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0章 塑心,慾望之影
天使從地獄回來了,她帶走了一個小方盒。
那些惡魔追逐着天使,天使原想凈化那些惡魔,但哪怕是天使,做些費力不討好的事情也需要一點點動力的,但惡魔們塵俗的慾望千篇一律,天使吃驚之下,也就斷了念想。
現在天使小姐逃到了地獄與人間的交接處,決定為將死之人們小小地凈化一段靈魂,
並不是所有感染者社區都會像夕照廳一般幸運的擁有自己的音樂廳,哪怕是選帝侯腳下也一樣。
但流浪樂師有流浪樂師的智慧,作為在鄙視鏈里頂端的薩科塔,阿爾圖羅的智慧要更豐富些。
阿爾圖羅從定製的挎包里提出紫藤花的花瓣,打開蓋子,取出幾把丟進黑白漸變的圓筒內。
合上筒蓋,用源石技藝驅動其內部的迴路,煙氣很快從圓筒上方冒出,隨後圓筒上半部分向上頂開,正中央一圈綿密的細孔擠出醉人心脾的濃煙,白濁的煙氣迅速鋪滿街道,宛如膨脹的雲層。
紫藤花瓣那充滿“資本主義享樂精神”的功效在造煙器的作用下轉換成了“國際主義無國界精神”的表達方式。
振奮精神的紫藤花瓣勉強替代了音樂廳相對應的基礎源石迴路,待濃煙迭起固定,一座差強人意的舞台就搭建好了。
這麼大的動靜自然引起了很多人的注意,三三兩兩的感染者紛紛駐足觀望,悄聲議論起始作俑者。
阿爾圖羅沒有關注周遭的觀眾,她踱步到挑選的好位置旁,梳理起流入自己腦海中的心聲。
阿爾圖羅患有先天共感失常,這項病症非常罕見,罕見到她出生時沒有任何醫生髮現這位小病患。
從阿爾圖羅小時開始,周遭人們的心聲就開始回蕩在她耳邊,他人的情感也在阿爾圖羅心中堆積,這曾給她帶來不小的麻煩。
她時常做噩夢,在噩夢中,她發不出任何聲響,她因此恐懼,頭痛欲裂。
但這一切已經是過去式了。
阿爾圖羅緩緩平舉琴弓安於琴弦上。
媽媽讓她學習大提琴,最開始練習大提琴時,她總會被沿着源石技藝涌過來的情感驚嚇到,甚至一度想要放棄,如果不是費德里科在那時傾聽和鼓勵,她的未來絕不會像她今這樣自由快意。
悠揚的琴聲飄蕩在感染者社區上空,阿爾圖羅的演奏聲傳播得異常遠,身在中心的她卻沒有察覺到這一點。
但這不能怪她,比起以往更多的情感需要她疏理,哪還有心思關注外界?
等到阿爾圖羅開始認知到他人的情感差別和來源時,她逐漸關注起周邊人們的行動。
拉特蘭的薩科塔們無疑是快樂的,共感能讓他們互相理解對方的難處,衝突幾乎不可發生。
而生活在拉特蘭的黎博利則截然相反,爭吵和衝突並不少見,哪怕他們的物質條件充足。
再長大些,阿爾圖羅又見到了發生爭吵的薩科塔,那時她才明白,是共感帶來的交流停止了紛爭,但若有人拒絕共感,薩科塔也會與黎博利相同。
阿爾圖羅傾聽他們的心靈,那些痛苦分明只需要他們勇敢表達出來就會消散,但他們卻因種種原因畏首畏尾,成了媽媽口中“被絲線綁住的巨人”。
她想要幫他們解開心結,想要讓他們自己掙脫絲線,雖然自己的媽媽,盧恰娜因此而死,但媽媽也說過,掙脫絲線的巨人一定比之前更有希望。
脆弱的生命在強大的心靈支撐下,難道不會更強大,擁有更有希望的未來嗎!
