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相見(二)

第1章 相見(二)

馬車一路跑出了貝勒府,我的心情也舒暢了許多,半掀馬車上的帘子,我忍不住四下張望。北京,我在現代的時候就沒有好好的遊覽過,每次都是來去匆匆,去的頻率最高的地方還要屬首都機場。更何況現在是康熙四十三年的北京,能夠這麼堂而皇之的出現在大街上的現代人,估計只有我一個吧!心裏想得高興,嘴角便不自覺的帶出了一絲笑意。斂晴看我的情緒很好,便也大着膽子詢問:“主子,我們去哪兒呢?”

我想了想,實在也不知道該去哪裏,心裏一動,隨口問道:“這裏可有寺廟?”

“有很多呀!”斂晴的眼睛亮晶晶的,畢竟只是個十四五歲的孩子,我在府里憋了多久,她便陪了我多久,這會兒能出門逛逛,估計她也是求之不得的吧!斂晴想了想,“主子可是要去平日裏常去的崇福寺?”

崇福寺?我心裏沒有任何的概念,反正也是為了散心,去哪裏都是一樣,便點了點頭。

這座寺廟始建於唐朝,原名憫忠寺,明朝時改稱崇福寺。下了馬車,斂晴便想像從前一樣去通知寺里的主持,卻被我攔了下來,我可不知道要如何答對這些出家人,更何況我並不想讓別人知道我的身份。這座寺院坐北朝南共有四進院落,不同的殿閣里供奉着不同的神佛菩薩。可是我卻只對第一進天王殿裏的布袋和尚感興趣,或許只是因為他咧着嘴笑呵呵的那副模樣!從十六歲起,我便一個人獨立生活,事實上從懂事起,我便一直東住幾天、西住幾天,從來都不曾體會過“家”的感覺,這麼多年,我甚至早就遺忘了真正的開懷到底是什麼滋味兒。雙手合十,我呼出了胸中的那口悶氣,彷彿要把頭腦里、心懷中的這些往事通統呼出去。

崇福寺佔地很大,我隨意的在寺里走着,斂晴則一步不離的跟着我。這裏的寧靜致遠果然是治癒我早起時心慌的最佳良方,此刻我的心境平和,對於自己的處境也有了新的看法。無論在哪裏,我都是我,從來都是一個人,那麼又有什麼分別?想通了這一點,我的心情也豁然開朗起來,原來“放下”竟是如此輕鬆。

可是我的“放下”還沒有持續到進府門,便又重新“提起”了來。馬車剛到貝勒府大門,就一個急剎車停了下來。斂晴探出身去,迎上了正小跑過來的虞總管。

“斂晴,你真是越來越不知好歹了,怎麼就帶着福晉這麼出門了,爺從宮裏回來找不到福晉,正發脾氣呢!”虞總管帶着幾分責備的口吻,卻掩不住話語裏的擔憂。

“啊?”斂晴神色一僵,害怕之色溢於言表。

我的眉頭皺了皺,想起那清冷的聲音,心裏也不免有些拿不準主意,不曉得這位爺大發脾氣是要打人還是要罵狗。瞧着斂晴瑟縮的身子,我又有些不忍心,畢竟是我張羅着要出門的!也不掀帘子,我對着外面說了聲:“慌什麼,這就進去!”

外面靜了半晌,才聽到虞總管回答了聲“是!”

馬車進了大門,直奔正廳,斂晴垮着臉扶我走下馬車,我不禁心裏大嘆倒霉,不過是出了個門,就鬧得如此天翻地覆。急步走進正廳,“嗬!”我不禁倒吸了口氣,居然一屋子的人,鶯鶯燕燕、環肥燕瘦竟坐着五六位美人,見我進門都忙站起身來。

出門時我為了不引人注意特別打扮成平常的貴婦模樣,頭髮只是隨意的挽了個髻,斜插了一支帶流蘇的簪子,臉上更是未塗任何脂粉。與這些打扮得花枝招展的美人們放在一起,不免顯得我過於寒酸。不過她們倒是完全不在意的樣子,讓我也鬆了口大氣。

