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三個心眼
阿庫婭是因為王女的修養，克萊爾是因為聖人的修行，所以兩人都有早起的習慣。
不過因為旅途疲憊的累積，她們起的還是比往常要晚一些。在迷宮內沒法按時睡覺是很尋常的事，更別說危險區域還需要輪換守夜了。
克萊爾只知道四個人中就只有蒂薇科特那個吸血鬼有‘深度探索’迷宮的經驗，一般來說不得不在迷宮內待上兩個迷宮周期以上就算是‘深度探索’了。
其實換做平時醒的最早的應該是利米特才對，他必須要早起幹活，可克萊爾在二樓來回走動裝作剛起床好一會兒也沒有看到他房間要打開的跡象。
她赤紅的雙眼垂向地板，伸手揉捏着銀髮思索起來，聖女大人總是這樣表情淡薄。
也是，這一個多月來利米特有多麼疲憊，讓他多休息一下也是好事吧？那無表情下卻是這種想法。
‘可以的話還想看看那個人的睡臉，還從來沒有機會看到過，明明那個吸血鬼都會睡覺，在迷宮內總感覺好像利米特不用睡覺一樣.....’
緩步下樓好不發出聲響來到客廳，克萊爾卻碰見了阿庫婭，她一大早就開始閱讀公會傳覽板，估計是為了能趕上第一個月的還款在物色委託吧？看得出來她有多麼認真對待之前的獨立宣言。
克萊爾從小便和阿庫婭認識，也少見如此認真的她，以前的她喜歡把劍帝掛嘴邊，把王族的義務掛嘴邊，認為將來要繼承帝之力的自己必須要承擔起國家的未來什麼的。
現在回想起來那好像已經是遙遠的過去了，阿庫婭很遺憾地沒有能繼承到帝之力，也實現不了孩童時期的夢想了，對此克萊爾一直沒有能和阿庫婭談過，也害怕去提及這件事。
兩人互相問候了一下，哪怕關係很好也還是要維持最低限度的禮儀是克萊爾的守則，更別說對方是王族。
因為克萊爾睡得很早不知道昨晚的詳情，忍不住好奇心的她問到阿庫婭昨晚的事。
“阿庫婭，你和利米特談得怎麼樣了？”
“.....別跟我提他。”
阿庫婭的表情肉眼可見地變得失落起來。
明明只是區區一個小管家！居然對自己的主人有那種意思.....這也就算了。
阿庫婭環抱雙臂好生氣的樣子，一直在說利米特怎麼這麼不中用不爭氣，結果兩人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
“到底怎麼了？”
“他壓根不承認自己偽造了紋章！”
“那個是承認了就能免罪嗎？”
“怎麼可能，被其他人發現了肯定是死刑！”
“那他不承認也不奇怪吧。”
要是承認了就只有死路一條，那打死也不可能承認吧？畢竟只要打不死就還有得活。
“但是他願意承認的話，我也不是不願意包庇他.....可現在已經晚了。”
聽到阿庫婭這樣說克萊爾有些慌張。
“難不成你是打算舉報他嗎？他也是為了你才偽造紋章的啊，不然一萬金幣的高價他怎麼可能拿的出來？”
“......”盯着身穿修女服的克萊爾，阿庫婭不禁狐疑。“你慌什麼？”
“啊，嗯.....就是我覺得這樣不好。好歹他也是為你工作了五年的管家啊？難道，沒有情感嘛.....而且就算沒有感情，他那麼能幹，就這樣放棄掉，也不划算吧....之類的？”
克萊爾食指卷着自己的銀髮，那雙赤紅的雙眼遊離着不敢和阿庫婭對視。
“之類的什麼？再說，他哪裏能幹了！要是他能幹就用不着偽造紋章了，他就是個廢物管家，做飯還喜歡放辣椒。”
“但是，聽到你要來米德維冒險尋找令尊留在某處迷宮的神劍，義無反顧開始準備的，不也是利米特嗎？我覺得他已經在有限的時間裏準備的很好了，迷宮裏也是，如果沒有利米特的知識，我們也不可能那麼快來到米德維.....能從巨龍嘴下逃脫也是，如果不是他挺身吸引我們就.....他總是能為了你奮不顧身，這不像是騎士一樣嗎？”克萊爾說到最後口吻有些寂寥。
阿庫婭知道克萊爾是自卑才這樣說的，她覺得自己作為聖職者還不夠強大，畢竟關鍵時刻克萊爾的恩賜禱告總是跟不上，她面對危機情況會很緊張，並且她本身還沒什麼力氣，連阿庫婭的直劍都舉不起。
“好啦好啦！那也不是你的錯，都怪利米特那笨蛋加錯Buff了，不然我和蒂薇兒絕對能秒了那個巨龍的，它本來就已經奄奄一息了......我知道你心地善良克萊爾，但是這不是在評價他作為一個管家合不合格的問題，我也不是在說他到底算不算是個好人。”
聽到克萊爾舉例利米特的高光時刻，阿庫婭感到不耐煩，那些都是他身為管家的本分工作嘛！光是那樣才不夠，根本就不夠，他需要展現自己的覺悟才行，那種絕對的覺悟.....
