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第 12 章
從b市飛往台北桃園的班機上,旅客正在有條不紊的登機。
程顏“啪”一聲扣好安全帶,歪頭問鄰座的男人:“你說唐思思為什麼捨得把出差的機會讓給我?”
6天皓連頭都沒抬,漫不經心地關閉了手機:“可能她有更重要的事情吧。”
更重要的事情?
程顏撇撇嘴不置可否,儘管她疑竇叢生,但對第一次出差的期待與喜悅已然湮沒了一切顧慮。
寬闊的柏油跑道直通天際,空客a33o扇動機翼在視線盡頭劃破雲霄,寬大的機身很快隱藏在大團白色的雲朵中,平穩翱翔。
為了打發旅途的無聊時間,程顏左手拿着台灣觀光手冊,右手拿着客戶資料,皺眉思忖:到底該看哪份?
6天皓只淡淡地瞥了她一眼,根本無需她耗費唇舌,他似乎善讀她的心術:“都收起來吧。”
她不假思索:“為什麼?”
“有我在。”他清淺地丟出這麼句話。
此言不虛,6天皓是台灣人,當導遊不在話下;至於對付客戶,他向來遊刃有餘。程顏頓感安心,她“唰”地拉下遮陽板,往座椅里靠了靠:“那我睡會兒。”
機身偶爾發出輕微的顛簸,催人入睡。
她的腦袋漸漸無法抗拒地心引力,一寸一寸靠向身畔的男人,愈來愈近……直到徹底挨上某個堅實的支撐點。
肩頭一重,6天皓濃密的睫毛不由輕顫兩下,女人柔順的髮絲紛紛揚揚散落在他的肩上,鼻息瞬時縈繞淺淡的清香,不似香水那般濃烈,極合他的胃口。他不自覺地勾起唇角,那尾優雅的弧線里蓄着一絲愜意。
肩膀任她枕着,他有條不紊地收起手邊的幾份文件,也眯上眼假寐。
……
睡意朦朧中,有人放下程顏的小桌板,從空姐手裏接過飛機餐擺到她面前,並用手肘杵杵她:“該吃飯了。”
“我不餓。”程顏閉着眼睛,喃喃夢囈,她又往人肉靠墊里舒服地蹭了蹭,彷彿對那抹溫暖寬厚的觸感相當戀戀不捨。
她這副一反常態的慵懶德性令6天皓有一剎那的失神,但只是一剎那而已,終究他還是忍不住敲了敲程顏幾乎鑽進自己胸膛的腦殼:“可我要吃飯了。”說著,他試圖從她身下抽出有些酸麻的手臂。
聞聲乍醒,程顏猛然睜開惺忪的睡眼,她的姿勢,她嘴角的口水,加上夢醒時仍在發懵的大腦,令她幡然意識到一個事實——
她居然依偎在姓6的懷裏酣然入夢?!
程顏“噌”一下坐直身板,尷尬地望向身旁的男人,連眸光都蓄滿不自在:“不好意思,我睡著了。”
然而,四目交匯的這一刻——
程顏略微驚詫。
她在對方那雙幽深的黑瞳里,只看見了自己的倒影,以及那一抹似是而非的……柔情,神思有片刻陷在男人的目光里無法自拔,他眼睛裏的笑意,那麼淺淡,又那麼攝人心魄。
不過,這沉溺只存在了區區兩秒,便被程顏狠狠打住,她深吸口氣,若無其事地捋了捋被壓亂的頭髮,雙眸一垂,將視線移向面前的錫紙餐盒:“我也有點餓了。”
“別動。”他說。
程顏剛放鬆下來的心緒轉瞬又被他吊了起來,而她尚未來得及領會這兩字的深意,6天皓溫熱的指腹就帶着他的體溫和一絲柔軟的觸感,輕輕落在了她的唇角。他這個毫無徵兆的動作激得程顏心頭微微發顫,她本能地窒了窒呼吸,可她條件反射地想要閃躲時,唇上的觸感陡然消失了。
6天皓再自然不過地收回手,淡然一笑:“做白日夢的小姐,你流口水了。”
“你——”程顏忽覺莞爾,當即卻不知如何反駁,只得暗怪自己太敏感了。
伶牙俐齒的女人難得語塞,6天皓似乎頗為滿意,他低頭瞅了一眼襯衫上赫然沾染的唇彩印,極愛乾淨的他難得未介意。
**
三小時航程,飛機俯身沖向跑道,平穩降落在台北桃園機場。
取完行李,程顏手拖銀色拉杆箱,腳踩高跟鞋,小跑兩步追上6天皓大步流星的腳程。
兩人一出航站樓,他不由緊鎖眉宇——
暮色低垂,風雨欲來,濃重的雲團逼仄地平線,空氣凝結潮濕憋悶的雨腥味,恨不得滴出水來。
不欲耽擱,6天皓徑直走向停在臨時泊車區的紅色porsche,麻利地拎起兩人的行李,扔進後備箱,緊接着,他返身坐進駕駛位,一腳踩下油門。
程顏伸個懶腰陷進座椅,本想問他這車是哪兒來的?但瞅了瞅男人嚴肅的面色,她改口說:“沒想到你也是個急性子。”
6天皓單手輕搭方向盤,動了動薄唇:“颱風快來了,我們還得開三個小時的山路。”
從小在內6城市長大的程顏壓根沒遇過颱風,不過颱風橫掃后的滿面瘡痍,她在新聞里早有見識,不由縮了縮脖子:“我們不會被困在山裏吧?”
