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清流河
用晚膳的時候,杜九娘不時偷眼去瞄庄肅郎。
庄肅郎停住用餐,悠悠然說道:“若是光看我便能吃飽,你便儘管看好了。”
杜九娘狠命扒了兩口飯,頓了頓,笑了,“庄大人所言極是。您老秀色可餐,光看,確實能飽了。”
庄肅郎斜睨她一眼,“有甚麼事,你不妨直說。”
杜九娘訕訕笑笑,對上庄肅郎似笑非笑的表情,難得地有些局促不安了。
“那啥……嗯……我和你說的,你不覺得略匪夷所思了些嗎?”
庄肅郎理所當然地頷首說道:“是有些。”
“那你怎麼看起來一點都不好奇?”
“你可否解釋得出那系統是怎麼回事?又或者,你可知曉,如果完不成所謂的任務,如何能突破系統限制回到家中?”
杜九娘繃著臉,搖了搖頭。
庄肅郎攤手說道:“既然如此,我問你與不問你,又有何差別?”
“也是。”杜九娘贊同了下,又有些發怔,“怎麼覺得好像哪裏不對呢?”
庄肅郎偏頭看了看她,就笑了。
他的反應太過於淡然,杜九娘總覺得違和,而且,有甚麼事情是她忽略了的。
飯後,她準備去花園逛一逛而後仔細琢磨下,卻被庄肅郎拖去了書房。
“我有一事不太明了,需要你幫忙想想。”
杜九娘看他神色如常,就跟着去了。
誰知一本書打開,看了都不到一頁,她的呼吸就被某人徹底奪了去,還被半摟半抱地拖離了桌案邊。
杜九娘心裏惦記着方才咬了一口的綠豆酥,剛一奪回呼吸主動權,便拼了命地往書案旁跑。
庄肅郎以為她準備在關鍵時刻開溜,直接將人一把撈住,往旁邊隨手丟去。
待到被某人按在榻上,看見某人“磨刀霍霍”的樣子,杜九娘這才將心思轉到了這邊,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自己忽略掉的是甚麼。
他不是病着呢么?!而且……今天他還故弄玄虛唬弄過她?
思及此,杜九娘心中陡然升起一股子怒氣,正要準備發作,誰知卻被庄肅郎發現了她的不專心。
庄大人很生氣,後果很嚴重。
於是,行動受阻的杜九娘,想要反抗……掙扎無效,想要言語討伐……脫口而出的卻全都是嬌軟之聲。幾次三番后,伏在她身上那人的動作非但沒有任何減緩的趨勢,反倒又猛烈了幾分。
一忍再忍三忍,終究敵不過身體深處的感覺。
快意漸漸湧上,她腦中一片混沌,心想,就這樣罷,待到明日……唔……再去問罷……
第二日醒來,已經是晌午時分。
杜九娘只覺得全身酸疼無比,硬撐着坐起身來,卻發現屋內已經沒了那熟悉的身影。
他竟然在她醒前就離去了。這是以前從未有過的。
杜九娘怔愣了下,喚來杏兒桃兒,問道:“大人呢?”
倆小丫鬟看了她一眼,見她身上怎麼都遮不住的曖昧紅色瘢痕,齊齊紅着臉低下了頭,“大人一早就進宮去了。”又道:“是侍衛攙着去的。”
杜九娘一聽,禁不住冷笑了下。
被攙去的?當真是做戲做足。
甚麼病重?肯定是糊弄人的!
如果當真身子不好,昨夜他能生猛成那樣?!
鬼才信了!
杜九娘邊琢磨着等庄肅郎回來后怎樣質問他更好,邊隨口問道:“大人可曾說過今日去做甚麼的?”
