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第 31 章
“綉梅,讓烏蘭取些祛瘀的藥膏,你給端順妃送去,讓她好好養着。”娜木鐘說著,自己動手將一支點翠小鳳釵簪在發上,翠羽流光華彩,更難得鳳嘴銜着一粒水滴型的珍珠,竟是璀璨的金色,同翠色相互輝映,雖是小巧的一支,卻也堪稱巧奪天工。
同綉杏幾乎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綉梅領命去了,綉杏則將胭脂遞到娜木鐘手上,娜木鐘指尖沾了一些,細細在自己嘴唇上抹勻了,嫣然一笑道,“好看么?”
清晰的西洋水銀鏡里照出綉杏認真的神色,“主子自然是最好看的。”
娜木鐘笑笑,這樣的年紀,自己好看給自己也是件令人愉快的事情。早上除了有幾個福晉遞牌子外,就是內務府來報襄郡王的府邸已經建好了。吉日也已經挑好了,只等着貴太妃同博果爾出宮去了。
歷史上康熙大帝的額娘就快成為襄郡王福晉了。娜木鐘想到這裏,皺了皺眉,不知道佟臘月會不會走上同董鄂氏一樣的路。
太后聽到府邸建好的消息,沉默了一會兒,緩緩道,“份例上的東西都是弄好的,其餘你看着賞吧。”
娜木鐘淺笑的表情在太后看來忽然有些陌生了,什麼時候這個孩子也開始這樣喜怒不露了,心裏頭頓覺幾分凄涼,精氣神便弱了,讓娜木鐘下去了。
今日進宮來請安的人里,頭一個就是帶着側福晉而來的小玉兒,她的面色竟比娜木鐘最早見她的時候要紅潤不少,身後的瓜爾佳氏娜木鐘選秀時候見過一回,眉目在此時在清晰起來,也算是清麗可人。
“福晉氣色很好。”娜木鐘直接說道,小玉兒會意一笑,轉頭看了一眼瓜爾佳氏之後才道,“有勞皇后掛心,府裏頭有側福晉幫着一起操持,伺候王爺,我自是擔子輕了不少的。聽說瑞嬪有孕了?”
“是啊,她也是個有福氣的,從格格熬到了嬪位,還是皇額娘親自賜的封號。”娜木鐘偏頭笑了一下,發間的珍珠輕輕晃動,溫潤的金光幾乎要溢出來似的,“這是皇上的第一個孩子呢。說起來,本宮還等着側福晉的好消息,先祝你早日為攝政王誕下小世子。”
娜木鐘清楚看到瓜爾佳氏握着帕子的手緊了一下,這才福身,“奴才多謝皇後娘娘吉言。”
小玉兒不屑地抿了抿嘴角,“剛才聽您身邊的綉梅姑娘說襄郡王的府邸已經建好了,我還想着去給貴太妃道賀,就先……”
“本宮同福晉一起去吧,正好備了些東西,一併帶去也不用走第二趟了。”娜木鐘打斷她的話道,“本宮同福晉去去就來,側福晉不妨歇歇。”
“多謝娘娘體恤。”瓜爾佳氏沒有絲毫不悅地目送二人離開。
二人都沒有坐轎,並肩走着,娜木鐘先道,“皇叔對這個側福晉可還滿意?我這個侄媳婦可是絞盡腦汁才挑了這一個,標準的八旗貴女。”
“她自然事事是好的,大方得體,府里不少事倒是真的有她在輕鬆了不少。”小玉兒看了看左右,然後道,“只是可惜了,王爺瞧上的,是她的陪嫁丫頭,說不定過個幾日,就要升庶福晉了。”
“什麼?!”娜木鐘不可置信地看向小玉兒,“瓜爾佳氏府上也是家教嚴的,怎麼還出了這樣爬主子床的奴才?要在咱們草原上,可就是一鞭子一鞭子打死的。”
小玉兒搖搖頭,“咱們王爺哪裏捨得,是新婚第二天那丫頭伺候的時候,自己瞧上的,當時就開口問瓜爾佳氏討了的。這也是瓜爾佳氏一族驍勇善戰,女孩子也是教養的好的,要換成董鄂氏那樣的南蠻子,還不得生生氣死過去。”
娜木鐘難得的好奇了,“這丫頭是怎麼樣的絕色,讓攝政王這樣失態?”
