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擊斃
窗外下起了小雨。
絲絲滴滴的雨水從雲層中墜下時,一道閃電驟然打破夜幕,短短几秒鐘內亮的如同白晝。
男人望着面前虞時玖那張瘦如枯骨的臉,不知為何心中的恐懼越來越深,他張了張嘴,卻說不出其他話了。
“那就該輪到我說了,”虞時玖說。
細望去,虞時玖握着斧頭的胳膊細的如同枯柴,青藍色的筋因為用力凸起,骨頭聳立,血液流動間,有種隨時會跳出這具僅剩下一張皮肉體的錯覺。
——這足以看得出對方在精神病院裏的“生活”到底是什麼樣的。
男人劇烈顫抖起來,他突然想起一件事,一件他剛才因過於驚恐而忘了的事。
“從我們見面到現在,我沒說過任何一句自己在精神病院裏受到的傷害是什麼,但是您看起來很清楚呢……”
虞時玖笑眯眯的望着男人陡然僵硬下來的臉,湊近對方緩緩嘆了口氣:
“原來我猜的是對的,”
“那些讓人瘋狂的葯,那些讓我一次次生出自殺念頭的折磨,都是您,指使那些醫生護士做的……”
虞時玖嘴角輕輕上揚,臉頰處微微陷了一個小小的酒窩:
“所以父親,您覺得我現在還是個正常人嗎?”
一個再正常不過的人,被送到一個裝滿瘋子的精神病院后,他還能正常嗎?
當然不可能。
男人終於意識到了什麼,本來強撐的情緒在這一瞬間徹底決堤,就在他崩潰到要求饒時,喉嚨處一陣劇痛襲來,讓他未說出口的話被咕嚕咕嚕的血水聲淹沒。
“……”
樓下,意識到二樓情況有異的女警察瞪大了眼睛,她驚駭得叫出聲來:
“方隊!虞時玖動手了!”
與此同時,轟鳴的雷聲震耳欲聾,閃電照亮了二樓落地窗前蹲坐的少年,將形如枯骨的少年照得格外清晰。
虞時玖似乎是累了,他沒拿斧頭的左手無力地垂在身側,右手上的斧頭已經狠狠地砍進了男人的脖子深處,鮮紅腥臭的血水噴涌而出,將少年整張臉都染成了紅色。
他有些煩躁地抹了把臉,垂眸看着手上的血跡時厭惡地皺起了眉頭,語氣卻依然帶着嬉笑的撒嬌意味:
“好噁心啊。”
梁國棟,真的太噁心了。
名叫梁國棟的男人眼珠因劇痛而凸出,大張的嘴邊血液咕嚕嚕地流出,他死死地盯着面前的虞時玖,似乎在無聲地詛咒着什麼。
虞時玖卻只是伸手用旁邊還算乾淨的窗帘隨意擦了擦手:
“沒關係哦,”少年用手掌拍了拍自己的腦袋,嬉笑道:
“我是個瘋子,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
“我只是個瘋子。”
虞時玖重複着,將梁國棟的頭砍了下來。
樓下,方隊的眼睫被雨水浸得濕漉漉的,他像雕塑一般定定地看着落地窗前殺了人也沒跑的少年,垂在身側的手無聲抬起。
雨聲中響起男人沉悶沙啞的命令聲:“動手。”
伴隨着轟鳴的雷聲,裝了消音的槍聲並不明顯。
而落地窗前,本來正低着頭擦拭雙手的虞時玖動作倏地停滯。
下一秒,他緩緩倒地,眉心處的血洞中溢出鮮紅的血液,象徵著少年此刻已然消失的生命。
意識消散間,虞時玖在恍惚中似乎看到了母親的身影。
自從十三那年被強制送進精神病院后,虞時玖已經很少能夢到母親了。
母親一如既往的溫柔,她笑着詢問虞時玖:
“時玖,今天想吃什麼?”
虞時玖下意識回應:“餃子。”
他似乎害怕母親沒聽見自己的聲音,又加大音量喊了一聲:
“我想吃餃子。”
虞時玖嗓音有些艱澀,他像小時候那樣撒着嬌嘟囔道:
“想吃媽媽親手做的白菜豬肉餃子。”
媽媽笑了起來,她溫柔地走上前抱住小小的虞時玖,在對方眉心處輕輕親了親:
“當然可以呀。”
……
“方隊,虞時玖死了。”
二樓處緊鎖的大門終於被打開,警察們如猛虎般沖門而入,在落地窗前看到兩具屍體。
報警的梁國棟現在已經成了一具頭身分離的屍體,而另外那個叫虞時玖的少年則安靜地躺在一邊的地面上,神色平靜而蒼白。
如果不是眉心往下處那顆血洞,他看起來並不像具屍體。
方隊沉默地走到虞時玖的身邊蹲下,他看着全身幾乎沒有任何肉的虞時玖,伸出的手僵硬地停在半空中,最終還是選擇將對方額前的亂髮捋順。
“他死得應該沒有痛苦。”身後的女警察一邊戴手套一邊嘆氣:
“我剛問了狙擊手,說是正中腦幹,幾乎當場死亡。”
方隊收回手:“那就好。”
女警察還有點好奇,她探頭看着地上那具少年的屍體,皺了皺眉:“不過方隊,當場擊殺患有精神方面疾病的犯人對您不會有什麼處罰嗎?”
“會有,”方隊站起身,他看着周邊滿是玻璃碴和血液的現場,垂眸看了眼手腕上的手錶,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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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的情況不太一樣。”
虞時玖,本是從精神病院出逃的患者,患有重度偏執型精神症、反社會人格障礙和邊緣型人格障礙等精神疾病,是個不折不扣的精神病。
但作為早在虞時玖八歲時就見過對方的方隊來說,他永遠也忘不了對方在母親死亡時詢問自己的話。
“您能把害死我媽媽的人送進監獄嗎?”
小時候的虞時玖還沒瘦到現在跟骷髏一樣的狀態,他看起來很難過,鼓起的腮幫子讓還帶着孩童特有的奶膘,看起來白嫩嫩的很可愛。
“當然啦。”
當時才三十齣頭的方隊蹲下身摸了摸小時玖的頭,像是在保證:
“只要你的媽媽確實是被人害死的,我一定會把他們都找出來關進監獄裏。”
小時玖的眼裏似乎有什麼水光一閃而過,他眨了眨眼,看着面前的男人點了點頭。
“我相信您。”
但他並沒找到任何證據證明虞時玖的母親是被人害死的。
一切的線索都指向對方是自殺。
哪怕虞時玖詢問多次,方隊也只能用那些證據告訴他“事實”。
問的多了,虞時玖就不再問了。
再後來見面時,十三歲的虞時玖因精神疾病殺害自己的繼母被送進警察局,最終又因為年齡不足被送進精神病院。
這就是虞時玖的一生。
“您看起來很難過。”女警察好奇詢問。
方隊:“他很可憐。”
“啊?但是他殺了人。”
“我知道,”方隊看着處理虞時玖屍體的警察們,嘆了口氣:
“所以他一定要死。”
可能從前的虞時玖如他所說並不是瘋子,但在連殺了兩個人後,虞時玖就不得不死了。
瘋子,是不能在安全社會上存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