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抉擇(二)

第17章 抉擇(二)

馬車一路顛簸而行,我開始了自己的死亡之旅。天還是一樣的湛藍,雲還是一樣的雪白,只是人卻已經沒有了那份欣賞的心情。被人拋棄,竟成了我的夢魘,逃也逃不開,躲也躲不掉。無論現代還是古代,我還是我,一個在PK中永遠落敗的魂魄。

隆興寺坐落在直隸省正定縣城東,建於隋朝,當時叫做“龍藏寺”,后更名為“龍興寺”,經過各個朝代的擴建與修繕,它基本上保持了宋代的形制。康熙在寺院的西側修建了行宮,在五十二年賜額“隆興寺”。剛到寺門迎面便見到一座高大的琉璃照壁,三路單孔石橋向北,依次出現座座高大的殿宇。在寺院東側的方丈院我見到了懸苦大師,看過了胤禛讓我轉交的書信,他眯着眼角下垂的三角眼將我上上下下好一番打量,半天也沒有說出一個字,倒像是在盤算着什麼。見我一直目光咄咄的望着他,他捋了捋花白的鬍子,笑着說:“既然施主是替圓明居士來還願的,就委屈您先住在敝寺的客院裏,待老衲準備妥當,再請施主還願。”

圓明居士是胤禛的佛號,連康熙賜給胤禛的圓明園都是因此而得名。看來這位懸苦大師與胤禛是十分熟絡的。既然他要我住在寺里,自然也是胤禛的安排。我原本就已經將生死置之度外了,讓我怎樣我便怎樣吧!

一連在寺里住了十幾天,方丈卻一直沒有安排我還願,他說還願要在吉日吉時,並不是任何時候都可以的。這些我不懂,其實我心裏也明白,還願不過是個幌子而已。可是,雖說我已經做好了赴死的準備,然而求生的本能卻支配着我的行為。自從我住進隆興寺就從來沒有喝過方丈倒給我的任何一杯茶,送來的齋飯也必讓碧孜先用銀針試過,每天晚上天一黑便緊閉門窗。我知道自己這樣做根本起不了什麼作用,如果年羹堯要置我於死地,無論我怎麼防備都是徒勞的。只是既便如此,我還是身不由己的做着,我唾棄自己的懦弱,更鄙夷自己的惜命,但是死——真的不容易。

終於等到了吉日吉時,我沐浴更衣后,在佛前虔誠的進香。我不知道胤禛是不是真的許過願,更不知道讓人代替還願可不可以,總之,我懷着滿心的虔誠,祈求佛祖保佑胤禛。站起身來,對着佛像我不禁有些茫然,他已然如此對我,為什麼我還在為他祈福?我讀不懂自己的心,可是心裏卻一遍又一遍的出現他的影子。

馬車跑在回京的官道上,我竟有些無法置信,自己居然平安的走出了隆興寺。什麼都沒有發生,我依然還活着。為什麼會這樣?我不明白。難道年羹堯良心發現?難道胤禛放棄了寶座?難道從一開始便是我自己在想入非非?我痛苦的用手搓了搓臉,卻引來碧孜詫異的目光。

“車夫,我們離京城還有多遠?”碧孜掀着帘子問。

“快了,今天傍晚就能到京城了。”

“主子,您閉着眼歇歇吧,我們很快就到家了。”碧孜望着我一臉的擔憂。

“嗖”一聲響箭劃破長空,“啊!”簾外的車夫應聲而倒。我一驚,慌忙坐直了身子。碧孜猛地回頭,掀着帘子竟被眼前的情景嚇得呆在了那裏。透過縫隙,我看到一群巾布蒙面的人,正向馬車這邊狂奔而來。“嗖”又是一聲箭響,碧孜悶哼一聲便倒仰進馬車裏。帘子瞬間垂落下來,遮住了我的視線,也遮住了外面的視線。

“保護福晉,快保護福晉。”車外的王府侍衛大聲的呼喊着。

我抖着手,抱起胸口中箭的碧孜,嗓子裏竟發不出一點兒聲響。她的鮮血汩汩的向外流淌,臉上的肌肉痛苦的糾結,眼睛瞪得大大的,雙手死命的攢着我的衣袖。我覺得自己在大聲的叫着她的名字,可是耳朵里卻聽不到自己一點兒聲音。碧孜的身子在我的懷裏抽搐了幾下,便一動也不動了。

