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他們絕壁是抓錯人了!
“情況如何?”
書案前的人垂眸盯着桌案,單手支頤,一指輕敲扶手,平靜地問道。
他語調隨意姿態慵懶,書案另一側站着的四個人卻絲毫不敢大意。面面相覷后,誰也沒敢吱聲。
庄肅郎挑眉看他們。平日裏深如幽潭的黑亮眸子,已有了血絲。
“怎麼?怕了?”他隨手從身後架子上抽了本案卷,丟到四人面前,“這些案子都是我審的。你們看看上面用的刑,喜歡哪一個,儘管挑。”
大理寺最有名的用刑高手所使用的刑罰,隨便拿一個出來都是能震懾八方的。眼前這幾位雖然向來膽兒肥,但那些膽量在這些招式面前必然不夠用。
於是幾人就齊齊抖了腿。
其中三個人兩兩對視一番,輕輕點了頭,猛然用力,將中間一人推上前去。
被夥計們出賣的那人踉蹌了下扶住桌案邊兒好不容易站穩,抬眼一看,正對上庄肅郎凌厲的眼神。
暗暗唾罵了同伴們一句,他哽着喉嚨萬分艱難地說道:“回二當家的,屍體……哦不不不,人,人……沒找到……”
“是人沒找到呢,還是屍體沒找到?”
“都,都沒……”
庄肅郎抄起手邊茶盞猛力朝地上摔去。
“砰”地猛烈撞擊聲響后,接着響起的是他平靜無波的聲音。
“活人尋不到也就罷了,怎地找個屍身也不成事?我說過,就算死了,也死、要、見、屍!”
明明聽上去是正常的調子,四人卻全身發抖心裏發顫。
最邊上一個瘦高的人大着膽子說道:“二當家的,不是咱們沒找,咱們當真盡了力了,京郊分寨的兄弟可真是全都出馬了。剛剛大當家的也說了,真的是……是沒找到啊。”
“是啊,”大當家的縮着肩膀說道:“咱們還聯合了水賊兄弟們,從上游摸到了下游,又從下游摸回了上游。來回四趟。如今方圓百里內三斤以上的魚都被咱們颳了一遍兒了,確實沒看見人啊……”
又有五短身材的人低低說道:“說不定人家長了翅膀升仙飛天了也說不定。”
“好,好,”庄肅郎冷冷說道:“找不到人,你就跟我說甚麼飛天遁地的。與其想這些無用的,倒不如……”
他忽地頓住,輕輕側頭看向案邊地面,喃喃說道:“飛她是沒可能了,若是當真沒有墜入水中……”
停了半晌,他慢慢勾了勾嘴角,又急急斂了去,面容一寒,咬着牙說道;“不會飛,水裏也沒,那必然是在6地上了!”
他這幾天來頭一次笑,雖然是冷笑,也足夠屋內眾人鬆了口氣,可依然是大氣不敢出,在原地躬身立着。
庄肅郎拾起紙筆,匆匆勾畫了個女子的全身像。
他正待喚人進來,稍作思量,又將畫像揉成一團丟到案旁,另拿出張紙,粗粗勾了個背影。
能當上大當家的畢竟不是尋常人物。
旁邊仨人還僵立着不敢動,他卻是大着膽子湊上前去匆匆看了眼。
只一眼,他就震驚了。
“二當家的,您要找的不是個女娃娃么?怎麼這個……”
庄肅郎淡淡看了他一眼。
他咽了咽吐沫,說道:“……這個瞧着像女娃娃也像身量小的男娃娃還有可能是身板兒直的老太太如果再神展開些還能像黑頭髮的老大爺……”
庄肅郎眯了眯眼。
大當家的腿一抖就跪下了,“小的嘴臭,小的胡亂說,二當家的您大人有大量可別……”
“要的就是這效果。”庄肅郎低低說道:“誰知道那丫頭會想出什麼稀奇古怪的法子來?”
揚聲將貼身小廝喚進屋,他道:“你去把岳大人請來,就說上次他提的那個案子,我願意親自動手,不過,有一個條件。”
庄大人終於真正地笑了,“……我要向他借一些人。”
小廝領命下去后,四個山賊你看我我看你,腦袋飛速旋轉半天,三角眼兒的那個終於恍然大悟,緊接着苦了臉,“我滴個娘誒,岳大人?那不是刑部尚書嗎?聽說,他老人家和二當家的住得挺近?”
另外三人跟着他齊刷刷去看庄肅郎。
“是挺近,”庄肅郎頭也不抬用筆指指隔壁,“不用擔心,屋子外還隔了一堵高牆。”
跑是來不及了。
四個山賊緊了緊衣裳,十分默契地灰溜溜地一同往屋中屏風後面鑽去。
……
從某方面來說,杜九娘這幾日過得還真是相當不錯。
有銀子,吃住沒問題;有路引——以前任務給的,要多少有多少,可老可少可男可女——行路沒困難。
再加上一不用算計二不用費心,於是從精神上來看,她很是過了幾天逍遙自在的生活。
可從**上就不是那麼回事了……
“魂淡!走了這麼多天,終於能吃上肉了!”