舒緩的樂曲突兀跳入激昂的兩條音符,熟悉的情感讓阿爾圖羅意識到,是憲兵隊跟了過來。
不過無傷大雅,她只需要將他們一同演奏,情感的碰撞自會引動周遭感染者的情感,一般情況下,感染者都會選擇反抗。
阿爾圖羅開始轉變曲調,首當其衝的是她面前的感染者,情感如她所料的沸騰,在下一刻,那名感染者開始行動了。
“天使姐姐,你找到媽媽的骨灰了嗎?”
沒有悲泣,沒有怒嚎,也不曾有咒罵,那童聲第一時間害羞詢問,向著觀察外界的阿爾圖羅。
阿諾曼!?她怎麼跑到這裏了?
阿爾圖羅一時間停止演奏樂曲,傾聽樂曲的觀眾們陸陸續續地清醒了,有人注意到沖開“雲層”的憲兵,趕忙離開,阿爾圖羅必須立刻拉動大提琴!
就像往常那般,演奏樂曲,觀看“作品”,然後趁着混亂遠離現場。
“找到那個薩科塔了!隊長一定會給我很多很多獎金,我還要升職!”
“那簡單,這些人是在暴亂,都殺了,把他們的拿回去領賞!”
“好主意,都殺了,升職加薪都是我的!”
亢奮的喊聲傳得很遠,那兩隻憲兵與其說是維護城市秩序的士兵,倒不如說是烏薩斯的那群黑色蝗蟲。
聽到憲兵瘋言瘋語的感染者們終於全部反應過來,帶着自己的家人逃向家門,那兩隻憲兵見人群散開,不禁高聲咒罵著,一同向著阿爾圖羅撲去。
雖說陷入兩難境地的阿爾圖羅錯失了最佳的逃跑機會,但如果現在溜走的話,藉著舞台的煙氣,憲兵也抓不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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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阿爾圖羅卻迎着憲兵的施術單元撞了過去,上衣胸口別著的金胸針自動激發,彈出的防護術式抵擋住憲兵的攻擊,反作用力將憲兵砸倒在地,那兩隻憲兵掙扎兩下,沒了動靜。
“天使姐姐,你好厲害呀!”
安靜站在原地的阿諾曼絲毫沒有意識到自己險些去見自己的母親,她順着風聲轉身,對阿爾圖羅發出見到超級英雄似的,激動的讚歎。
阿爾圖羅半跪在小羊面前,右手輕撫並不柔順的棕色短髮,溫聲輕語:“憲兵先生們被惡魔附身了,阿諾曼要離他們遠遠的哦。”
“嗯!”小羊點頭,接着抬手指向前方,“天使姐姐,惡魔出來了!”
什麼惡魔?
阿爾圖羅回頭望去,卻見那生死不明的憲兵顫抖着爬起,四肢扭曲不似活物,源石粗礦突破血肉的封鎖,像蟲子般蠕動,結成衣物。
它抬起頭,如同深秋枯死的樹皮,密集的源石結晶順着蚯蚓狀的紋路勾勒出當今時代大火的戲劇形象——巫王。
至於另一隻憲兵,它沒有撐住繁雜的轉變過程,中途脊柱開裂,膨大的枯枝球體代替於“人”的腦袋,爬行的脊柱拖着血肉化作的源石晶體,搶先一步發動攻擊。
阿爾圖羅將嚴陣以待的阿諾曼護在身後,扶住大提琴準備施術。
琴弦顫動,卻沒有發出一絲聲響。
意料之外的情況使阿爾圖羅呆立在原地,枯球蟲的腦袋跨過金胸針的警報距離,直衝阿爾圖羅的側腰攻去!
砰!
