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第 19 章
不出十分鐘，程顏小心翼翼地端着杯正在冒熱氣的黑咖啡，推開總監室的門。
一進屋，她當即愣了一下。
坐在辦公桌后的男人面泛倦容，眼瞼低垂，不知是在闔眼假寐，還是真睡著了。
稍作猶豫，程顏挪了挪桌上堆滿的文件夾，騰出塊空地，輕手輕腳地擱下馬克杯。桌案太寬大，因此她不得不俯身躬腰，才順利完成這個難度並不大的動作。
而當她正欲直起腰時，忽然有一股溫潤的氣息向她的額角貼近……
她驚慌抬頭——
正對上一雙幽深的黑瞳，近在咫尺。
程顏尚未離開杯柄的手不自覺地一抖，緊跟着“嘭”一聲。
馬克杯意外翻倒，深棕色的液體“嘩啦”一下潑灑到桌面上，迅速漫延開來……
與她一桌之隔的男人反應相當敏捷，倏忽間，他就利落地起身閃避，成功倖免殃及到一身純手工剪裁的西裝。
不過，程顏就沒那麼幸運了，袖口濕了一小片。
姓6的倒是躲得快，程顏真懷疑他是被博爾特附身了。她氣惱地剜了一眼滿面悠然的6天皓，伸長手臂去夠紙巾盒…….
眼瞅着就要拿到紙巾，她的動作卻猛地一頓——
手腕瞬間被一股力道鉗住，她下意識地甩了甩手，愣是甩不掉。
乜斜一眼牢牢地攥在自己手腕上的大手，程顏的氣不打一處來，這男人莫非是精/蟲上腦了？居然無時無刻不想着占她的便宜。
她不由板著臉低喝：“你、放、手!”
女人的發音一字一頓，並非因為發狠，而是她被6天皓接下來的舉動徹底噎着了。
他就這樣緊攥着她的手腕，從容不迫地抽出幾張紙巾，替她擦拭袖口的臟污……一貫高冷的男人此時的動作居然認真且優雅，差點驚暈了程顏，不過驚詫之餘，她上一秒的狼狽也一點一點被驅散了。
以至於她全然忘記失手打翻咖啡的原因——是他突然間貼得太近。
滿室的咖啡幽香仍舊未散開，氣氛陷入一時的沉默。
兩人面對面站着，這微妙的距離，以及彷彿靜止的時間，都給了6天皓一個順理成章玩賞她的機會。尤其是從他的角度俯視下去，女人尖細的下巴、秀挺的鼻樑，乃至整張臉頰的表情都帶着一絲既懊惱又無奈的情緒，令他莫名愜意。
6天皓略帶玩味的視線一路下移，卻在看向她的嘴唇時——
有一瞬微怔。
女人酒醉的那夜就是用這兩片粉嫩的唇瓣湊上了他的嘴，而他此時只需稍稍一低頭，便能重溫一遍當時被他拒絕的溫軟……
於是，他一點一點的，微微低下頭去……
似是察覺到空氣中升騰的曖昧，程顏陡然抬眸，不期然撞進對方的目光中，也險些撞上他幾乎覆上來的薄唇。
對於這位總能輕易將一切荒唐事合理化的男人，程顏的戒備感頓時殺回來，她條件反射地一撇頭，避開他那張蠱惑人心的臉，她冷着嗓子開腔：“如果沒別的事情，我先出去了。”
6天皓出乎意料地沒有強留她，甚至還頗具紳士風度地鬆開了她的手。
但就在程顏轉身欲走的一刻，他補了一句：“你以後不許再和別的男人喝酒了。”他的口吻明明雲淡風輕，卻又彷彿帶着命令的強硬。
對方的話鋒轉得太快，她愣了愣，隨即嗤笑一聲：“你憑什麼管我？”
“就憑我不喜歡，”6天皓刻意停頓，忽而他也笑了，只不過笑得頗為促狹：“因為你喝了酒會亂親男人。”
果然落人話柄了。
程顏揚起的嘴角倏地僵硬起來，那尾弧度添上幾分窘迫，她咬着后槽牙說：“姓6的，你真的很不要臉！我告訴你——”她稍一控制不住，就用不甘示弱的語氣把滿腹憋屈全部宣洩了出來：“我也不喜歡你把我給你的酸梅轉送給方曉恩！”
酸梅？
6天皓疑惑半晌，他很快反應過來，唇角的笑意卻是更深了：“你吃醋了？”
“醋你妹！你們全家都在醋罈子裏泡大的！”沒好氣地吐出這句話，程顏甩着濕嗒嗒的袖口，頭也不回地走出總監室。
大門在她身後“砰”地關上，阻擋了6天皓似笑非笑的神色，他無奈地聳聳肩，居然有點懷念起醉酒的程顏了。
至少那時的她……比較有情趣。
**
數天後，華燈初上。
程顏見完客戶趕回公司打卡時，已經超過下班時間。辦公室的白熾燈依然大亮着，零星剩下幾位同事。
聽到倉促的腳步聲，正在收拾東西的家佑轉過頭，瞄了眼風塵僕僕的女人，他貼心問道：“回家嗎？一起走吧。”
程顏大喇喇地“嗯”了一聲。
她拿起桌上的保溫杯，“咕咚咕咚”猛灌兩口白開水，潤了潤喉嚨，她才連珠炮似的抱怨：“公司的制度真該改改，就為打個破卡，害我還得大老遠繞回來一趟。”
家佑眼角帶笑的瞅着她，調侃說：“這規矩可是天皓定的，你要是想改，得找他說去。”