“我覺得利米特很好呀.....”
“嗯？”
說完克萊爾才意識到自己的發言有些危險，她連忙補充到。
“我是說作為一個冒險的夥伴，他已經很好了，你看，他是個優秀的魔法師，在利米特之前我沒見過那樣使用魔法的人。你說他用錯增幅，可是也是因為那些增幅我們才能逃走的啊？”
“才不是那樣！那是一開始就考慮逃跑的情況吧？我要的是攻擊Buff！再說，我也有我的標準。我當然知道作為一個管家他還算是不錯了，只是一個管家的話他或許已經是最棒的.....倒不如說就是因為我覺得他不錯才答應他跟着的好吧！可只是管家還不夠.......”
阿庫婭才不會說自己特意讓女僕長透露給利米特自己的計劃，她對利米特抱有很大的期待，本來阿庫婭以為他和王室那些人不一樣，利米特不在乎自己有沒有繼承到帝之力，他不在乎那種東西。
“我還是覺得，這件事隱瞞下來就好，大可不必舉報他。儘管偽造紋章是重罪，可也能看在沒有造成損失的情況下網開一面嘛。”
克萊爾鄭重的說到，阿庫婭知道克萊爾很容易同情人，可是這種在法律邊緣‘擦邊’的計劃從她嘴裏說出來還是太離奇了。
“你怎麼一直在為廢米特說話啊克萊爾.....”阿庫婭狐疑說。
“這，這是我身為神職者的本分啊！他也幫了我很多，我不想欠他人情。”
“哼，結果還是護短，作為神職者有失本分哦？而且，就算你不說這些，我也沒打算舉報他什麼的，倒不如說我就是王室成員，我都已經知道有這件事了，還需要向誰彙報啊？光是我就已經有定奪他罪行的權力了。”
阿庫婭托住下巴有些鬱悶，那雙碧藍的雙眼望向明亮的窗外，外面被照得如同金色麥田一樣敞亮。
“就是他不願意承認他過去有沒有偽造過紋章，還全程裝傻，那真的把我氣死了，還一口一個殿下殿下的，跟個傻子一樣。”
“啊，所以你們是冷戰了嗎？”
克萊爾鬆了口氣，還以為阿庫婭有多生氣呢。
“才不是冷戰。那個人，他根本沒有在考慮我，他只是想要通過我得到權力和地位而已。”
忽然阿庫婭義正言辭的說到，那嚴肅的口氣讓克萊爾找不着北。“.....你為什麼會這樣想？”
“難道不是嘛，咔咔咔，管家小子不就是饞公主大人的身體嗎？咱可都是看在眼裏呢。”
古怪的笑聲從台階上傳來，這個吸血鬼居然這就醒過來了？還是說她根本沒睡呢，克萊爾的眉頭微蹙，認為阿庫婭和利米特吵架的事情絕沒有那麼簡單。
蒂薇兒已經換好了法袍，昨天得知欠款一事後，她們三人就約好今天要進迷宮先賺點錢備着。
“那些獻殷勤太明顯了，你沒有在宮廷內生活過所以沒有見過那樣的利米特，可是咱見過，他一個管家顯然是把自己當做公主大人的‘唯一’。”
蒂薇兒狡黠地笑了，她說的話讓克萊爾有些莫名其妙。
“那有什麼不好，我認為人和人之間存在的各種各樣的聯繫，而愛慕這種聯繫是最美好的一種。我覺得就算利米特有那種對阿庫婭的仰慕心，有愛慕的表現，作為一個有血有肉的人，那也是合情合理的。”
聖女的話語惹得吸血鬼噁心，蒂薇兒揮揮手否認那種看法。