“小心你的烏鴉嘴。”
風馳電掣的紅色魅影疾速駛離寬敞的國道,轉入前往日月潭的盤山公路,豆大的雨點突然“噼里啪啦”傾山而下……
車頭大燈照亮夜路,程顏不禁倒吸口涼氣——左側是萬丈深澗,右側是磐石山壁,而雙向混行山道異常陡峭、狹窄。眼前的路況嚇得她再無心打量窗外的景緻,她迅速轉回頭,目不斜視地緊盯着路面,雙手死死攥住車頂的扶把。
“啊!快停車!”
“嚓——”一聲刺耳的急剎車。
6天皓狠剜了她一眼,不悅地揶揄:“你能不能別一驚一乍的?”
“你看——”密密匝匝的車燈交織熒光路障,晃得程顏眼花繚亂,她指着排成長龍的車流:“前面出什麼事兒了?”
他蹙了蹙眉,打開廣播,電台dj及時念出一串陌生的地名,程顏毫無概念,但山泥傾瀉、塌方等可怕的字眼,她聽得一清二楚。
果然,她一語成讖——
颱風斷路,兩人被困半山腰。
揪緊的心臟更添不安,程顏挪了挪坐得發麻的屁股,憂心忡忡地問:“怎麼辦?”
6天皓繃著臉,沒吭聲。
換擋倒車來得太迅猛。
只見程顏琥珀色的瞳孔忽地激烈緊縮,發出慘絕人寰的連聲驚叫:“啊——啊——啊——”
嗓音之凄厲,語調之驚悚,震得6天皓耳根發麻,但他狠踩油門的動作毫不猶豫。電光火石間,扁平的流線型車身宛若離弦的利箭,“唰——”地劃破厚重的雨幕,加速,再加速……在距離萬丈懸崖僅幾步之遙時,失控飛轉的輪胎仍未有煞停的跡象。
程顏這下徹底崩潰了。
一張精緻的臉蛋嚇得煞白,她全身如篩糠般哆嗦起來,不住打顫的嘴唇溢出厲吼:“6天皓!你找死啊?!”
他對耳畔炸響的聒噪置若罔聞,稜角分明的側臉籠罩峻厲之色,他眯起眼睛,“噌——”一下猛打方向盤……剎那間,車身一百八十度疾速調頭,在掀起一陣龐大的氣浪后,朝反向車道飛馳而去。
完美的甩尾!
6天皓一氣呵成的動作極瀟洒、極自信,他抬眸乜斜後視鏡,正對上程顏因驚恐而怒睜的杏眼,他不由唇角帶笑:“你不是以女漢子自詡嗎?原來這麼膽小。”男人上揚的尾音帶着一絲輕佻。
愣怔幾秒,心有餘悸的程顏才從牙縫裏擠出一句咆哮:“姓6的,算你狠!”
他不回嘴,淡淡地說:“我們明天再繼續上山,今晚先找間民宿住下。”
……
火紅的porsche沿着山間小路不知蹣跚前行了多久,民宿的招牌終於映入眼帘,闌珊燈火在雨夜鋪灑暖光。
6天皓平穩地將車停在路邊,他指着建在高處的木屋:“就這間吧。”
早已繞得七葷八素的程顏知足地點點頭:“有地方住就行。”
但一開車門,她立即傻眼了——
受到泥石流波及,通往民宿的石階泥濘不堪,深棕色的泥漿蜿蜒而下……程顏心疼地瞅了瞅腳上的絲絨高跟鞋,思忖半晌,她索性“蹭蹭”兩下把鞋脫掉,赤着腳跳下車。
正在後備箱取雨傘的6天皓瞧見她的舉動,頓時面露不屑:“一雙破鞋……你至於么?”