從一進門我就覺得有兩道目光牢牢的盯着自己,只不過我是女人,眼前出現了比我美麗的女子,總是會先吸引我的注意。這會兒這兩道目光似乎已經變成了兩團火焰,讓我覺得再不轉頭去看它就一定會被灼傷似的。對上那目光,我才發現正廳中央左側的太師椅上端坐着一人。這人額頭寬闊,劍眉星目,目光炯炯,雙耳豐垂,不怒自威,雖然坐在那裏,但是看得出來,身量高大。以我的標準來衡量,他應該屬於很有魅力的那種類型。我心裏胡思亂想着,眼睛卻沒有忘記與他對視,既沒有問好也不曾行禮,原因是我不知道應該怎樣去做!他的眉頭突突的跳了跳,隨即便用一種看陌生人的眼光上下打量我,這種眼光我曾經在第一次照鏡子的時候,就在鏡子裏清晰的看到過了。

現代的我就不是美女,但也稱不上是醜女,屬於長相相當大眾化的那一種,簡單點兒來形容就是長得缺乏個性。來到這裏,我的容貌與原來的自己沒有半點兒相似,卻是一樣的平凡,如果硬要套上個詞兒來讚美,頂多算是秀氣吧!彎彎的眉毛、彎彎的眼睛,好像隨時都在準備着微笑,右側的嘴角邊還有一個淺淺的梨渦,只有笑的時候才能看到。最令我滿意的恐怕就是那白皙嫩滑的皮膚了,讓我自己都愛不釋手。身材既不胖也不瘦,與原來自己的平板身材比起來,可算得上天上地下兩個極端。

與人對視我從來不曾輸過,無論是爸爸、媽媽,還是后爸、后媽,甚至老師、領導。只是他的目光冷得像刀,彷彿在一片片的割去我的衣裳,要將我赤/裸裸的展現在他的面前一樣。我們的對視終於引起了在場其他美女的注意,所有人的目光齊刷刷的向我刺來,我甚至覺得自己快要在這些目光中沉沒了。終於忍不住,我用手絹掩着嘴,輕輕的咳了一聲。我的咳嗽聲彷彿就像一個警報,將所有人的目光從我的身上一刀砍斷,而他也在回過神兒來后,開始皺着眉向我身邊的斂晴開炮。

“斂晴,大膽的奴才,知不知道今天是什麼日子,誰准你帶着福晉出去的?”他的聲音依然洪亮清冷,怒不可遏。

斂晴嚇得一哆嗦,忙低着頭,應聲道:“奴婢知罪。”扶着我的手一下子溫熱濕滑起來。

明明要出門的人是我,我又怎麼忍心讓斂晴來幫我擔罪,從小到大一人做事一人當的習慣我從未丟失過,而這種良好的“美德”到後來也演變成我提醒父母重視我的存在的一種方式。如今……我只能儘力而為,清了清嗓子,我慢慢的開口,聲音很輕卻決不卑微,“今天是個好日子,爺又何必動怒,既然是我來遲了,一會兒盡了禮數,再請爺發落如何?”

我的聲音婉轉輕靈,再加上我不卑不亢的語調,應該十分悅耳才對,可是它卻像是一枚炸彈,被我扔在了正廳的中央,震得所有人彷彿都失聰了一般,就只剩下用眼光來提醒我他們的震驚。再一次我被淹沒在這無數道驚詫莫名的眼光里。我看了看他們的座次,只有這位爺旁邊的椅子空着,想必是留給我的吧!我握了握斂晴的手,將她的思緒拉了回來,虛扶着向我的座位走去。在眾人的注目禮下,我坐好了身子,眼光以順時針方向一一看過去,不無意外的關閉了這些紅外線般的目光,只是身邊的那兩道,我卻無論如何也切割不斷。沒辦法,我只能無奈的任他觀望研判。整了整心情,我刻意讓自己的神情看起來風輕雲淡,心裏則不屑的默想着:“您老要看,請隨意!”

