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得勝歸來,此生喜樂(4)
第30章得勝歸來,此生喜樂(4)
因為我的設想里,沒有人會為我的死難受,可惜因為柳那不靠譜的計劃,我認識了你。
我們相交不深,認識的時間也不長,但你之於我,是一個很特別的存在。
我入宮之前,或者說認識他之前,與你很像,無憂無慮,雖然過得不算好,但總覺得前方是光明且希望無限的。
為防止這封信因意外落入他人之手,我便不寫他是誰了,想必你是能明白的。畢竟我這一生里,也只有一個他。
我設想過很多種我的未來,但我從未想過,我會自己尋死。因為我知道,求生是人的本能,求死的人是可恥、可悲的。
但很可惜,我認識了他。
瓊林宴的時候,我已告訴過你我們的故事,但我沒告訴你的是,哪怕這樣了,我還是很喜歡他的。
我可以理解他的偏執從何而來。
他出生時母親就難產而亡,自幼被兄長及後母坑害。原本身子並不弱,卻被推進冬天的池子裏,所以身體孱弱,又長年被下慢性藥物,所以身體一日不如一日。等他的精神和人脈可以反抗的時候,他的身體已經無法被挽回。哪怕柳出現了,也用處不大,只多給了他這兩年的光陰,也讓他多糾纏了我兩年。
我初識他的時候,大概是五年前,我們年紀都不大,其實他那時候也沒那麼固執,而且他的病有希望被治療,是一個京城裏的大夫。你知道那是誰嗎?我想你應該知道,柳應該會告訴你的。
那個大夫後來怎麼樣,你也知道了。
他本不願相信自己的兄長那麼可惡,但大夫被滅門的時候,他不得不信了,也因此變得越發偏執起來。他恨他的兄長,卻沒發現自己也越來越像那位兄長。
我幫不了他,我什麼都做不了,我只會讓他更偏執。
打着愛我的旗號,他變本加厲地傷害其他人和自己。
我非常痛苦,小燭,那應該是我人生中最痛苦的時光了。但是,那並不是說我之後就不覺得痛苦了,只是已經習慣了。
其實,若我能光明正大地討厭他、恨他,那也沒什麼,可偏偏,我還喜歡他。
小燭,這是最大的問題,我恨他,但也愛他。我特別恨他的時候,恨不得他去死;但我愛他的時候,又希望他能長命百歲。
這兩種情緒折磨的不是別人,正是我自己。
日復一日,我都快忘記當初的我是什麼樣的了,我逐漸被他同化,變得對未來毫無期待,每天睜眼,眼前都是一片灰暗。
這時候柳提出了那個計劃,我逃走了,也很難得地找到了當初的感覺。雖然我心裏其實很清楚,這樣的日子不會太長,他總會找到我的。
我本可以繼續逃走,逃到一個他也無法找到的地方,但我又擔心他真的從今以後都見不到我了。
我真的很討厭自己,很矯情,也很噁心,但我也沒辦法,所以被他抓回去的時候,我並沒有反抗,只是覺得很遺憾。畢竟那時候我們才熟悉起來不久,而我當時還在裝病騙你,真是非常尷尬。
好在你很大方,大概生過我的氣,但再見的時候,你好像什麼都不記得了,只擔心我的安危,我真的非常感謝你。
你是一個很好的女孩,柳為了報仇,放棄了身邊重要的人和事,我覺得他也很可憐。
被抓回去之後,我反而淡定了,因為我決定執行我當初的想法。
當初,他殺掉我最後一個朋友的時候,我就想,反正我也沒有親人,也沒有朋友,只有一個瘋子一樣的戀人,那我就殺了他,再和他一起死,這樣我們倆誰都不會太痛苦。
只是我一直猶豫着,沒有真的做什麼。
但被抓回去之後,我想,只能這樣了,這是我和他唯一的出路——因為他已經變得更加可怕了。我的逃走大概對他的打擊不小,畢竟我和柳,是他當時唯一信任的兩個人。
他不再相信我,也不再相信柳,每天每夜把我關起來,我能找到時間寫這封信,也是在他剛剛忽然昏迷,太醫在為他治療的情況下寫下來的。這樣的狀況比較緊急,而我也是自由的,才能做這件事……你看我嘮嘮叨叨寫了這麼多就知道了。