“才不是那樣吧？如果只是愛慕也就算了了，仗着貼身服侍的優勢，甚至欺騙誘導公主大人又算什麼呢？”
“什麼？哪裏有這種事.....？”
“其實在王家紋章這件事之前，咱就看出來管家小子有問題了。他在咱們擺脫巨龍時使用的魔法其中之一就有‘路德維希的聖焰防護’。那可絕不是一個二十歲出頭的小管家能掌握的魔法，他一定是盜讀了王家的魔法書。”
蒂薇兒張口就瞎說，之所以她敢瞎說是因為她清楚知道這兩人都對王宮魔法師們的情況不了解，也不知道利米特作為法師在王宮內的地位和身份。
“你有什麼證據證明你說的？！”克萊爾有些坐不住，她憤怒地站起和那嬉皮笑臉的吸血鬼對峙。
“咔咔咔，咱可是宮廷法師，如果咱對魔法的見解都成為不了證據，咱也想不出其他證明的辦法了。”
“......”
“依咱看，他愛慕的才不是公主大人，那人愛慕的不過只是力量和權力而已，因為阿庫婭殿下沒有繼承到帝之力，他就覺得他有‘機會’，多麼卑劣的想法呀。”
“才不是那樣，你只是以己度人而已！利米特絕不是你說的那種人！”
“那你又有什麼證據呢，難道是所謂聖人的感性嗎？直覺？那不也是一種‘以己度人’嗎聖女大人喲——！”
吸血鬼和聖女額頭都擠在一起，恨不得把對方的脖子給懟斷一樣用力往前，她們的視線之間彷彿有無形的電光激烈碰撞着。
“夠了蒂薇兒，克萊爾也是.....這件事不用再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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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阿庫婭開口了，她知道跟利米特無關，這兩人只是互相不對付。
畢竟一個是不死者魔導師，一個是教會的聖人。
教會也一直對劍帝的‘實用主義’持反對意見，像是蒂薇兒這種通過實力證明自己價值的人（甚至不是人）是不受教會待見的。
“好嘞，咔咔咔.....”
這個吸血鬼這樣咯咯咯的笑像是一隻走地雞，克萊爾把這種評價壓制在心中轉頭對阿庫婭說到。
“我覺得你一定是誤解利米特了，這背後一定有什麼隱情。”
“有什麼誤解的，如果是被誤解的話，他為什麼不抗議？為什麼力求證明自己的清白，他選擇離開就足以說明他心虛了。”
“啊.....？”
阿庫婭那雙碧藍的雙眼有時候冷峻得讓人起雞皮疙瘩，克萊爾想都沒想就拍桌站起，小跑到了二樓的盡頭那傭人房，她完全丟掉了平時的儀態門都沒有敲一下就推門而入，裏面就只有空蕩蕩，沒有絲毫生活氣息的房間。
克萊爾一瞬間感到頭昏，難道那個吸血鬼和阿庫婭說的是真的？
的確，利米特有着相當神秘的過去，自己和他相處的時間也沒有那麼長。
銀髮的聖女感到一種幻想的破滅感，算上過去半年，這已經是第二次了。
“我跟你說他走了吧？”
阿庫婭的口氣一直都很平淡，好像沒什麼大不了似的，好像這種事情很稀鬆平常一樣。
“為什麼你能那麼鎮定啊.....”