枯枝與人體相撞,伴隨着沉悶的巨響,枯球碎成了一地殘枝敗葉,諾姆收腳站立,短促地喘着粗氣,這一腳效果明顯,讓這位父親大感意外。
這一幕也讓阿爾圖羅心中讚歎:原以為所有人都會因害怕逃走,沒想到竟有人能克服恐懼勇敢面對,這份挺身而出的偉大在這片大地上是極少見的。
可惜這裏演奏不出音樂,否則她一定會為這位英雄奏響凱歌。
阿爾圖羅不禁低眉嘆息,而那位英雄充滿偉大的一腳就踹到了她身上。
阿爾圖羅跌倒在地,大提琴壓在身上,諾姆抓起阿諾曼飛快地逃走了。
阿爾圖羅只能目送父女離去,緊接着,源石怪物尖銳的利爪佔據了她的視野。
在生命的最後,阿爾圖羅沒有怨恨,她只是疑惑,那位英雄揣懷着同樣的情感,卻做出了世俗上截然相反的選擇。
情感迸發的突然,截然相反的舉動,她從未遇到過,這其中的緣由到底是什麼?
突進,抬手,槍托碎裂頭顱,不知名的上衣蓋住生長着活性源石的軀殼,銃彈擊發,怪物被衝擊力帶飛,惡狠狠地砸在遠處,像是被拋擲的雪球,源石碎片散落一地。
“通緝犯阿爾圖羅,束手就擒,你被逮捕了,在到達教皇廳前,你有權保持沉默。”
執行者送葬人,費德里科以守護靈的姿態解決了怪物,並面無表情地向阿爾圖羅出示證明。
阿爾圖羅沒有多作反應,她仰躺在濕冷的石磚上,向費德里科發問:
“費迪,你剛才一直在看着我嗎?”
“挾持人質的罪行會由我彙報在案。”
“那費迪,你知道那位先生為什麼救下我,又把我當作誘餌嗎?”
盯着弟弟常年不變的冰塊臉,阿爾圖羅又補充道:“不說我就不起來了。”
費德里科瞪着腳邊的犯人,沉默兩秒,開口道:“方才兩人為父女關係。”
“家庭的絲線嗎?束縛的絲線下迸發出的情感真是……”
費德里科立刻打斷了阿爾圖羅:“社會關係是抽象的概念,任何具體的事物都無法完整概括其所有。”
沉默,長久的沉默。
“謝謝你,費迪。”阿爾圖羅撐起身體,“你總是能在我最需要的時候糾正我。
我有許多沒有考慮的事物,我真該早些與你傾心交談,現在,我不會再跑了。”
費德里科聞言放開共感隔斷,驗證阿爾圖羅的情感依據后,立刻發問:“方才你的源石技藝波動範圍異常擴大至城區邊緣,通緝犯阿爾圖羅,此次事件你有重大嫌疑。”
“原來我的源石技藝被動了手腳嗎?真是可怕的傢伙。”
阿爾圖羅辯解道:“這些怪物是情感的具象化,是慾望的影子,我的樂曲遠不能達到這種程度,這已經不是傳心感知系法術的範疇了。”
“依照拉特蘭法律,我將依法收繳你的施術單元。”
費德里科默認了阿爾圖羅的說辭,開始進行執法手冊的下一步。
阿爾圖羅見費德里科要奪自己的寶貝大提琴,當即手腳並用夾住樂器,用身軀的重量與之對抗。
“費迪,姐姐的好弟弟,那些慾望之影已經填滿了這座城,音樂已經失去了共鳴情感的魔力,姐姐拿着它做不了壞事,你就讓姐姐拿着吧!”
見費德里科毫不領情,阿爾圖羅大喊:“你得空着雙手保護好姐姐!”
費德里科應聲鬆手,阿爾圖羅小心地審視着他的姿態,在確定不是突然襲擊的前兆后,才敏捷地從地上爬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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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去衣裝上殘留的灰塵,阿爾圖羅完全沒有嫌犯的自覺:“費迪,我們現在去哪?”
