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自古英雄出少年(一)
秦國邊疆,原州府南三十裡外,有一處被當地人喚為將軍塬的地方。
那裏據傳聞曾是古老的姚君時代,一位跟隨姚君立下汗馬功勞的大將軍采邑。
但這個傳聞也曾遭遇到過很多人的質疑。因為眾所周知的是,但凡姚君時代有名有姓的人物除了雍、劉、蕭、羋四大將獲封國主外,其餘大多的人都居住在王畿神京,再不濟也是在四大封國中為侯為將,成為一方顯赫的家族。
但將軍塬這裏顯然並不符合“顯赫”二字該有的解釋,雖然這裏也居住着一個古老的家族,但這個家族卻根本就沒有什麼顯赫的名聲。
除了將軍塬上的百姓外,整個原州府就沒有幾個人聽說過“樗里(chuli)”這個名字十分罕見的家族。
將軍塬的中央,有一處看似十分尋常的村莊,這裏本該居住着二三百戶人。但奇怪的是,這偌大的村子中每家每戶此刻卻都緊閉着柴門,即聽不到柴門內的犬吠,也看不見孩童的嬉戲。
原本秋收過後,這村莊內應該是頗為悠閑的樣子,但顯然這空空蕩蕩的村莊內看不到絲毫的悠閑。
“主嫂,不好了,村西來了一夥兒強人,他們正在逐家挨戶的搜刮財物。我和大棒子看的仔細,這伙兒強人足有三四十人之多呢。”
村子中,被眾多民房圍在最當中的是一處看似面積稍大點兒的宅子。
宅子裏,兩名一瘸一拐的跑到屋中大聲呼喝的壯漢正對着一位三十齣頭的年輕貌美的婦人描述着他們方才探查到的情形。
那婦人聞言微微皺了皺眉頭,因為那兩名壯漢說完話后,自己身後擠的滿滿當當的婦孺老幼們在一陣陣驚呼過後,紛紛低聲鼓噪了起來。
“老六,棒子。你們休要胡言亂語,那些人應該是去原州的更卒,怎麼會是強人呢?或許他們只是想拿些財物糧食去,不會殺人的。”
婦人聽到身後的鼓噪聲越來越大,連忙開口說道。
但那被稱為老六的壯漢顯然對那婦人的良苦用心根本不以為然,他雖然明白家主夫人只是想讓大家鎮定莫要陷入慌亂,但顯然這種自欺欺人的言語並不能被他認同。
“主嫂糊塗啊,你也知道再有兩年多戎狄將會入寇原州,如今各郡的更卒們都在向原州湧來。
這些更卒們還未開始訓練,根本談不上軍紀約束,而且來原州戍邊的除了尋常的踐更之外,還有一些是被富戶花錢雇來服役的過更,這些過更可都是些地痞無賴之徒。
他們所到之處,就如同蝗蟲過境,搶劫財物和打家劫舍只是尋常,殺人奪財也並不鮮見的。
我也曾經服過更役,更是和家主一起征戰過的人,所以我又怎麼不會知道那些人的德行和手段呢。”
老六頗有些無奈的說道,說罷后他看了看年輕婦人那張有些發白的臉連忙繼續說道:“現在我們還是往村東跑吧,那裏至少還有老十八帶着人在的。”
老六急迫的說完話后,焦急的看着年輕婦人,但見她還在猶豫就立刻跺了跺腳催促道:“主嫂,事不宜遲,再不走那些強人可就要來了,到時候我們想跑都跑不掉了呀。”
說完話后,他也不管那婦人的反應,連忙轉身就準備往院外走去。那年輕婦人身後,頓時也有十多名婦人或懷抱着,或手牽着幼童想要跟隨老六逃離這座府宅。
“慢着!”
突然,只聽得一聲怒斥聲傳來,已經走到院子中間的老六和一些婦孺們突然一震,紛紛轉過頭來向那年輕婦人看去。
只見那婦人面帶寒霜,冷眼看着眾人厲聲說道:“如今家族中的青壯全部都去了原州戍邊,老十八他們五六十人也都是些二十歲不到的孩子和五十多歲以上的老人。
現在他們正在村東防備着過更,我們如果逃向他們,肯定會讓他們分心而害了他們。
況且如果我們一鬨而散,拖兒帶女的逃也逃不快,反而會引來村西的強人過來。況且,這裏還有族內的十多位老人,他們可是逃不走的。
難道,你是想要害死他們嗎?”
年輕婦人說完話后,看着老六和那些準備離去的婦人們低下了頭,隨又嘆了口氣說道:“也罷,老六,你和大棒子去村東再喚些人來幫忙吧。只要有青壯在,那些強人們投鼠忌器之下,總不會做出殺人的勾當吧。”
老六見婦人安排自己去喊人過來,稍有猶豫后他連忙一瘸一拐的跑向了村東。作為打過仗從過軍的人來說,他知道此時已經不是推讓的時候。
老六走後,滿院、滿屋的婦孺們立時明白了自己的處境,他們紛紛絕望的坐倒在了地上,其中有數人更是開始了低聲嗚咽。
“都站起來,樗里家的人沒有孬種,別說區區過更,就是戎人來了,你們和我拿起武器拚命就是了,哭有什麼用。”
聽到哭泣聲的家族主母厲聲喝道,而院內的眾婦人在聽到喝聲后一時之間卻也不敢再哭。
“娘親,孩兒有辦法,或許可以拖到十八叔他們回來。”
正當那年輕婦人急聲厲色可又拿不出什麼辦法的時候,一位看似只有十一二歲的少年悄悄地拉着婦人的手開口說道。
此時,不僅是樗里家族的主母範氏,就連院內、屋中的眾人也都微微一怔,隨即他們尋聲定睛一看,見說話的原來是范氏的兒子,樗里家的幼主驊(hua)兒。一時間,眾人的眼中突然生出了一絲希望的神采。
要是尋常的孩童說出這種不知天高地厚的話,那麼大多都會被長輩責罵一番。但眾人可是知道的,這驊兒可並非是一般的孩童,他自幼被家主在臨終前託付給了原州參議介鴛為徒,這五六年跟隨着介鴛學到了一身的本事和學問。
所以見他說話,眾人便都紛紛帶着期盼的目光看向了小驊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