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湖中之影

第1章 湖中之影

1993年5月,大興安嶺林區西北部,距離阿爾山國家森林公園約15千米,晚八點十五分。

作為申城植物園“油料植物引進小組”最年輕的組員,左大軍還沒有從白天的興奮中緩過神來。大興安嶺林區的美麗和富饒,即使是見眾識廣的他,也感到吃驚。

“五月到七月是我們這裏最美的季節,有個詞叫炫麗的色彩,這三個月裏的,林區每一天的顏色都是在變的,白色的梨色,粉色的桃花,每三四天一個花期,到了六月份,整個林區完全蘇醒過來,那才叫美呢……”

“不過,也有人說,八月份來到林區才是美,五角楓的紅葉夾在黃色的樺樹葉之間,你恨不得躺在滿是落葉的泥土睡覺。不過,不能躺在太久……”

不過,對於左大軍來說,最興奮的事,莫過於他在距離賓館不遠的一座山崖背面,見到一株文冠果。

那株文冠果長在兩塊岩石間,已經結出果實,算是打苞了。

文冠果即耐寒也能耐住乾旱,這種身長在兩至五米的灌木,害怕的是水對根部的浸泡以及大風。所以,在巨流河以北的區域,文冠果已經很少見。

如果左大軍看得沒錯,這將是他發現的生長在中國最北方的一株文冠果。

左大軍本來想跟帶隊的組長賀濤彙報一聲,但他想到賀濤每天早上開會時板着的面孔,“紀律,我再說一便紀律。我們到外地參觀,任何時候都要明白,我們每個行動都代表着植物園。每天晚上不許出去,每個人單獨行動前,必須向我彙報。”

賀濤比左大軍大不了幾歲,看起來卻像大着十幾歲,左大軍在自己的心裏吐了一下舌頭,他知道賀濤不可能同意他晚上出行的。他在八點時才去吃完晚飯,吃完飯後,故意大聲跟另外兩個同事叫道,“我去睡一會兒。”

一轉頭的功夫,左大軍從賓館大樓的側門鑽了出來,服務員李嵐正跨在她綠色的嘉陵75摩托車上,對着左大軍打了個響指。

“來吧!”

左大軍跳到摩托車的後座上,車子發出轟的一聲響,已經沖了出去。

微風吹過,天空上的雲朵自天空的穹頂處一點點彌散到地平線上,顏色則從淡紅、深紅,最後化為紫色。

天際邊上,隱隱約約可以看到那三根手指般的山峰,“神指山”的頂部若隱若現。

摩托車猛然拐入一條山道,左大軍的身體一下子衝到了李嵐的後背。他趕緊把身體向後一縮,李嵐倒沒說什麼。

“你膽子真大,晚上也敢上山。”李嵐笑着說道,“你知不知道,我們這兒有什麼?“

左大軍也笑了一下,“天不是還沒黑嗎?你們這兒有黑瞎子,有狍子,有黃大仙,還有野狐,還有……”

左大軍說話的時候,微微覺得有些不對頭。

昨天晚上,他專門到賓館後面的山上走了一圈,山上靜悄悄的,他記得聽人說過,黑瞎子會在傍晚偷偷溜到人住的地方偷東西吃,但昨晚,別說黑瞎子,連貓頭鷹都沒有見到。

“你也發現了?”李嵐的聲音突然間轉低了,“這幾天不太對頭。”

沒錯,左大軍在晚上睡覺的時候,會半開着窗戶,夜晚的寒氣總會將他在凌晨一點凍醒,那時候,本是夜行動物最忙碌的時候。

但是窗外靜悄悄的,什麼都沒有。沒有松鼠來扒窗,沒有時不時聳着肩的黃大仙在草地上亂竄着;也沒有在樹枝上瞪着眼睛的貓頭鷹。

“有一種說法是,這幾天晚上,有仙人要下凡。”李嵐的聲音突然間變小了,生怕別人聽到,“這些動物們都知道了,我上次見到黃鼠狼,啊呸,是黃大仙,還是上周的事情,五天前晚上,回家時我還看到一隻狍子,現在,什麼都看不見了。”

“當然,還有一種說法不是仙人要下凡。”李嵐又說道,“而是有什麼……”她頓了一下,似乎生怕被什麼東西聽到,“有怪物要現身了。”

左大軍的心微微抽動了一下,林區的夜晚安靜得什麼聲音都聽不到,只有偶爾傳來的嘀噠一聲,不知道是在哪兒融化的冰,滴出來的水珠。

要不有仙人要下凡間,要不有怪物從黑暗中揭開封印出來。

而且夜晚的生物,是最先發現這一點的。

左大軍在心裏苦笑了一下,他可不相信這種說法。

“我們屯子裏的算命師傅也是這樣說的,他用扶乩的方法,算過一卦。他說卦相大凶,什麼歲星有難,眾生皆苦。左教授,您知道這是什麼意思嗎?”

