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接觸(二)
對於他給我的這一個軟巴掌,我雖然心裏不見得有多難過,可也總有些不是滋味兒,不過我卻堅持着一直穿着那件綠色的小衣。斂晴擔憂的皺着眉幾次話到嘴邊都咽了回去,我卻只當什麼都沒有看到,絕口不去提那晚的事情。
虞總管給我做的木頭筆,經過幾次改良終於有了些模樣,我也多了一樣可以消磨時間的事情——練字。用這不倫不類的木頭筆來練硬筆書法,我在心裏暗暗好笑自己的無所事事,不知道這算不算是“窮則變,變則通”的體現。想起胤禛對我的暗示,我便找來虞總管詢問家裏的事務。這些日子我病着,家裏的大小事務都是由眠芳管着,現在我要重新接手回來,自然免不了要時常與她見面。她對我的態度看似恭敬,實則滿臉滿眼都寫着“瞧不起”三個字。我不知道過去的“正主”到底是怎樣的行事作風,可是看得出來眠芳等幾個側福晉對自己並不感冒。無非是礙於身份地位,假意恭敬而已。
對於胤禛的這些福晉們我通常都是避而遠之,倒不是怕她們,而是覺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女人多的地方自然是非也多。倒是虞總管,看得出他確實是真心的恭敬我,雖然他的眼中總是閃着詫異和吃驚的神情,可是對我的命令從來都是不折不扣的執行,對我的詢問也都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有了虞總管和斂晴的幫忙,我慢慢的對貝勒府的大小事務也摸出了門道,加上原來做統計工作時養成的嚴密緊緻的作風,處理起貝勒府上大小的事務,倒也得心應手。只是,我總覺得廚房裏的消耗未免太大,每房主子都配備自己專門的餐食,胤禛本人更是有專門的大廚料理飯菜。每個月花在餐食上的費用,竟佔了府里所有費用的二分之一,這個數字不可謂不嚇人。就算是府中人口再多也用不了這麼多的資費,更何況胤禛並不是一個講究吃喝的人,想起我每餐滿桌子的大魚大肉,就讓我不禁大倒胃口。
胤禛自那晚后,就沒有再進過我的屋子,我也不去理會。只是最近他似乎越發的忙碌起來,胤祥更是來得頻繁,幾乎每日都要過府,兩個人躲在書房裏,不知在商量什麼重要的事情。我除了每天給自己沒事找事做之外,就一個人躲在房間裏練字,擺弄數字。這期間倒是進了兩回宮給德妃請安,她本來就是個不太愛說話的人,而我又是相同的脾氣,更何況我總是怕言多有失,通常都是她問一句我答一句,每次不過略坐一坐,她無話可問時,我便告辭回府。
這日晚餐之前,我突然很想去廚房裏看看,廚房資費過重的事總是壓在我的心裏。我之所以沒有用命令的形式強行讓廚房節省出費用,一是我不了解廚房的狀況,二是怕他們陽奉陰違,事情反而越來越遭。從小如履薄冰的生活,讓我養成了凡事三思而後行的習慣。無論天大的事,必先要求自己忍耐后,才慢慢想辦法解決。
貝勒府的大廚房在西北角上,我還是第一次到這地方來。廚房寬敞明亮,收拾的倒也乾乾淨淨。一個廚房裏竟容得下二十多個人,我不禁為之咂舌,估計五星級大酒店的后廚也不過如此吧!廚子和下人們見了我都掩不住眼裏的詫異,忙放下手中的活計,躬身要給我行禮。我一擺手示意他們該幹什麼便幹什麼,不用理會我。倒是有一個眼尖的小廝跑出去把虞總管給叫了來。
虞總管小跑着過來,見了我就不迭聲地說:“主子,廚房油煙大,恐熏着您,您還是去旁邊的屋子坐坐吧,有什麼事情,只吩咐奴才來辦就好。”我扯了扯嘴角,淡然地說:“不妨事,我只隨便看看。你也不必管我,有事就忙去吧!”
