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3章 薛晴的月光
帝都的夜空禁鞭炮,除夕夜可以說是萬籟俱寂。
吃過團圓飯,一家人坐在簡家的大廳里看春晚,燈火通宵,一起守歲。洛洛穿着新衣靠在爸爸懷裏,睏倦地打了個哈欠,原來有錢人過新年的方式也是這樣,和普通人沒什麼區別。
這時候的春晚還很好看,遠沒有後世那樣無聊,大家看得很投入,看到小品的精彩之處,簡之漣和邵翊辭笑着笑着下意識看向對方,簡瑄和酈漓不時默契地討論兩句,簡之恆有點寂寞又有些期待地給女朋友發著短訊。
洛洛收回目光,興緻缺缺地又打了個哈欠。對於已經看過一遍的她來說,吸引力就下降很多,一過晚上10點,她就困得不行了。
簡之漣輕輕捏了一下洛洛的臉,“玩撲克牌嗎?”
洛洛困得搖頭速度都變慢。
酈漓提議,“不如一塊打麻將?”
“我們六個人呢。”
“我看某人要坐不住嘍。”簡瑄意有所指地看向陽台。
簡之恆正拿着手機往陽台走,他把玻璃門合上了,在室外只穿着薄薄的襯衫,一邊望着月亮一邊打電話,眸光熠熠,笑容燦爛。
酈漓無奈一笑,“兒大不中留啊。”
簡之漣無語地問邵翊辭,“他不會想今晚就插翅飛過去吧?”
邵翊辭倒是出乎意外地認真點頭,“奮不顧身去見心上人,是堪比登月的浪漫。”
簡之漣似是被他的目光燙了一下,轉而低頭梳理起洛洛的頭髮。
“你也有這樣的時候?”她依舊垂着眼,語氣平淡好似在聊天氣。
邵翊辭嘆了口氣,“那是毛頭小子才會做的事。”
“哦,我都忘了你已經三十多歲……”
“想念不代表一定要出現在對方面前,有時候能遠遠看一眼就很好。”
洛洛原本閉着眼快睡着,聽着父母低聲的交談,只覺得心裏酸酸的。
爸爸犯了錯誤,所以不敢出現在媽媽面前,只敢偷偷地想她。洛洛知道的,媽媽沒有回來的日日夜夜,他經常一個人偷偷地想念媽媽。
媽媽是深夜客廳里開着的燈,是舊書里字跡雋秀的書籤,是爸爸無數次忽然出神,是風一樣別人看不見、只有爸爸感知到的痕迹。
洛洛忍不住睜開眼睛,挪了挪身子靠去媽媽懷裏,故作疑惑地看向父親,“所以爸爸才偷偷看媽媽嗎?沒有和好的時候,爸爸只要在家就要在窗戶前站好久,還跟我旁敲側擊媽媽回沒回家,工作忙不忙……”
簡之漣也看向邵翊辭,怪不得她總感覺有人在偷窺,還以為是錯覺。
“洛洛。”邵翊辭打斷她,微笑:“你不困了嗎?”
小姑娘無辜地搖了搖頭,在媽媽懷裏找了個更舒服的位置,飛速閉上了眼睛。
頭頂傳來了一聲輕笑,“這樣啊,邵教授……”
可惜洛洛閉着眼,沒有看到父親難得有些窘迫的神情。簡之漣一下一下撫摸着她的頭,讓她很快在再次升起的睏倦中沉沉睡去了。
電視機里播放着歡喜熱鬧的歌舞劇,簡之漣的視線卻落在身邊人身上,像觀看什麼奇景一般,她看着邵翊辭的耳朵一點一點攀上霞色,直至紅透。
這時電視機里傳出來的精彩片段都無法吸引她分毫了。
洛洛睡得很香,沒有感受到媽媽調整了姿勢,湊近爸爸低聲耳語。
她說啊——
“你可以更貪心一點的。”
*
【恭喜宿主,主線任務進度已到達98.5%!】
腦海里傳來煙花綻放的聲響,洛洛身軀一震,忽然驚醒,愣愣地聽着系統播報音。
怎麼突然就……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洛洛驚喜地站起來,襪子踩在沙發上,也不顧父母直接親昵曖昧的氛圍,攬住媽媽的脖子,往她臉上親了一口,又接着去親爸爸。
邵翊辭莫名其妙地任由女兒親了一口,好笑道:“怎麼了寶寶,突然這麼開心?”
“啊…剛才夢見和爸爸媽媽再也不分開了,就是很開心嘛!”
“這孩子……”
“鐺——鐺——鐺——”
這時,平時不上鏈條,一直起到裝飾作用的、充滿了歷史感的老式掛鐘忽然響了起來。金銅色的擺件一下一下搖擺着,敲擊了整整12下,清脆的鐘聲響徹大廳。
“十二點了——”
簡之恆再也耐不住寂寞,起身和父母告別,他要去找薛晴了。
守歲已經完成,一家人在一起進入了新的一年,酈漓倒是無所謂。簡瑄擺了擺手,也任由兒子去。他一點也不想見到這糟心玩意兒,多看一眼都傷眼。
自以為是把人家女孩兒傷成這樣,現在都不肯接受他,還要大過年的去打擾人家。也就不肯放棄這點像他,但他要是像簡之恆這麼蠢,怎麼可能追得到老婆?