至少在克萊爾旁觀看來，傲慢公主和全能管家的搭配總是讓人想入非非。
她從見到利米特開始，就對他那毫無保留的奉獻精神感到嚮往，和自己比起來，他都更像是個徹底奉獻自己給神明的聖人。
和他比起來，自己就只是個聖印記的適格者而已.....‘恰巧’因為照顧自己的爺爺是大主教就以那樣的成績破例成為聖人.....大家要是知道了肯定會不滿吧？
“有什麼好悲傷的，反正能取代利米特的人比比皆是，估計不一會兒就會有女僕和管家來替換他的位置了。還能做合你們胃口的菜肴，而且女僕更適合我們，利米特說到底是個男人，難免會有多餘的想法，你們肯定也不想被騷擾吧。”
“怎麼可以那樣，誰都應該是獨一無二的，你們在一起的那些經歷給你帶來的情感和感悟也是虛假的嗎？”
克萊爾知道自己反駁得沒道理，這是她的習慣，能夠識破這份虛偽的目前就只有利米特一個人。
“不然呢？我沒有道理要挽留那種不忠不義的人，那未免也太‘聖人’了。我不負責替神明寬恕所有人，或許你真的可以原諒背叛自己的人吧？但我如果像你一樣考慮問題.....我會死的克萊爾。”
阿庫婭背對着兩人，看似鎮定地對比着手中的各種委託，可克萊爾注意到了阿庫婭肩膀細微的顫抖，是啊，阿庫婭才是最受傷最失望的那個人吧？
“阿庫婭.....”
然而阿庫婭的真實想法卻是——我到要看看離開了我那個笨蛋能在這米德維活幾天！
‘等到女僕團的人調查紋章的事，你也只能跪着求我原諒你了，呵呵呵......到時候我看你還怎麼嘴硬廢米特！’
阿庫婭抓住委託的手興奮地顫抖，連同她的肩膀都顫動，她已經開始期待利米特後悔跪求自己的樣子了。
本來她沒有什麼理由懲罰那個幾乎完美的管家，唯一可以說教的點也就只有那平時慵懶的態度，可那女僕長已經天天在說教他了，以此為由欺負他根本不合適。
誰讓他是父親那邊直系順下來的，在自己十五歲那年才進入自己的視野！
拋開阿庫婭的父親，在王室的角度出發，利米特·克里爾未來會侍奉的對象應該是第一王女阿比蓋爾·路德維希，不過那也得是劍帝去世之後的事了，畢竟現在他是劍帝的侍從。
阿庫婭知道利米特的真正‘所有權’不在自己手上，自己必須要在父親還活着這段時間內，把利米特從阿比蓋爾姐姐手上搶過來才行。
這也導致另一種問題，那便是一旦利米特犯下重大過錯，在自己懲罰他之前他就會被調走，所以阿庫婭一直儘可能避免那種情況發生，可她也不想看到利米特完全不犯錯。
現在發生這種級別的‘錯誤’，只要處理得當完全可以說是‘好事’！畢竟有句話說得好‘你的危機就是我的機會’，所以她必須表現得很生氣很在意才行。
因為以此為機會能徹底擁有利米特也不是問題，那之後再切割王室那邊的關係也不遲。
現在阿庫婭都恨不得馬上去市場選購‘玩具’了，她痴笑看着委託的嘴臉，在她背後的兩人看不見。
也就在此時，門鈴被敲響，隨着蒂薇兒將門拉開，一男一女的管家和女僕走進了大廳。
“您好，諾夫王室家政為您服務。”
其中那年邁的白髮男人朝着蒂薇兒行彎腰禮之後如此自我介紹到。
“接班速度這麼快的嗎？咔咔.....一如既往地效率讓人感到寒顫啊。”
那女僕長的情報網居然這麼快嘛，蒂薇兒不禁苦笑。
阿庫婭則是嘴角徹底上揚，她將委託清單合攏起身去迎接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