“那奴才就在旁邊伺候着,主子有什麼吩咐儘管說。”虞總管小心的退到我身後,讓人把廚房管事給喚了來。
廚房管事是個四十歲上下的中年男人,一副腦滿腸肥的模樣,倒是讓我想起了趙本山的經典名言——腦袋大脖子粗不是大款就是伙夫。他見我在廚房裏四處轉悠,身後又跟着虞總管,不禁有些驚慌,忙上前打了千,由於身體肥大,頓時讓我覺得廚房裏擁擠了不少。我沒有說話,仍自顧自的東看西看,他不明所以,也不敢多話,便也跟在虞總管的身後,探頭探腦,頻頻對着其他的廚子努嘴、遞眼色。
一切都還算井然有序,我一時也看不出什麼異樣來,只是一轉身,突然看到一個半大的小廝正端着笸籮要跑出去,那副做賊心虛的模樣,一下子便引起了我的懷疑。我沉着聲對那小廝道:“站住,拿過來給我瞧瞧。”那小廝一愣,眼睛看看我又看看我身後的廚房管事,竟一時之間進退不得,呆在了那裏。虞總管見我眉頭高挑,連忙呼喝了一聲:“主子叫,還不快滾過來。”那小廝一哆嗦,手裏的笸籮頓時掉在了地上,“劈里啪啦”笸籮裏面掉出來十幾條魚,有的有頭沒尾,有的有尾沒頭,有的只剁去了魚唇。廚房管事見我將目光轉向那裏,連忙一瞪那小廝,笑着說:“主子,這些個魚是今兒晚菜上的用料,這孩子是新來的,手底下沒準,還望主子恕罪。”隨即偏着頭向旁邊的一個廚子說:“還愣着幹什麼,快去收拾了,免得髒了主子的眼。”
廚房管事的聲音和他的身材一樣,聽起來也怪油膩膩的,讓我從心裏不舒服起來。我瞪了眼要走上去收拾的廚子,他頓時呆在了原地。我慢慢的走過去拉住那個早就嚇傻了的小廝,笑着說:“別怕,你把魚都撿起來吧!”他瞧我並沒有發火,反而很和氣的樣子,不禁回過神兒來,忙俯下身去撿魚。我也蹲下身來,幫他的忙,身後一陣短暫的騷動,我視而不見,也就沒了聲音。
“你叫什麼名字?”我一邊幫他的忙,一邊問。
“回主子的話,奴才叫小竹子。”聽起來還很稚嫩的聲音。
還是個孩子,我心裏對他不禁多了幾分憐惜,“小竹子,這些魚是做什麼用的?”我溫着聲問。
“這些是做菜剩下來的用料。”小竹子頭也不抬的說。
“那麼你要把這些剩料送去哪裏?”看他撿好了魚,重新將笸籮抱在懷裏。
“送到旁邊齊爺爺的屋裏。”他的話剛出口,正對上廚房管事惡狠狠的眸子,嚇得一哆嗦笸籮差點兒又要脫手。
我順着他的目光望過去,正看到廚房管事垂下去的眼瞼。“齊爺爺是誰?”我扭頭問虞總管。
虞總管一愣,隨即回話道:“是專門給爺做飯的大廚子齊那圖,在府里已經有很多年了。”他看我一臉漠然,連忙又補充了句,“福晉從前也是見過的,可能是日子久了,想是忘了。”
我一挑眉,原來還是老相識。還沒等我說話,就見廚房外風風火火跑來一個人,人還沒進來,話卻先到了。“小竹子你磨蹭什麼呢!齊爺爺那邊的鍋都快乾了,你怎麼還不送魚去,想找打是不是!”這人一進門就想向小竹子打去,猛地一抬頭見我站在那裏,不禁像見了鬼一樣,咧着嘴半天沒有說出一句話來。
我衝著虞總管一笑,“走,咱們也去瞧瞧這位齊爺爺做什麼好吃的呢!”餘光掃過廚房管事的那張肥臉,不無意外的看到他的臉變得紫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