我們的馬車由於失去了車夫的催趕,而逐漸慢了下來。外面兵器碰撞的聲音,慘叫的聲音,此起彼伏。一陣短暫的靜默,喊殺聲又響了起來。

我已然聽不清外面的動靜,我的耳朵里只充斥着自己粗重的呼吸聲,眼睛開始變得模糊,淚水大滴大滴的掉在碧孜的身上,雙手的顫抖傳遍了全身,心底的恐懼在不停的放大、放大。

車外又是一陣靜默,一個沉穩的腳步聲向車簾處走來。我不由自主的向後挪動着身子,卻發現自己早已抵在了車幫兒上,一股涼意迅速傳遍全身,汗毛一根根的站立起來。我的眼睛一眨不敢眨的望着車簾,心彷彿已經停止了跳動,一口氣滯在胸中,竟讓我忘記了呼吸。死神正向我一步步的走來,死亡的陰影正牢牢的籠罩在我的頭上。死,並不可怕,可怕的是這等待的過程。

“嘩”車簾被掀開,一個身穿白色袍子,青色坎肩的中年男子出現在眼前。他看了看我懷裏的碧孜,不禁皺了皺眉,再看到我驚恐的模樣,卻柔和了臉上的表情。向我一抱拳,“福晉莫怕,臣是步軍統領隆科多,福晉受驚了。臣這就護送您回雍親王府。”

我死死的盯着他,心裏卻不知這個隆科多到底是救我的人,還是要殺我的人。他見我似乎並不信任他,便沒再多說什麼,只是命人將碧孜的屍體從車裏搬了出去。馬車繼續前行,可我卻不敢掀開帘子向外看一眼。車外紛雜的馬蹄聲,看來隆科多帶來了不少人。我縮在馬車裏的一角,雙手環抱着雙膝,身體抑制不住的瑟瑟發抖。

馬車又走了多久,我一點兒概念也沒有,腦子裏昏昏沉沉的,一直閃現着碧孜臨死前扭曲、恐怖的表情。她會恨我吧,是我害了她的性命,我明知道這是一次死亡之旅,卻帶了她一同前行。我陷入深深的自責當中,懊惱、悔恨就像一條帶刺的皮鞭,一下一下狠狠的抽在我的心上。

馬車停了下來,可我卻毫無知覺。

“萱薈……”熟悉的聲音,我霍地抬起頭來,胤禛掀着車簾,正瞬也不瞬的望着我,他的眼裏承載着滿滿的痛楚,竟讓我的淚瞬間決堤。

玉芊的小格格在我去隆興寺期間殤了,屋檐下懸挂的白色風燈,讓整個王府沉浸在一種淡淡的哀傷里。我站在窗前,望着黑如潑墨的夜幕,孤獨從心底油然升起。與其說我不能原諒胤禛,不如說我不能原諒自己。凡是在我身邊的人似乎都沒有好下場,斂晴失去了幸福,碧孜失去了性命。而這一切竟都是我一手造成。如今,我被胤禛捨棄了,碧孜也離我而去,我成了名副其實的孤身一人。這個房間曾給過我太多美好的回憶,可此刻卻變成了我的煉獄,痛苦一波一波的湧來,將我深深的淹埋。

第二天我便住進了崇福寺,我拒絕了虞總管要給我指派的丫頭,我不想再害任何人了。可是沒過幾天,斂晴也搬了過來。

“你怎麼來了?”我詫異的問。

“福晉,斂晴來陪您不好嗎?”斂晴笑着說。

我嘆了口氣,扯了扯嘴角,“你回去吧,我在這裏很好,不用人陪。”

“那怎麼行,妾身怎麼能夠放您一個人在這裏呢?”

我心裏一痛,這話斂晴似乎在許多年前也對我說過,同樣是我脆弱、孤獨的時候。只是那時她還是我身邊的丫頭,而現在她已經是胤禛的妾室了。“對不起,斂晴,是我害了你。”我痛苦的閉上了眼睛。

斂晴一臉不解地問:“福晉,您這話是從何說起啊?”

“我知道爺對你……”我艱澀的開口,“如果不是我讓你嫁給爺,或者你會找到一個愛你的男人,你會獲得幸福。都是我的自私,才毀了你的一生。”

斂晴笑了,笑得純凈又滿足,“福晉,您並沒有毀了我的一生,而是成全了我的幸福。斂晴是什麼身份,自己最清楚不過了。原本我祈求着只要能夠留在府里永遠當個丫頭,便心滿意足了。可是您卻讓我嫁給了爺,您不知道斂晴有多感激您。這一生,能夠成為爺身邊的人,斂晴真的知足了。”斂晴的眼中閃着淚花,嘴角卻帶着笑容。“福晉,您千萬不要自責,無論是我還是碧孜,我們都有自己的命,而命是誰也無法改變的。”

我被深深的觸動,更陷入了深深的沉思。命?無法改變嗎?那麼我的命又是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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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歌幽韻之冷顏暖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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