我一坐好,門外的虞總管就扯着嗓子高聲叫了起來:“請側福晉向爺敬茶。”一身紅色旗裝、打扮艷麗的女子,跪在墊子上,手捧茗茶向上舉着,口中說道:“親身鈕祜祿氏蘭歇給爺敬茶,爺吉祥。”胤禛伸手接過了茶碗,喝了一口,便放在了桌上。那女子起身站好,接過丫頭遞給她的另一碗香茗,又走到我的面前,屈膝跪倒在地,高舉茶碗,“親身鈕祜祿氏蘭歇給福晉敬茶,福晉吉祥。”

我學着剛剛胤禛的樣子,也將茶碗拿了過來,小口的抿了一下,放在桌上。蘭歇抬頭看着我,我也仔細的看了看她,十三四歲的模樣,圓圓的臉龐,肉肉的鼻頭,倒是一副福氣相。我向她笑着點了點頭。她也回了我一個極燦爛的笑容,好像我的認可對她來講是個莫大的恩典一樣。

伺候過我們這裏,蘭歇便轉身向其他幾位美人敬茶。左手邊第一位美人年紀二十歲左右,細高挑的身材,妖里妖氣的,一雙丹鳳眼,眼稍高調,帶着一臉似笑非笑的神情。蘭歇手持茶碗,只是略福了福身,遞上茶去叫了聲“眠芳姐姐。”我眼睛裏打着問號,轉頭看向站在我身側的斂晴,她很聰明的俯下身子,在我的耳邊輕聲說:“這位是側福晉耿氏。”我隨手端起茶碗,點了點頭。眠芳見蘭歇給她奉茶,不敢坐接,站起身來,很程序化的伸手接過茶碗,牙縫裏擠出兩個字“有勞。”

蘭歇對着眠芳善意的一笑,便轉過身來,走向我們右邊的第一位。這位美人應算是這屋裏最標緻的一個吧,明眸皓齒,纖膚凝脂,只是看起來有些弱不禁風,一副病西施的模樣。蘭歇恭敬的遞上茶碗,叫了聲“玉芊姐姐。”我一抬眼,斂晴就湊到我耳邊,小聲說:“這位是側福晉年氏。”

蘭歇一個漂亮的轉身,又轉回到左手邊。這一位美人可謂身材丰韻,紅光滿面。蘭歇自去敬茶,而我也不用再抬頭,斂晴早就湊了過來,介紹着:“這位是爺剛剛抬舉起來的側福晉李氏,那邊那位是庶福晉宋氏。”我有些不耐煩,不曉得幹嘛要弄來這麼些個女人,光是敬茶就繞得我頭都暈了。我轉過頭去看他,卻發現他正閉了眼,不知在想些什麼,對於屋裏發生的一切完全不去理會。也許是感覺到我在看他,他睜開了眼睛,冷冷的回看我,不知為什麼他突然眉毛擰了一下,狠狠的瞪了我一眼,便又重新閉目養神去了。我被瞪得一愣,隨即也給了他一個大大的白眼,可惜他早就閉上了眼睛,算是我做了無用功,人家根本沒有接收到。

折騰了一整天,又是逛寺廟,又是坐在那裏充當“雕像”,還真是把我給累壞了,晚上早早的就睡下了。可能是因為我還沒有出月,又加上勞累,總之接下來的幾天,我都懶懶的躺在床/上。好在自那日之後,除了這些個側福晉們每天早上來請個安問個好,也沒有人來打擾我,至於胤禛更是神龍見首不見尾,看不見個人影兒。想必他也挺膩煩我的吧,想起他瞪我的那眼,我不禁有些好笑,看來我們是英雄所見略同。索性讓斂晴傳出話去,免了那些福晉們的請安問好,我也樂得清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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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歌幽韻之冷顏暖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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