桃兒訥訥答了聲“奴婢不知”,杏兒思量了下,猶豫着說道:“奴婢今兒早晨聽見主子與侍衛說話,隱約有什麼‘清流’之類,卻沒聽甚清。”
杜九娘聽了,心頭火氣騰地下升起,卻咬着牙,撫了撫被子上的褶皺。
半晌后,她望了望窗外,看到天氣晴朗陽光熾烈,便微微笑了。
“既然大人如此熱衷於政事,連身子都不顧了……那我們也得做點事情才好。”
這日,庄大人從宮中出來又去了趟大理寺。傍晚時候回府時,剛轉到庄府所在的街口,便遠遠地就瞧見自個兒的倆小廝袖着手靠在大門邊的牆上,嘀嘀咕咕不知在說甚麼。
倆人左邊那個在唉聲嘆氣,右邊那個在仰天長嘯,面上的神情卻是如出一轍,蹙着眉扁着嘴,五官皺成了一團。
庄肅郎示意侍衛了下,又不動聲色走到二人身邊,靜立片刻,問道:“可是府里有事?”
冷不防聽到自家主子的聲音,倆小廝齊齊哆嗦了下,扭頭看過來,先是哭腔叫了聲“大人”,又奇道:“您的馬車呢?”
剛才沒聽見馬車聲啊!不然也不會沒發現人來了啊。
庄肅郎不甚在意地說道:“出了點小問題,我在街口就下了車,讓人駕車去修了,省得過些時日用起來不方便。”說著就往裏邁去。
倆人一對視,狠狠瞪了庄肅郎身邊的侍衛一眼,齊齊過去攔住了他。
“主子,等下您無論看見了甚麼,可都要淡定。”
“是是是,無論發生了甚麼,那都是過眼雲煙、鏡花水月,轉瞬即逝啊!”
庄肅郎擰了擰眉,目光如劍,射向二人。
小廝咽了咽口水,說道:“太太正在命人收拾東西。”扭頭去看另一個。
後者沒想到自己的小夥伴話只說了一半,硬着頭皮十分艱難地、極力隱晦地說道:“太太那架勢……看上去像是要搬家。”
庄肅郎挑挑眉,低聲吩咐了侍衛幾句,便不急不躁,朝着裏面緩步行去。
小廝們你看我我看你,尋思着主子聽到了他們這小道消息后,怎地連問都不問一句,如此淡然處之。
不過……“主子不急急死小廝”那樣的事絕對不能發生。
於是倆人大眼瞪小眼片刻后,齊齊又袖了手,小跑着進去了——他們為了提前告知庄肅郎一聲,連杜九娘吩咐他們的事情都還沒來得及去做,如今可得緊着點兒了。
庄肅郎一路行去,所過之處無不忙得熱火朝天。府里統共就那麼些個僕從,如今全都忙活起來,在各個院子中穿梭。看到庄肅郎,大家都恭敬行禮,待到起身,又忙不迭跑了開來,急急地去做各自的事情了。
回到自個兒家裏后,庄肅郎便懶得再裝,大大方方地踱着步子尋到杜九娘所在之處。見她正吩咐人將四季衣裳裝進箱奩,他也一言不發,只抱胸往旁邊門框上一倚,定定地看着杜九娘忙活。
丫鬟僕婦紛紛行禮。杜九娘卻像是沒看見他一般,該幹嘛幹嘛。
初時庄肅郎看她在那邊好似賭氣一般,還覺得她氣鼓鼓的樣子別有風情。待到等了一炷香后,她的神色非但沒有絲毫緩和,反而更沉了些,他這才察覺不對,疾走幾步,一把拽住她拖到旁邊,指了剛剛收拾好的幾口箱子,詢問道:“你這是怎麼了?還當真是要跑路不成?”
