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6章 家徒四壁

雨淅淅瀝瀝地下着，雨幕遮住女孩的視線，雨點砸在地面的積水上，綻出如蓮般的水花，女孩憂傷地看着那雨，呢喃道：“哥哥，又下雨了，你在嗎？”語畢，女孩走入雨幕，她沒有打傘，但雨卻沒有打在她身上……

她又夢到了那個從天堂來的男孩了，他還是和以前一樣，那麼愛笑，他說他用生命表達了他對她的謝意，他不後悔，亦不認為自己的決定是錯的……

幾年前的一個雨夜，繁星被厚重的黑雲遮住，女孩和哥哥走在公路上，“吶，你要抓住傘柄，撐住它，這樣就不會淋濕自己了。”哥哥抓着她的小手，正教她撐傘。

女孩兩隻手緊緊抓住傘柄，小臉皺成一團，只堅持了一會兒，她就把傘塞回男孩手上，小手拉住男孩的另一隻手，撒嬌道：“哥哥，人家才不要學撐傘了啦，你給我撐傘就好了嘛。”

男孩無奈地笑着，拉住她的小手，寵溺地說：“好，我給你撐傘，但是我不可能給你撐一輩子傘，所以還得學。”

女孩撅着嘴，說道：“不要不要，我就要你給我撐一輩子的傘嘛，好不好？”

“好，走了啦。”男孩寵溺地笑道。

女孩滿足的笑了，她真的很喜歡下雨呢，因為，會有一個愛她的人為她撐傘。

——

要死了吧？畢竟已經活了幾萬年了。琢晨想。身體從高空墜下，風撕裂了皮膚，第幾次了呢，第六次了吧。

第六次，他又把人類的靈魂給放回去，為什麼要這麼做呢？為了那個騙了他幾千年的師尊么？想反抗他吧。

“啊----你沒事吧……”耳邊傳來女子的驚呼，然後便響起一陣窸窸窣窣的雜音，漸漸地意識消失。

恢復意識的那一刻，琢晨便感覺有人撥開他額前發，警惕從心中升起，溫熱的毛巾在他臉上細細地擦拭着，細膩的指輕輕滑過臉頰，帶來一陣酥麻，感覺到沒有危險，他放鬆下來，開始閉目養神。

無聲無息中，琢晨睜開了眼睛，稍微適應了一下有些刺目的光，淡淡的葯香瀰漫在小小的空間裏，簡陋的屋內擺設，床頭放了個香爐，淡青色的煙縈繞。

“呀！你醒了。”女子的聲音從門口傳來，軟軟的，帶着一絲驚喜。她端着葯碗進來，撲鼻的苦味讓琢晨皺了皺眉，動動手指，掙扎着想坐起來。

“你別動，我來幫你。”女子放下藥碗，將琢晨扶起，“你該喝葯了，我來喂你吧。”讓琢晨坐好，她又去把葯端來。

琢晨皺着眉，看那黑乎乎的葯，不滿地偏過頭，不看她。

“哎，這葯你得喝了，不然傷不會好的。”女子撅起嘴道。

琢晨看了她一眼，女子正眼巴巴地看着他，垂下眼眸，伸手拿過那碗黑黑的葯，皺着眉仰頭一口喝完，女子笑了，眼眯成一條線，接過碗，在手裏變出幾顆糖遞到他面前，琢晨猶豫了一下，含進嘴裏，甜香的奶味溢滿口中，皺着的眉慢慢舒展，淡淡的笑在嘴角綻開，絢爛如陽。

琢晨再次跑出去，去尋上界的“門”，然而，幾個月過去了，他卻仍未尋到，琢晨冷冷一笑，看來他還真是不打算那麼早放他回去啊，也罷，他不急。

——

一片雨聲的公路上突然響起馬達的轟鳴聲，它，正撞向那對兄妹，刺目的光使男孩的瞳孔瞬間收縮，“小心！”男孩奮力推開女孩，傘掉落在地上，男孩卻如折了翼的鳥飛墜在地上。

“啊——”被推倒在地上的女孩掙扎着爬起，跌跌撞撞地跑到男孩身旁，“哥哥——哥哥你醒醒！”她抱着男孩撕心裂肺地哭喊着，血染紅了她白色的衣服，地上流淌着紅色的液體，那是雨水和血。