無視男人的調侃,她踮着腳躲進傘下,滿不在乎地說:“但我就這麼一雙破鞋啊,弄濕了的話明天就沒得穿了。”
他聳聳肩,未予置評。
尚未走出幾步,程顏很快發現她顯然高估了腳底板的耐受力,她的腳心早已被碎石咯得生疼,就連趾縫也塞進了石子。她仰頭瞄了瞄一臉無動於衷的6天皓,只得咬緊牙關,一瘸一拐地邁上台階……
“拿着——”
聽聞身旁的男人貿然開口,她疑惑地一抬眸,赫然發現——他把傘柄伸到了自己眼皮子底下。
她已經夠倒霉了,難道還要幫他撐傘?!
程顏一時氣得七竅生煙,她藉著幽黃的月色打量身高一米八五的6天皓,足足矮他二十公分的女人沒好氣地抱怨:“你還有沒有人性啊?!我倒是想幫你打傘呢,可我的高度也得夠啊……”
她的滿腹牢騷在6天皓俯身弓腰的動作下——戛然而止。
背她?!
程顏一臉愕然。
當她以為自己又會錯意的瞬間,他拍了拍自己堅實的后腰:“上來。”波瀾不驚的語調,但是不容她置喙。
一瞬失神。
她規律的心跳霎時亂了。
暖的,甜的……萬般滋味猝不及防湧上心頭,以至於程顏只愣愣地看着他偉岸的後背,雙腳卻僵在原地。眼見雨水幾乎漫過褲腳,她這才回過神,忙不迭躥上他的背,一手撐着傘,一手勒着他的脖子……
男人的背部拉出一道性感的弧度,緊緻的肌理觸感極佳,周身散發出濃烈的雄性氣息。此時此刻,無論是來自觸覺,抑或視覺上的感受都令程顏倍感尷尬,她不得已刻意向後仰了仰身子。
雨勢滂沱,彷彿由高壓水槍噴射出來,從四面八方狠狠砸向兩人。6天皓兩條手臂勾在女人的大腿下,騰不出手抹掉擋住視線的雨珠,他冷着嗓子命令:“拜託你把傘撐好一點。”
“嗯。”程顏聽話地把雨傘往前舉了舉,身後的大片衣襟卻立刻被澆濕,脊梁骨涼颼颼的。
“你靠我近一點,衣服就不會濕了。”極富磁性的男聲適時地穿透雨幕,飄進程顏的耳朵。
她真懷疑6天皓後腦長眼,不過**的感覺確實不好受,幾經糾結,她被迫放棄了自己前胸與他後背之間的……那一絲絲距離,緩緩貼上去。
可不消須臾,程顏放鬆的身體再次綳直。
她意識到一個相當窘迫的問題——
男人的體溫透過薄薄的襯衫傳過來,正中她胸前的柔軟,一簇小火苗倏地在她心口點燃,五臟六腑都隨之泛起星星點點的悸動……他腳起腳落,兩人前胸貼後背的摩擦不斷加劇,更添那抹難耐的炙熱。
然而,6天皓始終步履穩健,呼吸平穩,似乎心無旁騖。他最多也只是加重胳膊的力道,將她的大腿夾得更緊而已。
他這個看似不經意的舉動,身上那股清冽好聞的古龍水味道,加之沁人的雨味混合在一起,令程顏的神智開始不受控地迷離起來……她趕緊狠咬了一下嘴唇,強迫自己清醒,再清醒,千萬不能被這個男人的溫柔與淡定蠱惑了。
所幸這折磨人的光景並沒有持續太久,最後一級台階終於近在咫尺。
程顏如獲大赦,刺溜跳下地,她高聲向民宿老闆吆喝:“給我們兩間房!”
五十齣頭的大叔興味盎然地打量着這對年輕男女,忍不住悶聲嘀咕:“小情侶居然分房睡?”他麻利地從櫃枱后扔出一把鑰匙,嘴角卻遺憾地咧了咧——
“不好意思,我們只剩一間房了。”
程顏的眉眼登時耷拉下來。
她不自覺地扭頭瞄了一眼身旁的6天皓。
他那張始終偏冷的臉龐依舊不帶多餘的表情,不過,他唇尾勾起的那抹弧度卻是……深了幾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