“哪裏絕色了,不過一雙眼睛長得……像王爺一個故人。”小玉兒口氣里的不屑更重,換了個話題道,“娘娘今日這支鳳釵真是讓我大開眼界了,頭一回見着這樣的金珠,別緻得很。”
“我那裏還有着這樣一枚珍珠,比這個還要大一些,一會兒讓她們找出來給福晉帶回去,做個墜子戴最好了。”娜木鐘不在意地說道,“這個還是當年攝政王給我阿爹下的聘禮裏頭的呢。”
“這麼貴重的東西,我怎麼好收,您留着做成一對戴多好。”
“釵子這東西也和人一樣,是不是成雙成對,其實不重要。”娜木鐘意有所指,小玉兒笑道,“可惜有的人,好像天生離了另一個就再也活不成似的,有個詞怎麼說來着……對了,鴛鴦失偶!”
兩人走走停停,談得是分外投機,等到地方一看,貴太妃的心情簡直不能再好了,娜木鐘乾脆先拋了手頭的事,從宮裏聊到草原,那叫昏天黑地。
“都說三個女人一台戲,我看這景仁宮還差一個人呢,這戲可不太好看。”貴太妃眼裏閃着灼人的光,“皇太后封了景仁宮,主子娘娘不覺得這宮裏頭太靜了?”
娜木鐘自然知道她們兩個人想看皇太后的笑話,自家姑姑是疼自己的,若是自己解封,指不定是火上澆油……
她思量着貴太妃的話,忽然又聽貴太妃道,“可惜我是看不上這恪妃長什麼樣子了,不知道這真正的南蠻子同那半個南蠻子,哪一個更正宗些。”
“聽說這恪妃也是大家閨秀,貞嬪會的那些,她也會么?”小玉兒問道。
娜木鐘給了綉杏一個眼神,綉杏上前解釋道,“回太妃,回福晉,恪妃娘娘也是江南水鄉出來的,聽說琴棋書畫無所不會,派去教規矩的嬤嬤也說很有大家風範,行止有度,為人正派。”
三人心裏其實都有一本帳,還是把貞嬪放出來比一比的有意思。於是皇后回去之後,給太醫院下了懿旨,務必以最快速度治癒貞嬪。
福臨忙着和前朝的攝政王一派交涉奪權,也顧不上烏雲珠。烏雲珠不配合的態度讓本來就深感壓力的太醫更是心急如焚,都說心病還須心藥醫,這貞嬪自己想不開病歪歪的,他們總不能說她是裝病吧?
最後兩個太醫一合計,也不用慢慢調理,直接下重葯吧,幾副葯下去,貞嬪身體狀況好了起來,心境也開闊了一些,只是她不知道,這葯其實是以損害自己元氣為代價的。再加上娜木鐘時時送去福臨的消息,烏雲珠不由慚愧了,“他在朝中受了這麼大的打擊,我居然還給他添亂么?他心裏既然是有我的,我便給他一個機會,等他來向我解釋。”
不過一旬,恪妃進宮那日,太醫回報烏雲珠脈象已經沒有什麼問題了,孟古青的臉上自然也好得瞧不見了。於是娜木鐘傳話,讓這兩位一起在慈寧宮等着見恪妃。
烏雲珠就算是對着銅鏡也能看到自己蠟黃憔悴的臉色,忙吩咐容妞道,“快把胭脂水粉拿給我……”
她之前在府上病了的時候,甚至比現在還要憔悴,可是現在的她不知道為什麼,就是不想讓自己這副難看的樣子被福臨看到,宮裏美人如織,她不想輸給她們,她不想看到福臨的目光落在任何一個人身上,尤其是……皇後身上。
往日來傳話的都是皇後身邊的秋致,她像是恩賜似的把福臨每天做的事、見的人告訴自己,她甚至可以看到娜木鐘吩咐秋致時候得意洋洋的表情,他們才是夫妻,也只有皇后和皇太后才能名正言順的知道皇帝做了什麼。
烏雲珠也試圖讓人去打探福臨的消息,可是小太監磕頭磕得頭都破了,“還請貞嬪娘娘饒命啊,奴才死不足惜,可窺伺帝蹤是大罪啊。皇上想見娘娘自然會來的,娘娘饒了奴才吧!”