車開過來了，停下后，車門打開了，女孩木訥地轉過頭去看，最先看到的是一隻穿着長筒靴的腳，然後是一把通體漆黑的鐮刀，接着司機下車了，看到他的臉時，女孩瞪大了眼睛，驚懼地癱坐在地上，那人竟沒有眼睛，該長眼睛的地方竟是空白的！他左手拿着那把漆黑的鐮刀，那雙黑色的長筒靴一步一步地向他們靠近，而女孩此時大腦卻一片空白，那越來越近的“叩叩”聲就是死神的催命符。

“嘖嘖嘖，你不該這麼庇護她的，不然你也不用替她死了。”死神已經走到他們面前了，他對男孩說道。

死神走向男孩，女孩從驚恐回過神來見他正走向哥哥，她立即從地上爬起，剋制住心裏的恐懼，掄起拳頭便向死神衝過去，“不許傷害我哥哥！”猛地一陣拳打腳踢，但卻都徑直穿了過去，就像什麼都沒打中一樣。

死神嘴角勾起，沒有眼睛的他笑起來很詭異，“我是死神，不屬於這一界，又豈是你可觸得到的？”

他嘴角勾得起了，左手的鐮刀舉起，用鈍的一頭輕觸一下女孩的身體，女孩立刻就被定在了原地，動不了，出不了聲。

死神徑直穿過女孩的身體，出現在男孩身邊，他緩緩蹲下，右手手指輕觸了下男孩的眉心，淡淡的光暈散開，男孩原本緊閉的眼此時正緩緩睜開，男孩略微頓了一下，淡淡道：“死神，因避免看到什麼而不忍下手被神抹去了眼睛，耳朵只能聽到絕望的聲音。”

男孩踉蹌着站起輕嘆一聲，又道：“是因為我私自庇護我妹妹，白王才讓你直接來找我的吧。”

死神也站起來，冷笑道：“是，我便是死神，你身為神，卻私自放回人類的靈魂，甚至擅自用自己好不容易恢復的神力去庇護那女孩，她本早就該死了，是你用神力護她，你已觸犯了天地規則，你為庇護她用盡了神力，你確實做到了，白王改變了你和她的命運，你要替她死。”男孩笑了笑，死神頓了頓，繼續道，“白王佩服你舍我的勇氣，讓我來完成你最後的願望的。”

男孩張了張嘴，轉過頭去看雨幕中被定住的妹妹，看到她眼裏的不可思議，輕聲嘆道：“唉，丫頭，不要傷心，沒有我你也要堅強地活下去。我活了這麼久，心早就死了，是因為遇見了你，我才感覺活了過來，謝謝你給了我保護你的機會。”

男孩轉看着死神，淡淡道：“你把我變成隱形傘吧，我要永遠為她遮風擋雨！”他明白了，他們傷心是因為他們在乎那個死去的人，他們很愛、很愛他……

死神收起笑，無眼的臉上露出一絲哀傷，抿抿唇道：“好。”用雙手舉起鐮刀，猛地用尖銳的一端刺向男孩。

“丫頭，別怕，哥哥會一直陪伴在你身邊的。”男孩輕輕地閉上眼睛，一滴淚滑過被淋濕的臉頰，幾萬年的孤寂，這一世的溫情，在這一刻都化為了虛無……

“不——哥哥！”女孩身體的限制已被解除，淚眼模糊地奔向那已經變得透明的身影，想要抱住他，卻從那兒穿了過去，她摔倒在地上。

傻丫頭，我有沒有說過，我很愛你……

“轟隆——”雨越下越大，閃電從天際劃過，豆大的雨點砸到大地上，但卻沒有打在女孩身上，雨水順着一道弧線劃下。女孩爬起來站着，地上鮮紅的血已被雨水沖淡，那車子正停在路中央，一把傘被風吹得飄得好遠，“哥哥……”女孩臉上沒有任何錶情，但淚卻像斷了線的珠子，不停地往下掉，像個落淚的陶瓷娃娃。

哥哥真的為女孩撐一輩子的傘了，但女孩卻再也見不到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