程顏嫌惡地吐了吐舌頭：“那還是算了吧。”
……
兩人有說有笑往辦公室門口走去。
身後冷不丁傳來一把凌厲的女聲：
“等一下！”
不知女人跟誰說話，程顏循聲扭身——
尚未看清人，一個u盤闖入她的眼帘。
她疑惑的視線順着捏住u盤的水晶指甲向上瞧去……
正迎上唐思思那雙勾魂奪魄的美眸。
可惜女人話一出口，就不帶嫵媚了，近乎頤指氣使：“這是舒飛亞衛浴的廣告片，製作部剛趕完后制，你趕快拿給6總監審片吧，明天一早就要交到客戶手裏。”
來者不善，而且明顯是衝程顏來的。
她指了指空蕩蕩的總監室，不甘示弱地反問：“他人都不在公司，我去哪裏找他審片？”
唐思思櫻紅的嘴唇溢出一聲冷哼，說得字字珠璣：“請你注意一下說話的口氣。你別以為和總監出了一趟差，就能在辦公室出人頭地了，你差得遠呢！”
對方眼睛裏的那簇妒意令程顏無端地心情舒暢，她不怒反笑，故意激將：“這事應該感謝你，如果不是你為了給方總過生日，出差的‘好事’也輪不到我……”
兩個女人針尖對麥芒，火藥味疾速彌散開來。
清冽的男聲適時插/進來：“唐思思，你的案子應該自己處理。”家佑的話語精簡，卻毫不掩飾自己的立場。
唐思思乜斜一眼開腔的男人，她玩味地笑了笑，語帶譏諷：“呦呦，你還挺護着程顏的，難不成你也愛上她了？”
一個“也”字意有所指。
家佑的面色當即一沉。
他正欲問個究竟，程顏已二話不說拉起他的手臂，抬腳就走：“別理她，我們走。”
不料，唐思思並未阻攔她的去路，而是——
朝着她的背影悠悠放話：“今晚我要陪方總應酬客戶，恐怕沒空找人審片了，你說到時責任追究下來，是不是該由6總監擔待呢？”
程顏大步流星的步履狠狠滯住。
不出片刻，她快速釐清眼下的狀況，唐思思搬出方總當擋箭牌，儼然不把任何人放在眼裏，原因顯而易見——
她成功勾搭上了方劍齊。
就算那個狠戾的男人不會刁難自己，可保不准他故技重施，藉機遷怒6天皓……如此一想，程顏鬼使神差地轉過身。
她攤開手掌，咬牙切齒地對着那張妖艷的面孔說：“把u盤拿來。”
唐思思笑得別有一番深意，她扭動翹臀上前兩步，看起來是為了遞u盤，實則湊到程顏耳畔低語一句：“果然你捨不得6天皓背黑鍋呢。”
她掏了掏發麻的耳朵，心裏暗呸了聲。
待前/凸后/翹的女人滿意離開，她才轉向身旁久未噤聲的家佑：“你先走吧，”程顏晃了晃手上的u盤：“我得處理這個燙手山芋。”
對方斂去眉宇間的若有所思，從西褲口袋裏掏出手機：“我幫你打個電話給天皓吧。”
她沒拒絕，因為當務之急便是聯繫此人。
待機鈴音響徹無數次，綿長且悠揚，而家佑舉在耳邊的手機一直不曾挪開。程顏從他愈發無奈的表情中看到答案：6天皓的手機無人接聽。
正當她蹙眉思索的時候，垂在身側的手忽地被人牽起。
她一扭頭，錯愕地瞪着家佑：“你這是幹嘛？！”
他那張俊逸的臉龐綻出個舒展的笑意：“我帶你去找天皓啊。”
**
城東的高檔住宅區景緻優美，人工修葺的水榭長亭充滿田園風情，煩囂城中的這一抹依山傍水，可謂別具匠心。
家佑輕車熟路地駕着白色奧迪，駛進停車場。他指了指花圃盡頭的嶄新樓宇，對副駕駛座上的女人說：“到了。”
儘管程顏覺得直接殺到6天皓住處的做法有欠妥當，但眼下確實沒有更好的選擇，她只得利索地下了車，尾隨家佑走進公寓。
格局雅緻的大堂和公共走廊全部精裝修，電梯三壁用雕花鏡裝飾，光可鑒人，典型的豪華公寓。
電梯平緩上行，程顏仰視顯示器上不斷跳躍的紅色數字，怨念又起，她的眸光移向半步之隔的男人，唐突地問：“你說唐思思怎麼勾搭上方總了？你不覺得很奇怪嗎？”
家佑漫不經心地笑了笑：“什麼樣的女人配什麼樣的男人，我覺得很正常。”對於那個女人不再糾纏他，他求之不得。
程顏原本還想再說些什麼，但對方已擺出一臉“對此話題興緻欠缺”的表情，因此她不得已壓下滿心的蹊蹺。
……
“叮”地一聲輕響，電梯門開啟。
一層四戶，每扇厚實的紅木房門上都鑲嵌着一枚精緻的金屬標牌。兩人走出電梯，在二十層a座的房號前停下。
家佑抬手按門鈴。
玄關處很快傳出窸窸窣窣的腳步聲，以及門把轉動的聲音。
程顏鬆口氣：“6總監在家呢。”
有聲音隔門響起：“誰呀？”
乍一聽這嗓音，門外的一對男女頃刻面露驚愕。
深到無以復加的驚愕……
因為那居然是——
一個女人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