窺伺帝蹤……烏雲珠用力咬住嘴唇,咬花了唇上艷麗的胭脂,也咬疼了自己的心。
等她梳妝完到慈寧宮的時候,孟古青同瑞嬪早就在太後身邊湊趣了,瑞嬪還不顯懷,可還是時不時地摸着自己的肚子,神情滿足。這個動作深深刺痛了烏雲珠,要向孟古青行禮這件事也讓她心上的刺又深了幾分。好在抹了脂粉,也看不出她的臉色灰白。
恪妃穿着特地趕製的鳳冠霞帔,身量長開了,比烏雲珠還要婀娜,表情有些刻板,倒是讓皇太后想起了漢家女人本就是這樣的,大門不出二門不邁,規矩比宮裏頭還多,也就該是這樣刻板的樣子。
再一瞧烏雲珠眉間三分愁,蹙眉捧心的樣子,心裏很是不喜。當初看着她也是個知禮的,怎麼現在就成了這樣,鄂碩真是不會教孩子。
以人為鏡,可以正衣冠。一樣水靈靈,一樣嬌滴滴的兩個人放在一起,烏雲珠就像是個贗品,除了楚楚可憐之外,全然沒有恪妃的得體。
娜木鐘摸摸手上的鐲子,對這個恪妃眉宇間的傲氣很是欣賞,她這副表情根本就是帶着臉上的面具,用自己的方式抗拒着被作為朝廷安撫漢人的工具。
“皇額娘,臣妾瞧着恪妃很是投緣,這個鐲子是羊脂白玉的,給恪妃妹妹當是見面禮吧。”娜木鐘脫下鐲子親自給恪妃帶上,輕聲道,“本宮記得漢人很是推崇玉,所謂強極則辱,情深不壽,謙謙君子,溫良如玉1,不知道妹妹聽過沒有?”
“皇後娘娘好學識,臣妾佩服。臣妾不過只是識了幾個字,怕要在娘娘面前要是班門弄斧了。”恪妃謝恩的同時,順勢抽回自己的手,腕間玉鐲幾乎和皮膚是一色的,不分彼此。
難怪送她進宮,這才叫絕色,而且很是乖覺。娜木鐘自嘲道,“本宮哪裏有學識,字還沒你識得多呢,不過聽了這麼句話而已,咱們蒙古女孩子,都是擅騎射的,瞧着你這樣瘦弱,大概是不行的。”
“曲有所長,寸有所短,術業有專攻罷了。”烏雲珠插嘴道,“臣妾還想着同恪妃交流心得呢。”
恪妃此時不過拜見了太后皇后,尚且不知烏雲珠分位,只得出聲詢問道,“臣妾眼拙,這位娘娘是?”
“這個是貞嬪董鄂氏,同瑞嬪一樣都是你妹妹。”皇太后慈祥的回答她道,“哀家還有個義女,也是漢人,只是要待嫁,躲在後殿不肯出來見人呢。她不像你這樣知禮,很是調皮的一個人。”
“臣妾不敢同格格相比。”恪妃知道她說的是孔四貞,忙自謙道,“臣妾真是個無才的,貞嬪妹妹高看臣妾了,若是出了丑,可真是……”
娜木鐘看烏雲珠強裝出來的笑臉,安撫恪妃道,“好了,你們漢人不是總說女子無才就是德么?聽說那揚州瘦馬最有才呢,比得上咱們一指甲蓋兒么?不過貞嬪倒真是個有才的,最是風雅的一個人。”
往常這樣的難堪,孟古青就該出言相助了,她今日也開口了,最是體貼不過了,“貞嬪妹妹真真是這後宮風雅第一人了,我們這樣的粗人在她面前,也只要求德行不虧,哪裏還敢提個才字。”
瑞嬪不願加入這場戰爭,摸着肚子不說話,娜木鐘見了,向皇太后請旨道,“皇額娘,瑞嬪如今剛有孕,身子不搭利索,讓她下去歇着吧,反正恪妃妹妹就在宮裏,什麼時候見不着?”
“也是,瑞嬪,見了你恪妃姐姐便下去吧,好生養着,想吃什麼只管叫人去做,萬不可任性,生下了小阿哥,哀家給你記一功。”皇太后是真心盼着這個孩子,也不嫌棄瑞嬪出身低,語氣和藹可親。
曾幾何時,皇太后也是對自己這麼說話,可是現在她卻是連個眼神都不給自己……烏雲珠想嘆氣,又硬生生憋住了,一動不動坐在那裏看瑞嬪告退。
孟古青和她自小一起長大,一看她蹙眉,就知道她又難過了,心裏冷笑,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