杜九娘掙了掙,沒脫身,就被他這樣扯着,似笑非笑說道:“庄大人您好興緻,拖着個病體還能關心朝政。我這樣天外來客本就不屬於這裏,自是無法讓您老多分些心思過來。當今聖上喜怒難辨,大人您卻上趕着往槍口上撞……若是您有個甚麼好歹,我將東西提前收拾好了,也好讓自己及早脫身。”
庄肅郎聽了前面那些,臉色陰沉如墨,手下用力便重了幾分。待到聽完最後,他卻是面色一緩,輕輕勾了勾唇角,笑了。
見杜九娘一臉憤憤,庄肅郎反倒不急了。
他鬆開手,親自拖來兩把椅子。一個擱到杜九娘身後按着她坐下,另一張自個兒坐了,這才氣定神閑地做了個“請”的手勢,示意杜九娘繼續。
杜九娘噼里啪啦一頓說完,見他沒有絲毫惱意,反倒沒了興緻,哼了聲別開臉不理他。
庄肅郎便低低笑了。
他扯過杜九娘一隻手細細把玩,低眉看着她的手指,淡淡說道:“今日你醒了後到底看見了甚麼、聽見了甚麼,都和我說說。”
他這樣平靜一副樣子,倒是讓杜九娘脾氣弱了兩分,就三言兩語將醒后之事簡略說了一番。
庄肅郎卻是從中聽出了些不同尋常來。
“你聽到‘清流’二字,便當我是為了旁人的事情不顧自己安危,貿貿然進宮去了?”
杜九娘別開臉不理他,低聲道:“你那樣的事情做得還少么?”
“以前多,但是成親后,你何時見我那般做過。不過……你這是在擔心我?”他瞭然地指了那些箱子,“怕我惹惱了陛下后,來不及跑路,所以提前給我做準備。”
杜九娘冷笑道:“庄大人您鞠躬盡瘁死而後已,我需要擔心你甚麼。”
庄肅郎定定看着她,眸中神色愈發亮了幾分。
“你是在擔心我。只是……你可還記得‘清流河’?”
“那兒?自然記得。”杜九娘怔了下,答道。
那是南方的一條河,從京城過去,起碼得半個多月才能到。
杜九娘也是和庄肅郎閑聊時無意間提起過一次,當年從江南嫁到京城的時候,途徑那河,覺得風景甚好,想要有機會再去遊覽一番。
當時她也是隨口一說,而庄肅郎聽了后,就沉默了片刻。
彼時杜九娘只當他是因為聽到她嫁去凌家的事情而心裏不舒坦,就沒再也提起過。
誰曾想,這人竟是將她無意間的幾句話記在了心裏。
此時聽他提起那河,看他溫和的神色,再細想醒來后聽到的杏兒的話,杜九娘頓時明白了七八分。
“難道你說的是……”
“沒錯。”庄肅郎執起她的雙手,細細摩挲着,輕輕說道:“我不知你是怎麼來了這裏,但是,你我能在一起一日,我們便要好好過那一日。京中風雲變幻,實在不是可久留之處。既然你想去那裏再看看,那我們便去那兒好好遊覽一番。往後再想去哪裏,你只管和我說,我陪你一起去便是。”
指尖傳來細細密密的溫暖,直入心底。
杜九娘咬了咬唇,說道:“陛下今日准了?”
“准了。”庄肅郎手上用力,將她拉過來,環抱在懷中,“母親兒時就與他相識。當年若是未遇到父親,母親必會入宮為妃。他當初信我用我,便是因了他們往年情分。如今肯放我一馬,也要感激母親。”
他說得雲淡風輕,但杜九娘知道,在這樣的情形下他還能脫身,必是與那人達成了某種約定。
正要細問,庄肅郎卻好似已經知道了她的想法,淡笑着說道:“不過是不准我再入京罷了,沒甚麼大不了的。左右京中沒有太好的景緻,也不值得我們再回來。”
杜九娘默了默,放鬆下來,將頭枕在他肩側。感受着他身上傳來的暖暖溫度,心頭明明有千萬句話想要說,最後卻只悶悶地道:“說好了,你可是我一個人的。”
庄肅郎便笑了,輕輕答了個“好”字,將手指插.入她的指間,十指相扣,牢牢握住。
杜九娘心想,就這樣罷。一生一世一雙人,能得這樣一個人一心陪她“一世”,她該心滿意足了,不能貪心。
庄肅郎暗道,一生一世,好似不太夠。不知那個有着“遊戲”與“系統”的世界,是個甚麼樣子?若是能過去看看的話……
他低頭,望着懷裏的佳人,露出了個志在必得的笑容。
【古文部分完,下一章開始是現代部分,擱在番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