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聽香水榭(四)
“我師父都靈子是個怎樣的人?”
諸保昆不解此意。
“你師父都靈子除了刻意與青城派為仇之外,為人倒也不壞,武功大概也不錯。他在你家府上隱沒身份十年之久,當即假裝咽喉生瘡,扮作啞巴,自始至終不與誰交談一言半話,為了就是不露出半句山東話,免得你對他的目的產生懷疑,可見他這人為人是多麼隱忍和工於心計。”
“待你武功大成,他留書於你,稱是你家的救命恩人。十年裏,你以為他待你恩澤深厚,將全部蓬萊派的武功傾囊相授,早就感激無已,一明白師意,更無半分猶豫,便去投入青城派掌門司馬衛門下。”
“可這一切不過是算計而已......”
諸保昆呆愣一瞬,轉而嘆道:“就算是算計,師傅對我恩重如山,我也心甘情願!”
眾人一聽,不禁暗道他是個知情重義的漢子。
夜凌空冷笑道:“可我要告訴你,都靈子對你一家的活命恩情,根本就是一場精心策劃的騙局呢?”
“你說什麼?”諸保昆渾身一震。
緊接着,夜凌空把前因後果細細道來。
原來他師父都靈道人是蓬萊派高手,年輕時吃了青城派大虧,處心積慮地謀求報復,在四川各地暗中窺視,找尋青城派的可乘之隙。
這一年在灌縣見到了諸保昆,那時他還是個孩子,但根骨極佳,實是學武的良材,於是籌劃到一策。
他命人扮作江洋大盜,潛入諸家,綁住諸家主人,大肆劫掠之後,拔刀要殺了全家滅口,又欲姦淫諸家的兩個女兒。都靈子早就守候在外,直到千鈞一髮的最危急之時,這才挺身而出,逐走一群假盜,奪還全部財物,令諸家兩個姑娘得保清白。
諸家主人自是千恩萬謝,感激涕零。
都靈子動以言辭,又施威嚇,嚇得諸家家主魂飛天外,苦苦哀求都靈子住下。前者假意推辭一番,才勉允所請,過不多時,便引得諸保昆拜之為師。後來,他雖寫下前因後果,要弟子自決,看那假扮盜賊一節,卻是隱瞞不提。
說完,夜凌空道:“你明白了,都靈對你從頭到尾也只是利用而已,他叫你武功是不假,可讓你來送死也是真,你不欠他的。”
諸保昆心頭大震。
“倒是你後來的師傅司馬衛,他雖是因青城派在川西生根,不願失歡於當地豪門,才收了你為徒弟,可如你這等半路出家的,往往隨便找個弟子教些粗淺功夫,應付一下就完事了。他卻看在你資質不錯,卻也頗為上心。雖然這裏面有你逢年過節,殷勤送禮,令他過意不去,可他能做到在傳授武功時絕不藏私,已然是真的把你當親厚弟子看待。”
“我知道你在青城門下數年,深感司馬衛待己情意頗厚,想到要親手覆滅青城一派,誅殺司馬衛全家,委實不忍,都靈子幾次催促,都教你拖了過去。”
“我說的沒錯吧......”
話音落下,諸保昆雙目圓瞪,臉上跟見了鬼一樣。
“你......你......你怎麼知道!”眾人見他這幅語無倫次的模樣,哪還不知剛才那些都是真的。
夜凌空笑道:“略知一點。”
司馬林見諸保昆的樣子不像作假,看向姜、孟二位長老,不禁狐疑道:“難道真是二位師叔出賣了師門?”
而姜、孟則互相望向對方,似乎也在做什麼猜測。
夜凌空又道:“泄漏武功的事情也不見得是你二位師叔做的,慕容家的家世源遠流長,多少代人都在搜集天下武學,就算懂得你們青城派的‘破月錐’,也不是什麼稀罕事。”
“既然都靈子、司馬衛都對你恩重如山,原本你或許是想,待司馬衛去世后,再滅掉青城派,可如今他一死,你這恩情又該怎麼去還?”
聽到這話,諸保昆心中亂糟糟的,只是暗道:‘是啊是啊,恩師雖然設計於我,可畢竟待我又授業之恩,司馬老師傅對我也恩重如山,這該如何是好?’
兩難之際,卻聽耳邊傳來一個聲音。
“與其兩頭不是人,就這樣痛苦一生,倒不如教我廢了你的功力,落得一身輕鬆,你看如何?”
諸保昆一聽,想了想,只要自己廢掉武功,那自是沒法完成恩師的交待的任務,哪怕就此死了,好歹不用落個不義不肖的名聲。
“好!來吧!”眾人皆驚,武林中人向來視武功比性命還重要,能讓諸保昆說出此話,自是因為他把師恩看的比武功還重了。
想到這裏,在座無不佩服。
夜凌空點點頭,把守放在他身上,一股吸力出現,只片刻之功,諸保昆體內的內力就被吸得乾乾淨淨。
內力失盡,諸保昆登時渾身無力,倒在地上。
王語嫣瞧向夜凌空,臉上神色又是詫異,又有些鄙夷,說道:“夜公子怎麼會使‘化功大法’?這等污穢的功夫,學來幹什麼?”