左大軍聞着李嵐頭髮上淡淡的香氣,他嗯了一聲。

“歲星指的是木星。”左大軍說道,“在星象里,歲星象徵著穩定,歲星有難,意謂着好多東西都要被打亂,變得混亂起來。唉呀,我到了!”

左大軍看到了不遠處的一顆白楊樹身上繫着的一根紅線,那是他故意留下的。越過這片低矮細疏的白楊林,就能看到刀削崖。就能找到那株文冠果。

“明天晚上要是有空。”李嵐說道,“我請你到我們那兒的舞廳玩一會,能唱歌,能喝酒,對了,你會唱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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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左大軍看着李嵐耳邊白皙的皮膚,彎曲的秀髮慵懶地繞在耳邊,他覺得自己的心臟又猛跳了一下,“說話算話啊!”

“哈哈,你是不是經常被騙,我說話肯定算話啦!”李嵐笑着說道,“小心點,路滑。”

左大軍感激地答應了一聲,他戴上了礦工頭盔,打開了頭盔前的探燈,探燈照着眼前的路。前往刀削崖的路不算難找,只要避開那些過於鬆軟的泥土就可以了。

五分鐘后,他翻過了山,來到了那株文冠果前,樹身矮小,不足一米長的樹榦,還沒有大拇指粗。看起來像是兩年生的灌木,但是從粗糙的樹皮來看,這株文冠果有五年的樹齡。

十分鐘后,左大軍得到了自己的結論。

“這株文冠果的種子是由鳥帶來的,夏季北飛產卵的鳥,在南方啄開某顆文冠果的果實,接着將沒有消化的種子從糞便中拉下,正好落在石縫之下。”

石縫間的泥土雖然少,但是每年四五月份雪融化時,總會有些泥水流入到石縫中;另外,兩塊石頭擋住了風,讓這株灌木在這裏艱難又頑強地活了下來。

不過,在植物學的角度來看,沒有太多的價值。

就在這時,左大軍覺得不對頭。

初夏的林區,生機勃勃,林鼠會在山間穿梭着,把草叢裏弄得索索作響,像是有什麼東西在黑暗中爬行着;夜行的鳥,會扇動着翅膀飛行着,偶爾還會發出一兩場覓食或者警覺的叫聲。

但是現在,什麼都沒有,安靜到可怕的地步。

他覺得賓館附近沒有夜行生物,是因為那些傢伙們知道這幾天賓館裏來開了客人。難道到了山林之中,這些傢伙們也知道自己要來?

不對頭。

左大軍爬上的山崖,叫做刀削崖。

“刀削崖的北方,是一片奇異的濕地,錫伯族把這片濕地稱為‘呼吸的湖’,指的是這兒濕地的窪子裏的水,能夠感受到人類的呼吸和要求。夏季,暴雨時,數天大雨這兒也不會被淹沒,在乾旱時,濕地窪子裏的水,不會因為乾旱而下降。”

濕地之中,到了夜晚,更會熱鬧非凡。很多被歸於長嘴細腿的濱鳥,就像是丹頂鶴,會在四五月份開始向北飛,準備到北方人煙荒蕪的地方產蛋,它們在夜晚會在濕地里睡覺。但是現在,連一隻都沒有見到。

這不僅僅是奇怪,是詭異。

就在這時,左大軍聽到自己身邊右側的草叢裏,發出了吱的一聲,一截黃色的尾巴露了出來。

左大軍的手緊緊地按在自己胸口的那台海鷗相機上。

他前方的不遠處,是塊籃球場大小的湖泊,湖水之中,似乎有東西正在閃爍着。

現在身邊有東西,湖裏也有東西要現身出來。

如藍寶石般的光芒,正一點點從湖水裏慢吞吞地升起,左大軍猛地沖了過去,他的腳已經踩入到一塊濕滑的泥土裏,接着是第二腳,他聽到了自己沉重的、帶着泥水的腳步聲。

啪,啪,啪!

直覺告訴左大軍,湖裏正有個非常奇異的東西一點點升起。他的膝蓋以下完全被水浸透,冷水如同一把刀,正切割着他的皮膚!

但是他看到了!

水窪之中,一隻奇異的、巴掌大小的傘狀生物正在不斷地蠕動着,它的觸手不斷收縮着,光芒正是從那些不斷蠕動着的觸手傳出來的。

突然之間,那東西的身體,突然間慢慢變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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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球的最後一次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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