欠下高額賭債，巡視判別系統認定人類等級：D等，建議立即替換。
二案死者周易至，誘姦補課學生（高中生），因為過程沒有暴力行為，所以沒有被巡視系統判定為犯罪，但被巡視判別系統監聽，認定人類等級：D－等，立即執行替換。
三案死者林歷，島山警局二隊隊長，惡意包庇地下賭場運營，巡視判別系統認定人類等級：D等，建議立即替換。
“判別系統會在給出結論后，進行為期半個月的追蹤，來保證自己的判斷正確，那之後就是進行你們都知道的替換。”
彭遠之盡量解釋的通俗易懂，到了這一步，他也不想瞞着彭意什麼了。
“李義東本來就是你準備好的棄子對嗎？”彭意問。
“總要留點後路。”
“安叔呢？他還活着？”
“他死了。”提到這個人，彭遠之不自覺地握緊了拳頭。
“安叔也被你們評定了？他這一輩子兢兢業業，無論怎麼說，他也稱得上是個好警察吧？”彭意皺着眉看向彭遠之。
“他是我私心想要替換的人，從來沒見過這麼可笑的人，他把我約到了彭浩的墓前，和我說他知道彭浩做過的那些事，他說...那個惡魔是愛我們的，做這些不過是鍛煉我們的心智。我不明白，他怎麼能這麼輕易地把我們經歷過的那些生不如死的時間說成是彭浩表達愛的方式。
人可以虛偽，但不要在受害者面前虛偽！”
羅言衷在監控室內聽到這句話后，也陷入到了震驚中，不知道是震驚安致唐說過的這些話，還是震驚彭遠之真的因為這些話殺死了安致唐。
“我知道我的精神問題很嚴重，說實話，有的時候我根本控制不住自己，和那個魔鬼有關的一切都不應該繼續留存在這個世界上...”
閆辰在聽說彭遠之是幕後真兇，並且被抓來了警局之後，也匆匆趕了過來，剛踏進監控室就聽到了彭遠之的這句怒吼。
腳步停在門口，右手握在門把手上不自覺地用力，直到泛起青筋。
“言衷...這次確定了嗎？”假的羅言衷早早就被控制住了，眼前這個穿着病號服，一臉愁容的人才是他熟悉的老朋友。
“嗯...彭意她...親手抓的人。”
回想着在彭遠之公司里聊過的那些關於羅言衷的事，閆辰至今還是后怕，那麼明目張胆的找好理由套話...彭遠之的心思竟然深到了這個地步。
“你們這個計劃從什麼時候正式開始的，被替換的人有沒有具體名單？”彭意咬着下嘴唇接着問。
“你出車禍那年我第一次接觸到教授，之後的幾年時間裏，我在等教授研究結束，順便組建最原始的隊伍，一個完全對世界失望的人組成的隊伍。
正式開始替換也就是四五年的事情，因為技術不成熟，一開始有很多生物體意外身亡，直到晶片越來越完善，我們所做的一切才真正步入了正軌。
至於名單...你們要問陳麥了，他那裏有完整的。”
彭遠之覺得自己有些累，搖了搖頭才勉強打起精神。
“意意，我的葯在右邊口袋裏，你可以給我點水吃藥嗎？”
彭意沒說話，徑直拿着杯子走到彭遠之身邊，找到最近他一直在吃的葯，喂進了他的嘴裏。
無論如何她對彭遠之都沒辦法產生真正地恨意。
審訊室的門被敲響，彭意知道是在告訴她到時間了，她需要避嫌，不能一直待在裏面。
彭遠之也聽到了聲音，看了看頭頂的時間，小小聲地說了一句：“意意，你胳膊上的傷口還好嗎？儘快去處理一下，你知道的，在這個世界上我只擔心你。”
“我知道...哥...是我太笨了嗎，從始至終都沒有發現真正的你。”
“好了，彭警官，到時間了，別再耍小孩子脾氣了，你不笨，是哥哥太笨了。”
彭遠之露出了一個微笑，並不勉強，而是真的發自內心的釋然的笑。
彭意忿忿地看着彭遠之，擦乾淨最後的眼淚，深呼吸過後，留下最後一句話就離開了審訊室。
“一會兒我的同事會過來審問你關於案件所有的細節，我需要避嫌，把你轉送出去之前，不能再和你接觸了。”
彭遠之點點頭。
在關門的前一刻，彭意聽到了審訊室里傳出來的聲音：“或許我是個妄想做超級英雄的卑鄙小人，但是，我相信意意可以守護好這一片土地的，也可以保護好自己的，彭警官，加油哦。”
審訊室的門被緊緊關上，彭意雙腿一軟貼着門跌坐在了地上，現在的心情，好奇怪，她說不上來是因為什麼悲傷，可一切地荒唐，都讓她難以消化，她抓到了除蟻計劃的幕後人，她救下了羅言衷，她把哥哥送進了監獄。
她…她是個好警察嗎？可是她當這個好警察又到底是為了什麼？哪有那麼多虛渺的大義，契機和起因必定都是具體的，責任感不僅是在守護法律的尊嚴，守護群眾的利益，也是在守護自己的心，她當警察的初心就是為了保護哥哥，那麼現在，她到底又要守護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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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意陷入了怪圈中，她突然發現自己正在面對和彭遠之一樣的境況。
他們做這一切的目的…都是在保護對方，只不過選擇了不同的方式。而現在…彭意盯着地面，她想做一個真正的警察，一個能守護好哪怕一個市民的警察。
彭遠之的這起案子，其實從側面教會了彭意很多，比如隱藏在黑暗裏的案件還有很多，表面的和平永遠不意味着真正的和平。
走廊里來來往往奔走着很多人，彭意沒起身，只靜靜地蹲坐在門口。
“彭姐，你還好嗎？”
羅言衷從監控室里走了出來，蹲坐在彭意的身旁。
“想通了自然就沒事了。”嘴角勉強扯出一個並不好看的微笑。
“別在這裏盯着了，我帶你去見個人，換換心情，你今天做的事情夠多了。”
羅言衷慢慢扶起彭意，想帶她去辦公室里休息一下。
“彭姐你先回辦公室，我手機還在監控室里，我去拿一下。”
“好。”
看着彭意沒遲疑離開的背影了，羅言衷鬆了一口氣，他知道彭意現在肯定心情複雜，可是他沒辦法勸，畢竟彭遠之在彭意心中的地位，那麼的無人可及。
看着彭意的背影消失，羅言衷還是打開了審訊室的門，彭遠之抬眼順着聲源看過去，張了張嘴，隨後笑了笑，就閉上了眼睛。明明沒有聲音，可羅言衷卻明明白白的知道他說了什麼。
“我知道意意不需要保護，但是，我希望你能幫她盯着身後，言衷，就拜託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