“音樂會舉辦場地,施彤領朗花公園,找尋霍赫貝格選帝候。”
費德里科將視線投向北方的天空,厚重的陰雲下,五光十色的法術輝光映入眼帘,僅是望着就有溫暖的安全感,和源自生物本能的,去抱團休整的衝動。
——
《巫王到底改了什麼?》
1095年7月22日5:23A.M,是奧託身死的時刻,蒂茲南特爾(現萊塔尼亞首都,德語“第二自然”的音譯,原崔林特爾梅)中央圖書館,他的殞命之所。
歷史被徹底公開的那天,巫王,不,赫爾昏佐倫在生命的最後時刻修改金律樂章的那座圖書館擠滿了前來瞻仰的人群。
他們不再為恐懼和狂熱而來——當一切神秘躍然紙上時,信仰便不攻自破。
他們只想要看一看,這位泰拉知名加速主義君王,最後與世長逝的房間是什麼樣的,哪怕這只是一座平平無奇的圖書館。
有時候吉奧會想:自己的這位便宜爺爺如果知道自己有朝一日能夠被所有人理解,他會為此高興嗎?
他不清楚,畢竟爺孫倆素未謀面,烏提卡家族在被弗萊蒙特秘密轉移到卡茲戴爾城后,雙方就形同陌路了,吉奧甚至不如雙子選帝侯了解巫王。
“收起你的蠢想法吧!奧托可不是什麼慈祥的老爺爺,他甚至沒有成家的自覺,連親女兒都不在乎,他會在乎一個人或一群人的想法?”
他的老師,巫妖譽錄弗萊蒙特如是評價道:“他一生的階段只有浪跡天涯的青年和以天下為己任的老年,天知道他是怎麼想結婚的。”
“先別想這麼多有的沒的,吉奧,今天是你更改金律樂章的日子。”
老巫妖一腳將卡普里尼踹進密室:“你不是要找奧托那傢伙的臨終感言嘛,他作為萊塔尼亞的君王肯定也在金律樂章里,你找就是了。”
踉蹌幾步,吉奧雙角磕到木桌上,倒吸一口涼氣,看着擺在面前的樂章長卷那驚人的長度和厚度,吞下一口唾沫,打起精神慢慢修改起來。
萬千金芒構成音符籠罩整個暗室,將沒有光源的空間拉入一片汪洋之中。
吉奧要將整個樂章從頭到尾觀看並修改一遍,並將修改完成的樂章拓印本發放給其餘的八個大區,敘拉古方面也要額外複製一件。
為此他又將整個樂章徹底參悟,得到萊塔尼亞先賢的認可,雖然他並未發現有什麼先賢的考驗。
“這些段落,是我的便宜爺爺更改的嗎?”
目前看來,幾處段落有大量篡改,吉奧一眼就看出了這幾處的不同,畢竟千年的時間裏,樂譜的音律變化可謂是滄海桑田。
赫爾昏佐倫不可能沿用萊塔尼亞先賢的音律格式,他大規模更改的地方自然如恩瓦德大區的螢火蟲,靜心之下如火炬。
吉奧放開心,感受那些新躍出的音符,赫爾昏佐倫對樂章的更改是極為優秀的,樂章在他的影響下不再是死板的樂譜,而是不斷變化的曲目,猶如靜態皮膚和動態皮膚的差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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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麼這麼快就出來了?”
弗萊蒙特抬眼問道:“有發現什麼嗎?”
“樂章不重要,重要的是現實。”吉奧面色嚴肅,“我應當引導萊塔尼亞新一代的子民,而不是對樂章上的音符挑刺。”
弗萊蒙特聽罷合上書籍,正眼審視着巫王的後裔:“虧你能認識到這點,不得了啊!”
“我現在更好奇奧托改了什麼了。”
“他什麼都沒改。”
吉奧嘆息一聲:“他只是讓所有人共同譜寫。”
區區四個宿舍就能湊齊如此可怕的配置,如果再不干涉,新生的萊塔尼亞就會變成如此樣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