小燭,香不僅可以讓人聞着賞心悅目,如果混合各種香料,輔以藥物,就可以促進藥物的療效。
當然,它也可以有相反的作用。
你明白了吧?寫了這麼多,也差不多該結束了。
小燭,能認識你我真的非常開心。但希望你不要因為我受到任何影響,我求死,實際上依然是可恥的。雖然我有一堆借口,說我沒什麼好活下去的理由了……但是,如果能活着,真的其實是最好的。
不管怎麼樣,哪怕親友離世,想必親友也希望活着的人能夠幸福。
但他,我相信不管他知不知道他的死是我促成的,他都會希望我下去陪着他。他就是這麼可怕。
另外,該得到報應的人,總是會有報應的,哪怕他們每天都焚香禱告。
而該幸福的人,比如你,哪怕每天不問神佛,老天也自然會讓你快樂地活下去。
這盒香粉是我最後研製出來的,應該還不錯,等你相公凱旋,你可以用它來迎接你的相公。我相信,你們很快就會重逢的。
蘇湘湘
絕筆林小燭邊看邊哭,等全部看完,幾張信紙都有幾處字跡暈開的痕迹。林小燭一邊擦眼淚,一邊把信紙疊好放在一旁,接着把頭埋進手臂里,痛哭了一場。
外邊的小朱小碧聽見屋內嗚咽聲更大了,十分擔心,敲了敲門:“少夫人,您沒事吧?”
林小燭咳了一聲,道:“沒事。”
小朱小碧雖然聽出哭腔,但也不敢再多問。林小燭吸着鼻子,去拿那盒香粉,打開一聞,香味雅緻溫和,又帶着一絲柔軟的情愫,彷彿寒冬臘月里,微微的一抹陽光,又彷彿烈日之下,突如其來的一碗涼水。
林小燭蘸了一點抹在手背上,見這香粉與肌膚契合度極高,抹上之後,只覺得皮膚更白亮了,卻看不出抹粉的痕迹。
的確是心血之作。
林小燭撇了撇嘴,幾乎又要哭出來,但她強忍住,怕淚水落入香粉里,趕緊合上了香粉。
心神不寧地又看了一遍信,林小燭又忍不住落了幾滴淚。
她想,蘇湘湘真是很好,雖然尋死,卻思路如此清晰,甚至還記掛着自己會不會難受。
這封信,實質上也是蘇湘湘的遺書,看了這封遺書,林小燭只覺得蘇湘湘實在很可憐又很可惜。而二皇子,她卻依然絲毫不同情。
沒錯,被兄長和後母殘害很可憐,身子不好也很可憐,但之後蘇湘湘的背叛,難道不是他自己一手造成的嗎?
因為自己可憐,就去殘害別人的朋友,這個世界上哪有這種道理?自己受了罪,難道不該更明白這種罪多讓人難受,因此更好地善待周圍的人嗎?
他要報仇,這沒錯,二皇子和柳河安兩人,完全可以合夥把大皇子扳倒,可這跟蘇湘湘又有什麼關係?她一心一意關心二皇子,最後卻落得個親朋皆亡的下場。若二皇子稍有一些理智,也該想想,且不說失去朋友對蘇湘湘來說有多麼難過,光是最愛的人殺了自己朋友這種事,也夠蘇湘湘糾結一輩子了。
最可恨的是,二皇子死了之後,還拉着蘇湘湘陪葬。
好吧,這是蘇湘湘自願的,但毫無疑問也和二皇子扭曲的性格脫不開干係。蘇湘湘都知道,二皇子肯定是希望蘇湘湘陪自己死的,而如果換在別人身上呢?
林小燭不可避免地想到了蕭痕東。
她可以確信,就算蕭痕東出事了,他一定是希望自己健康快樂地活着。
換而言之,她自己若是死了,也是希望蕭痕東能好好活着的——若蕭痕東跟着尋死,她估計會被氣活。
若她死了,她甚至是不介意蕭痕東再娶的。當然,他們新婚當日,如果自己有能力,應該會去鬧一鬧,嚇唬一下新娘。
林小燭發現自己越想越遠了,憤憤地拍了拍自己的腦袋。
但不管怎麼說,就是這麼個意思。
正常人愛一個人,就會以那個人的幸福為準則做事。而二皇子卻是以自己的喜怒哀樂對待愛的人,這樣只會害人害己。
當初蘇湘湘幫林小燭解決了店裏沒有生意的問題,現在居然又這麼及時,解決了一開始林小燭在猶豫的問題,讓林小燭知道了自己為什麼不會像蘇湘湘一樣,選擇殉情什麼的。
林小燭哭了幾場,十分乏力,沒一會兒就捧着信迷迷糊糊睡著了。夢裏有個溫和地笑着的女子,還有個冷着臉的男子,兩人並肩走着,沒一會兒,女子大概是累了,撲到男子身後,說:“這條路好長啊,你背着我走好不好?”