酈漓叮囑兒子:“正月初二再正式上門拜訪,不要貿貿然過去,在女方長輩面前失了禮數。”
“媽,我知道了。”簡之恆一邊聽着,一邊拿起大衣出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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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洛的眼睛追隨着舅舅的身影,直至他消失不見。她的眼皮愈發沉重,終於被濃濃的倦意裹挾着,在媽媽的懷抱里昏睡了過去。
*
火光一束又一束升騰,在迷濛夜色中砰然炸開,化作繽紛絢爛至極的煙花。
十八線小城市並不禁煙花,如果不出意外,外面的鞭炮還要燃放到天亮。
然而此刻的薛晴並沒有心情欣賞,一小時前她還在和男友短訊電話聊天,電話剛掛斷不久,她那位血緣上的父親——方圓十里着名的潑皮無賴找上了門。
在發現斷絕關係的前妻和女兒並沒有給他開門的意思之後,他一邊叫罵著一邊噼里啪啦砸起門來。
看着薛母慘白的臉色,薛晴毫不猶豫地報了警。然而警方到場之後,雙方的矛盾被認定為家庭糾紛,警方調解了一會兒,教育了薛父幾句就走了。
薛晴在警車離開之前,當著薛父的面,面無表情地把門砰的一聲關上了。
她安撫了薛母一會兒,喂她吃了一片褪黑素睡下,然後走到門前,通過監控看到外面邋邋遢遢的男人就坐在門口,絲毫沒有離開的意思。
薛晴靠在冷冰冰的牆上,脊柱攀上比低溫更森寒的冷意,她只覺得身心疲憊。
明明知道這個無賴不是不可戰勝的,明明她已經帶着媽媽脫離了苦海,更換了地址,明明她的未來得到了一定保障……
但她仍會在某一時刻絕望於自己有這樣一位父親。家暴酗酒賭博樣樣俱全的,會陰魂不散找上門的,血緣上的爛人父親。
薛晴閉了閉眼,狠心將心底最後一分軟弱抽離。就算不計代價,她也要保護好自己和母親。
她垂眸思索了一會兒,想到解決方案后又檢查了一遍門窗。幫母親搬家的時候,她特意選擇了這處鬧中取靜,防盜功能特彆強大的房子。安全級別非常高的防盜門就不說了,所有窗戶外面都有一重結實的防盜網,誰也不能暴力進門,進行打砸搶,就像她小時候父親薛貴做的那樣。
天色已經蒙蒙亮,薛晴強迫自己躺到床上,閉上眼睛睡覺。
夢裏全是小時候的場景。挎着小書包放學回家的她,看到半掩着的大門時遍產生了不詳的預感。
小手推開門,撲面而來是滿屋的酒味,燦爛的陽光反射出一地玻璃碴子的碎光,歪倒的椅子和摔碎的餐具中間是倒在地上哭泣不止的母親,她那憔悴的臉上滿是傷痕和淚光。
而她所謂的父親,早就拿着母親好不容易攢下的一點錢揚長而去,絲毫不顧及被他留在殘破不堪環境裏的妻女該怎麼生活。
活下去。
先活下去。
當喉嚨里火辣辣,像是吞了一團火下去,又灼燒上來時,薛晴咬緊了牙關,這樣告訴自己。
就這樣,她跳級念完了小學、初中、高中,以文科全市第一的成績進入了頤瀾大學臨床醫學系。拿獎學金、助學金、兼職、跟着導師做實驗、寫論文,收集證據幫媽媽打離婚官司,將柔弱的媽媽安置在安全的地方。
薛晴一開始是做家教,後面在培訓機構待過,導師或多或少知道她的情況,賺錢的項目盡量帶她一帶。當然,她必須保證自身的優秀,本身就資歷尚淺,想留在實驗室里,就不能出一點差錯。
再到後來,薛晴意識到自己在學術上的天賦之後,也做過一些灰色領域的事,比如幫人潤色修改論文。從本科到碩士、再到博士,按照難度和參與度,一篇幾千到幾萬不等。
她知道因為自己獨來獨往,總是有人在背後罵她假清高,但她不在乎。她曾是一無所有淌過河的人,何懼旁人的指指點點?
只是在她這樣灰調的生命中,也曾出現過一個意外,那就是簡之恆。
薛晴很難說清楚對簡之恆的感覺,如果非要形容,那就是……彩色的,鮮亮的,流光溢彩的。
之恆,之恆,如月之恆,如日之升。
他像一輪恆久的月亮,竟使她也開始相信,命運終究眷顧了她一回。
冥冥中註定,那溫潤皎潔的月光,也曾照亮過她一身的晦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