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第 9 章
這邊娜木鐘的日子像是回到了從前在冷宮的時候,養着病閉門不出,清靜得很。同住景仁宮的孟古青日也清凈的很,因為烏雲珠被鄂碩接回去了。
皇帝的依依不捨,烏雲珠的後母全部看着眼裏,在馬車裏就說開了,“照我說啊,也是你阿瑪太顧及那吳克善,瞧着今兒皇上的樣子,心裏可是穩穩的有你呢吧?這府裏頭啊,向來是以你為尊的,烏雲珠,要是你……咱們可就是椒房貴戚了。”
烏雲珠被她說得心裏頭一陣繁雜,揮揮帕子道,“額娘也少說兩句,當心禍從口出。這回阿瑪接我回去,到底是為著什麼?怎麼又同親王有關係了?”
鄂碩妻一努嘴,不屑地道,“還不是看皇上喜歡你,怕他女兒當不上皇后,巴巴地來求咱們讓你離皇上遠點兒。”
這樣的話,烏雲珠是肯定不信的,什麼時候見過吳克善巴巴的樣兒了,她可以肯定,一定是榮惠郡主受了氣去給吳克善告狀,吳克善上府上興師問罪的。看她平日裝得一副天真恬淡的樣子,竟也個會背後下手的人。
到了家,下人就說了,老爺在書房等着格格,烏雲珠將帶回來的行李和賞賜都交給鄂碩妻安置,只帶着容妞去了。
“阿瑪,女兒回來了。”烏雲珠進屋的時候,鄂碩坐在書桌前寫字,看她進屋便擱了筆抬頭道,“回來就好好歇着吧。”
烏雲珠帶着些不解地看着鄂碩,仍是順從地福了一身,她背對着門,光線暗淡,看不清楚今早起來悉心妝點過的面容,但也可見身形裊娜,自有一段溫柔妖嬌。
鄂碩心裏頭忽然就升起了吾家有女初長成的感慨,嘆道,“你越長越像你額娘了……”
“女兒怎麼好跟額娘比,額娘就像是畫裏走出來的小姐。”烏雲珠垂着頭,既是失母的憂傷,又是被鄂碩隱瞞的委屈,手上的絲帕輕輕在眼角點了點,“若是額娘在……女兒……”
“罷了罷了,莫提這事了,容妞你出去,我有話問格格。”鄂碩到底還存着想要問個究竟的念頭,遣了容妞出去看門,沉聲道,“你同皇上到底是怎麼回事?還有十一阿哥?整個四九城裏都傳的沸沸揚揚的。我這兒登門的王爺就來了好幾個,你自己說說到底是怎麼回事?”
卻是越說越氣,如珠如寶養着的格格,如今竟成了人家嘴裏的話茬子、唾沫星子,一開口就是,董鄂家的格格可算是個江南美人,哪裏是草原來的北地胭脂能比的。這還是說的好聽的,那些向來罵烏雲珠“小南蠻子”的夫人小姐,張嘴就是,“哎呦喂,我那會兒就說了吧,這丫頭妖妖嬈嬈的討男人歡心,果不其然吧,榮惠郡主那樣身份尊貴的都給壓下去了,還想當皇后?我先祖父兄辛辛苦苦打下江山,到頭來竟要咱們向個南蠻子跪拜,喊主子娘娘吉祥。”
烏雲珠臉色慘白慘白,幾乎是哽咽出聲,“女兒是怎麼樣的人,父親怎能不知?若今日有哪位王爺覺得女兒德行有虧,給董鄂氏丟人,女兒即便一死謝罪又何妨。”
鄂碩的心軟了下來,“阿瑪也實話同你說,卓禮克圖親王來過一回,讓你遠着皇上,偏攝政王也來,用意卻是相反的,我這才知道這些個事都給傳開了。我答應過你額娘會好好安置你,如今這局面,你……我……”
原這些話鄂碩是不該同烏雲珠說的,想着接回來把女兒家裏頭一關再說,可他寵慣了烏雲珠,幾乎是當成兒子在養,烏雲珠也素來體貼多才,有些個事他不同妻子商量,倒是和這個女兒說得多些。
烏雲珠立時就跪下了,“阿瑪一心一意為女兒,女兒也說句實話,女兒這輩子同皇上是不可能分開了,我非君不嫁,他非君不娶。”
