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6章 另一個枕頭的故事
他最不願意提起的,偏偏力莉又抓住不放,這讓他有點難堪。
“你是說,——禾人的事情?”他小心翼翼地問道。
“呵呵,是你說的,我——並沒有問哈。”力莉笑道。
“那——你知道一點什麼事?跟我說說。”他想看她到底掌握了多少信息。
“我想聽你說,這也沒什麼不好意思的吧?”她笑了笑。
“沒,當然沒,都過去了,不說也罷。”他掏起桶中的襪子,夾上了衣架。
“以後呀,襪子和短褲,不能放在一起洗,你媽沒有教過你嗎?”
“不會吧,我一直都是這樣洗啊,從師範,到小學,到現在。”他理直氣壯。
“那你這肯定是錯了呀,襪子怎麼可以和短褲一起洗呢,襪子,那麼臟!”
“但洗了不都是一樣乾淨了?”他想不通。
“不是啊,泡在一起的話,襪子的細菌,會跑到短褲上去,這樣的話——”力莉忽而臉上一紅,沒有再說下去。
“會怎麼樣啊?”他並未聽懂。
“啊呀呀,就是不行啊,我媽說了,不行,就是不行!我怎麼跟你說呢,說了你也不懂。反正,就是不能放在一起泡,一起洗。”力莉的臉氣得更紅了。
“好了,我記着了。下次,我單獨洗。我一脫下來就洗。”他好像是為了向她作保證似的,但心裏實在沒有底氣:襪子一脫,不就洗腳嗎?洗完腳,不就上床嗎?哪有精神洗襪子呢?不都是拖到第二天中午實在沒辦法才搓兩下?
“也不用啊,老師。”力莉掰着手指,忸怩羞澀地說道:
“以後……我決定了,你都不用洗了,我來幫你洗,包括襪子——”她扭過身去,靠着水泥欄杆,可見臉頰火辣辣的,刻意在躲着他呢。
這一轉身,倒嚇他一跳。
他試探着也靠向欄杆,被她的如此羞澀弄得不知如何是好:直接拒絕吧,怕她怪我,畢竟也是幫你洗過衣服的人,不拒絕吧,這怎麼行呢?我能給她什麼呢?輔導學習吧,太遲了,不可能會有立竿見影的效果,考普通高中應該都絕無可能,自己一無所有,能給她什麼呢?妹妹都只能在外面打工,而且是她自己找的,自己出不了一分力,力莉,我是一點兒什麼忙也幫不上啊,怎麼能欠她這麼大的人情呢?
“力莉——”他極小聲地問道,怕驚動她。
“你不能拒絕!”她回過臉來,極力想掩飾心中的緊張與不安。
“我——”他想說什麼,但卻說不出什麼。
“好,就這麼定了,我還想——”她嘟着嘴巴,終於綻開了熟悉的笑容,雖然也有點牽強。
“你還想做什麼?”他怕她說出更多影響大局的話來。
“其實嘛,我最想聽的,是你和禾人的故事。”她撐着下巴,側過身子,準備傾聽他的長篇故事。
“這個?嘛——其實很簡單的,你也知道的,我那年調下鄉下中學來,禾人也剛好升入畢業班,根據他父親的委託,因為學生寢室比較吵鬧,為了讓他更好地學習和休息,以便考上重點高中,就安排他到我宿舍,跟我一起住了。其它就沒什麼了。”他盡量描述得輕描淡寫。
“是他爸爸跟你說的?”她笑着問道。
“沒錯呀,他爸爸人很好的,喜歡扎掃把。”他強調。
“問題是,他爸爸怎麼會跟你好呢?”她追問道。
“你關心這個幹嗎?不是說禾人的故事嗎?你這是——禾人到底還是考上了重高的,我雖然沒教他,但也算提供了不錯的條件。”這女孩子,不關心學習,關心他爸爸做什麼?
“這我知道,他成績好唄。問題是,真的是他爸爸跟你打的招呼嗎?”看着她很認真的樣子,他真的不想跟她聊這話題了。
“我有點累了,我要進去休息了。”說著,就往裏邊走。
“我有點渴了,我想喝杯水。”說著,走進裏邊,端起他的茶缸子就喝,喝個底朝天之後,還說道,“累了半天,你竟然不請我喝杯水,你是忘了,還是不懂禮節啊?”
“這——啊呀,主要是——你——你怎麼老問別人的事?而且,我也沒想到,你要幫我洗衣服,這麼大的事,我,真的把我搞暈了。你,快點下去吧。我要休息了。”說著,一屁股坐在凳子上,感覺整個身子都要虛脫了一般。這一中午,發生了這麼多密集的事情,都讓他精神緊張,難以對付,比自己洗衣服複雜多了,也累多了。他真後悔沒有搶過桶來。
“好吧,我問你最後一個問題:到底是他爸爸給你打的招呼呢,還是我們的何老師跟你說的?”
“你?”他無力地舉起手,指着她苦笑道:
“這有什麼區別呢?都過去了,呵呵,沒有區別了。”像是向她說,又像是對自己說話。
“有的,老師,何老師那麼漂亮,怎麼會沒有區別呢?你不是說過,她長得很像孟庭葦嗎?”
“孟庭葦?我——我哪裏說過?”他吃驚地盯着她,彷彿盯着一個觀音菩薩,這菩薩,怎麼知道他和她之間這麼私密的悄悄話呢。
“呵呵,說你老實,真不老實。何老師親口告訴我的,說你說她長得很像台灣歌星孟——庭——葦!”
說完,她一溜煙就跑出去了,氣得他怔在原地,莫名所以。
呵呵,孟庭葦,沒錯,當初他是覺得她像孟庭葦,但她已經大肚子了,怎麼會像清純如碧玉的孟庭葦呢?
他還記得他們一起在石峰小學的時候,那時候,他的確很想她,很想很想的那種,但他根本沒有辦法表達。有時,他想在她的備課本封底寫上話,又不知道寫什麼。他翻看她未批改完的作業,也想在上面寫上話,卻又怕傳到學生的眼睛裏。有一次,他聽着孟庭葦纏綿悱惻的歌曲,看着歌單畫紙上明眸如月,膚如奶脂的孟庭葦,就好像是何禾花在盯着自己一樣,他立即用鉛筆在上面寫了三個字:“好像你!”將畫紙豎立在她辦公桌觸手可及的地方,他想她第二天一來肯定會看到的,而且知道這就是他寫的字。
至於她到底有沒有看到這三個字,他至今都不知道。因為她第二天很平靜地把它塞進了磁帶盒子裏,平整如新,面色如常,毫無波瀾,依舊與世珍有說有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