男子沒有說話。
女子怒道:“我都幫你推輪椅推了那麼多年了!”
男子彎腰,讓女子上了他的背,而後沉默地背着她往前走去。
原本漆黑的道路上不知何時開了一點點紅色的花朵,花瓣無風自動,兩人越走越遠,像是在小聲說些什麼。忽然,那女子回頭,衝著林小燭一笑,看口型似乎是在說“再見”。
林小燭猛然驚醒,一摸臉上,滿臉的淚痕,手上還抓着那些信。
“道別還道兩次,真客氣。”林小燭有些苦澀地笑了笑,抹掉眼淚。
再見。
等林小燭第二天不再那麼難受之後,又重新看了一遍信,也發現了信上其他暗含的內容。
蘇湘湘很謹慎,大概是怕被大皇子或者其他什麼人把信劫走,所以裏面很多重要的信息都寫得很模糊。
而其中最重要的兩點,一個是,蘇湘湘實際上也一直在用香害大皇子。
雖然不知道她是怎麼做到的,但看她的意思,應該就是說香和大皇子平日吃的補藥一類的東西相衝,對大皇子的身體有影響。
另一個,就是蕭痕東會很快回來。
這是為什麼?林小燭茫然。
蘇湘湘為什麼這麼篤定蕭痕東會很快回來呢?他們也才到邊塞沒幾日呀。
雖然二皇子死了,那麼二皇子派去安插在蕭痕東身邊的人應該不會再對蕭痕東有威脅,這無疑是非常好的一個消息。可畢竟他們出征的目的是制伏撻撻族,就算蕭痕東很英勇,撻撻族是一盤散沙,怎麼也得再待上一兩個月吧?
林小燭滿心不解,不過也試着從蕭明睿那邊打聽一些宮內的消息。
蕭明睿說,二皇子死了之後,皇上頗為難過,本來身體已經在漸漸康復了,卻因為二皇子的死,皇上再度受到不小的打擊,身子又差了起來。
這兩日根本無法早朝,都是由大皇子代勞。
皇上一共只有三位皇子,除了剛死的二皇子,三皇子又才五歲,加上之前大皇子讓蕭痕東出兵的選擇,就目前來看也是正確的,所以大皇子可以說得上是眾望所歸。
說到這裏,蕭明睿還微微嘆了口氣,說:“不過大概大皇子也因此十分操勞,臉色極其難看,讓人擔心。”
林小燭:“……”
那估計真不是操勞過度而臉色難看。
不過林小燭自然不會多說,只又順帶問了一下柳河安的情況。
“柳太醫?”蕭明睿有些疑惑,不知道林小燭怎麼會問起他。
林小燭輕咳一聲,道:“只是忽然有些好奇,他之前不是二皇子的貼身太醫嗎?”
蕭明睿點了點頭:“雖然是二皇子的貼身太醫,但他畢竟只是太醫而已。二皇子死了,他當然也就回歸太醫院了。”
“大皇子沒為難他?”林小燭疑惑。
“當然沒。”蕭明睿搖頭,“柳太醫是最好的大夫,之前皇上重病,也經常讓柳太醫去照看,現在皇上又病了,柳太醫也是守在皇上床邊。大皇子怎可能因為對二皇子不滿就對柳太醫下手?何況,他還是郭御使的女婿。”
原來如此,柳河安還想好了後路。
以他的醫術,應該也早已看出二皇子沒幾日好活,不想好後路,不可能那麼淡定。
知道柳河安沒事,林小燭也稍微放心了一點。雖然她並不喜歡柳河安,但知道柳河安的事情之後,也是真心希望柳河安能夠報仇雪恨。
就這麼又過了小半個月,蕭明睿其間數次表示了對大皇子健康的擔憂。據他說大皇子的臉色越來越難看,人也越來越瘦,宮內太醫都看了,只說是大皇子太過疲勞,且天氣入冬,寒氣入體。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