從京郊外一路步行,終於尋到臨近的小城鎮后,杜九娘仰天長嘆。
早在做計劃時,她就翻閱書籍,尋好了這個城鎮。故而一離開東山,她就順着山腳下往東南方向行去。
結果,她忘記了古代最重要的特點之一:沒馬路。
做慣了大小姐的她,一向是出門必坐馬車。如今需要自己動用兩條腿了,方才發現在這走一步就揚起一陣塵土的地上行走是多麼困難的事情。
更要命的是,當天下午她就迎來了一場小雨,成功地將“土”地給硬生生澆成了泥地。雖然她及時從面板上拿出傘來免於被淋,可是那泥濘的路面還是給她的步行生活帶來了極為沉重的一擊。
好在她在雨中走了小半個時辰就碰到了趕牛車的好心老大娘。
老大娘見杜九娘一個瘦弱的“小少年”孤身行走,母性大發,問清她是“來京城遊玩的商戶之子”,就帶她回鄉間的家裏過了一夜。
杜九娘目前唯一的一雙男靴這才免於身亡。
第二日天氣放晴,老大娘需要忙自己的活計,杜九娘就也沒再麻煩她,留下了碎銀子就繼續步行上路了。
接下來的時間,她夜間在路邊尋農戶家安身,白日繼續趕路。
鄉間農戶尋常日子捨不得吃肉,養了雞要留着下蛋,羊得擱着擠奶喝,而豬那是過年才能殺的。
可是只吃蔬菜畢竟能量不夠,對於養尊處優慣了的杜九娘來說,突然需要長途跋涉了,那些營養又怎麼夠?
於是她每天眼巴巴看着那些在田間屋舍活蹦亂跳的小動物,心裏痒痒得厲害。努力了好多次,卻始終沒開口說買一隻來殺了吃。
不僅如此,這段時間她一直和衣而睡,壓根不敢在別人家洗澡換衣裳,於是乎,身上也是黏糊糊一片。
一路挨啊挨啊,好不容易來到了城鎮。
如今到了目的地,她第一個反應就是找客棧!
她要吃肉!洗澡!換衣裳!
仙居客棧內,掌柜的正扒拉着算盤珠子算今兒一上午賺了多少銀子。
“啪”地聲輕響,一個碎銀子被拍到了柜上。
“一間上房,外加醉蝦滷肉紅燒魚烤全羊涮牛肚蒸排骨!”
一個少年扒拉着額前亂成一團的劉海,綠着眼睛苦逼兮兮地說道。
掌柜的瞅了瞅他,笑了,“客官,這恐怕是沒法子的。”
“怎麼?銀子不夠?”
“這倒不是,銀子倒是夠了。”掌柜的攤手說道:“您說的這些,咱們在京城倒是吃過,可是咱們這兒地方小,做了那些個東西也賣不出去,故而沒準備那許多。就算想賺您這銀子,咱們也實在沒轍啊。”
“那你們這兒有什麼?”
“醬牛肉,好吃着吶。”
杜九娘垮了臉,“那就這個吧。我要三份!”
心滿意足地吃着牛肉,杜九娘暗暗做好了打算。
等會兒她去房間洗完澡換完衣裳,就在這附近轉轉。
這城鎮頗小,京城裏的人尋常不會來這裏。先住上些時日看看情況,若是合適,她就不走了。
不用多久,她就會找到好店面,當上小老闆,出任掌柜的,迎娶高富帥,走上宅斗新巔峰。
想想還有點小激動呢。
吃飽喝足,她拍拍盛滿肉食的肚子,喚來店小二,結了賬后便準備上樓去房間。
這時門口一陣喧鬧。
有好事的客人探出頭去又趕緊縮了回來,“乖乖,一群官爺在外面,真是嚇人。”
又有人去看,說道:“真的,那麼多人,看上去官兒還挺大。”扭頭問先前那人,“他們來咱們這小地方做什麼?”
那人搖頭說不知。
杜九娘被勾起了好奇心,恰好她離窗戶也不遠,就湊到窗戶邊瞅了一眼。
好傢夥!
竟然勞動了刑部的岳大人親自帶着官兵來抓人?
犯事兒的得是多大的官兒啊!
杜九娘暗暗感嘆着世道不安穩,負着手跟着店小二不慌不忙上樓去了。
洗完澡換好衣裳,她往窗戶外瞅了瞅,沒瞧見官兵的影子,便下樓出門,想要在附近了解了解民情,順便再買幾套男裝。
誰知不過走了一段路轉了個彎兒,她就和一個當官兒的撞上了。而那人好巧不巧,正是岳大人。
杜九娘既然敢出門,自然是在臉上做了些改變。
兩人打了個照面,她臉不紅心不跳地行了個禮,極其淡定地轉過身,就朝原路返回。
剛走沒幾步,就聽身後岳大人喚道:“你,那個小子,等等。”
杜九娘深吸口氣,半側過身子燦然一笑,“官爺有何指教?”
“你不用回頭,繼續走幾步,慢點兒走。”
杜九娘莫名其妙,繼續朝前走着。
岳大人抖開一張紙,看看杜九娘的背影,又看看畫像。如此反覆三四次。
“來人啊!把他給我抓起來!”
氣壯山河的指令發下去后,官兵們呼呼啦啦從四面八方的巷子裏跑出來,聚成一大堆。
杜九娘看着圍到她四周的官兵,愣了。
這是……要抓她?
可她一個“已故”之人,能犯下什麼事兒啊?
這些傢伙,絕壁是抓、錯、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