眾人一聽‘化功大法’,登時勃然變色,暗自朝後退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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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錯了錯了,夜兄使得不是甚麼‘化功大法’,而是逍遙派的‘北冥神功’。”
“是呀,王姑娘,你能辨識天下武學,可到頭來,怎麼連你爺爺無崖子的‘北冥神功’都不認得?”
段譽、鍾靈,二人的話令王語嫣甚是不解。她自幼遍閱百家武學,可從沒聽說過什麼‘逍遙派’、‘北冥神功’。她卻不知,她家“琅嬛玉洞”里的秘籍,本就是無崖子為了開創神功,收集的各家武學,又怎會有本門的武功。
“也不能這樣說,逍遙派講究逍遙遁世,就是許多武林名宿也不清楚,她不知道也是正常......”
夜凌空這邊的人一陣驚訝,想不到木婉清這時居然會替王語嫣說話,從這一路來看,兩人幾乎沒有交流,原以為兩人的關係並不是很友好。
木婉清見幾人的目光都看向自己,臉上一紅道:“我只是就事論事......”接着,她又說道:“況且,丁春秋本就是‘逍遙派’的叛徒,那廝欺師滅祖,得了一部門‘北冥神功’的殘片,以此衍化出‘化功大法’,兩者本是同源,倒也不算說錯。”
“只是,武功運用皆存乎一心,用之於正則為正,用之於邪哪有什麼污穢的。”
段譽道:“對呀,就像我家的‘一陽指’,我伯父、我爹爹用的就是正的,哪個‘惡貫滿盈’段延慶,用的就是邪的。”
聽到這話,木婉清、鍾靈二女不知想到了什麼,突然滿臉通紅。
“別說了!”
“閉嘴!”二女齊聲吒道,令段譽頗為不解,心道剛才是有什麼地方說的不對嗎?
夜凌空老臉一紅,輕嗽兩聲,對諸保昆道:“你的武功已經被我所廢,你的因果我也接了,我知道害死你師傅的人是誰,將來我會替你報仇的。”
諸保昆勉強撐起身子,拱手道:“謝謝!”
說完,他對司馬林道:“師兄,我諸保昆別有居心,便是死在你手上,也是罪有應得,可師傅對我恩重如山,我發誓,絕不是我出賣的門派。如今我一身武功既無,你要殺便殺吧。”
說完,朝外離去。
姜長老連忙道:“掌門,萬萬不可放他走,他這一走,那就是放虎歸山,後患無窮啊!”
孟長老也勸道:“是啊,掌門,他的武功雖然廢了,可還曉得我們青城派的武功心法、招式,這些要是落到蓬萊派的手上,我青城派的百年基業可就毀於一旦了啊。”
諸保昆腳下一頓。
司馬林沉吟半天,嘆道:“讓他走吧......”
諸保昆繼續朝外走去。
剛到門口,忽然司馬林叫住了他,道:“諸師弟!”
諸保昆渾身一震,轉過身來。
司馬林望着對方,想到往日師兄弟間兄友弟恭的情面,緩緩道:“這是我最後一次喊你師弟了,保重!”
“謝掌門師兄!”諸保昆深深作了一揖。
帶他走後,司馬林轉身看向夜凌空,道:“夜公子,公子武功蓋世,司馬林自知不是閣下對手,但殺父之仇不共戴天,還請公子告知。他日公子有需要,司馬林絕不推辭。”
“你父親是誰害死的,我心裏大概有數,甚至就連少林的‘玄悲大師’,還有江湖上近年來的一些無頭命案,或許都是那個幕後黑手所做,不過,其中還干係到一件大事,暫且我還不能告訴你......”
“不過你放心,三年內我會給你一個明確的答案,屆時你如沒收到書信,就來大理國找我,我叫夜凌空,是大理國鎮南王的女婿,我身邊這位段譽段兄,是大理國的鎮南王世子,你信我的話,那就帶人離去。”
大理段氏,威震天南,在中原可謂響噹噹的武林世家,青城派威川中門派,又怎會不知段家的威名。
一聽眼前是鎮南王的女婿,眾人肅然起敬。
司馬林拱手道:“既然是鎮南王女婿,那想來必定言而有信,父仇若能了卻,日後但凡公子有所驅策,司馬林萬死不辭。”
夜凌空道:“也無需你萬死,你只需答應我一事即可。”
司馬林道:“公子請說。”
夜凌空沉吟片刻,道:“常言道,冤家宜解不宜結,你們青城派和蓬萊派一個雄長東海,一個虎踞西川,本是井水不犯河水,就因為祖上鬧些口角,導致後人不斷廝殺,值當嗎?”
司馬林心想:‘是啊,值當嗎?’
“何況談論武功這事,今天你的武功理解比我高一些,你勝我一籌,明天我又迎頭趕上,我又贏你一頭,而武學之道,永無止境,上乘武功練到最後,可謂殊途同歸,本來就沒有最強的武功,只有最強的人,偶爾爭一爭,相互促進也就罷了,爭到底,爭個你死我活,彼此又能得到什麼?”
眾人默默不語。
“像你諸師弟這樣的漢子,若非是敵對門派的弟子,原也是個好兄弟,就為了這種事情斗的兄弟反目,數年手足之情,一招割袍斷義,你不覺得可惜嗎?”
想到諸保昆臨行前那遙遙一拜,司馬林也是萬分惋惜。
“這樣吧,我用蓬萊派的武功,跟你打一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