“你……你們……”鄂碩臉上幾乎要比烏雲珠還沒有血色了,他的女兒居然和人私定了終生,坐實了這謠言,雖說滿人家的女兒豪放爽朗些,可也禁不起這樣的流言詆毀。
這些話原先是瞞着鄂碩府上的,鄂碩也是妻愚笨,竟從來沒聽到過一星半點。朝堂之上,倒是有人拿一些什麼家有貴女的話時不時地擠兌鄂碩,鄂碩也不至於同聾子一般。只是大多數人,都選擇給自己留挑後路,不過是嘴上逞逞能。瞧皇上這情形,再不濟這格格總該能封上妃子吧?萬一真狐媚惑主,咱們不得活活遭殃。
也有性子烈的,這邊剛勸了說輕些,那邊她就嚷起來了,“呸!狐媚惑主又怎麼樣?我還怕不成,讓我給她磕頭請安,也不怕她受得起受不起。”
“福晉您消消氣,消消氣,不就這麼一說么。”自有人捧了茶上前討好,只因這人不是別人,正是這皇叔父攝政王,多爾袞之妻——小玉兒。
最早的話也是從她這張爆炭嘴裏出來的,只是已經沒有人記得了。貴婦總有些個層層疊疊的圈子,影影綽綽的消息,也沒多久功夫,董鄂氏和皇帝的“私情”就傳遍了。烏雲珠這回除了進宮跟了皇帝之外,許配給誰家,誰家都得糟心了。第一是這姑娘名聲本就不太好,第二個更重要啦,搶了皇帝喜歡的女人,能有好果子吃么,哪怕撂了牌子,也是一起擔過虛名的不是,這媳婦兒誰敢要?
等茶會散了,小玉兒隔天便進了宮,儘管不願意,也是先給皇太后請了安,皇太后只派了蘇茉爾出來,“今兒皇太後身子不適,怕是不能見福晉了。”
小玉兒一張臉陰得能出水來,冷笑道,“那我便去壽康宮看看貴太妃,等太後身子舒坦了,我再來請安。”
說罷竟轉身走了,也不說在慈寧宮門口磕頭請安,蘇茉爾警告地掃了一眼周圍幾個宮女太監,“都機靈着些,還不快去送送攝政王福晉?”
先頭來報娜木鐘中毒的那個小太監麻利兒地一打尖,“奴才明白,請蘇嬤嬤放心。”
就派了這麼個看門的小太監送我,大玉兒,你還真是好大的太后架子啊。小玉兒憤恨地一咬唇,生生折斷了一根指甲。
貴太妃正看着博果爾練字,笑得如沐春風,見了小玉兒,也是喜上眉梢,倒叫小玉兒也緩和了火氣,扯了嘴角道,“姑姑,您在這裏笑嘻嘻的,卻不知我吃了好大一碗閉門羹,可不是滋味兒了。”
“噓……咱們出去聊,別吵着博果爾用功。”貴太妃拉着她的手往邊上暖閣去了,坐定之後,她點點小玉兒的額頭道,“你知道人家讓你吃了閉門羹,卻不知道,你還讓人家吃了臭豆腐呢。”
“啊?!”
“就是上次博果爾從外頭帶進來的那個,臭烘烘,吃起來還挺香……哎呦,你這還不如臭豆腐呢。”說著,貴太妃自己捂着嘴又笑了起來。
“姑姑,您好好成么,不然我可不高興了啊,在外頭替您忙那些個……”小玉兒不滿地嗔了貴太妃一眼,貴太妃斂了下表情,道,“這些天命婦福晉進宮給皇太后請安,滿嘴說的都是皇帝和雲格格的事兒,太后聽了三天,氣了三天,今兒個就病了啊。可不是你給她下的葯。”
“您輕些,仔細人聽見!”
貴太妃恨鐵不成鋼地戳了她一指頭,“這麼大人了,還是這般紙老虎一樣,在我宮裏嘔吐怕什麼,讓她得意去。這次蒙古跟她鬧,八旗跟她鬧,連她兒子都同鬧呢,看她能撐到幾時。”
小玉兒愣了一下,陪着說了幾句,心裏頭亂得很。大玉兒處處不順心,她該高興愛是,只是。貴太妃的心思小玉兒知道一點,偏多爾袞的心思她也知道一點,多爾袞上門去找鄂碩的時候,小玉兒也是知道的。這兩個人使着差不多的手段……可說真的,那位子只有一個,漢人說殊途同歸,可偏偏她最親的兩個人卻是同途殊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