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本卷終
他蹭的站起身,對上杜如歸,“侯爺此話何意?”
杜如歸搖頭笑道:“我以為你會先問我的腿。”
腿?
跟杜如歸是不是真的斷了腿比起來,李廷恩以為,自己還是更關心自己的身家性命。
杜如歸的目光像是篩子,一寸一寸的仔仔細細把李廷恩渾身上下都給篩了個遍。
“我只是在你背後推了一推,最後能如何,還要看你自己的本事。”杜如歸輕笑着嘆息道:“原本我以為你只能做個權臣。”
杜如歸此時說的話,實在太駭人聽聞,李廷恩不想聽也不敢再聽下去,他轉身就要離開。
杜如歸併沒有挽留他,只是望着他的背影最後說了一段話,“我為你最後做三件事,至於如何報答,將來自會有人找你要回來。”
李廷恩的腳步沒有絲毫停頓,他才踏出杜如歸的院落,趙安幾個人就圍上來。
趙安和虎衛都是面色大變,兩人一頭一臉的汗,看到李廷恩平安的走出來,兩人鬆了一口氣,緊跟着趙安就道:“少爺,永寧宮走水了。”
李廷恩回頭看了看杜如歸的院子,咬牙道:“回去。”
趙安與虎衛都看出李廷恩此時的狀況有些不對,兩人不敢說話,護送着李廷恩悄悄回去了李家。
前腳他們進了家門,後腳街道上就聽見了如奔雷一般的馬蹄聲,看門的家人連滾帶爬的進來,嘶喊道:“少爺,有人造反了。”
李廷恩長長的吐出一口濁氣。
“備馬,請劍。”
“把兩位姐夫送到果毅侯府。”
“緊閉府門,嚴查下人,不得讓任何人出入。”
李廷恩一連下了三條命令,才在已聞訊而來的朱瑞成和屈從雲擔憂的目光上馬徑直往皇宮的方向而去。
京城的大街上此時已是一片混亂,街面上到處都是商販們丟下的籮筐竹籃,還有數間商鋪,此時已經被趁亂而起的亂民們砸開了大門,將裏面的東西一掃而空。偶有幾個護衛,護着衣飾華麗的馬車轎子,驅趕着周圍的人群。
路經長寧街時,行在前面的趙安一眼掃過,看到了一輛熟悉的車馬被人攔下,他勒住韁繩到李廷恩身邊低聲道:“少爺,是姚家的馬車。”
李廷恩道:“讓人過去看看。”
護衛一過去,原本幾個勉力撐着手持棍棒的下人就嚇得雙腿一軟,他們敢壯着膽子跟街頭的混子拼幾下,可不敢這樣手握刀劍,騎着高頭大馬一看就是一身殺氣的人爭鬥。哪怕是做了逃奴,好歹還有條命在呢!
幾個下人忙不迭的丟掉手裏的東西磕頭,連聲的叫好漢饒命。
虎錐撇了撇嘴,喝道:“叫什麼,咱們是李家的護衛,你們是不是姚太師府上的人,馬車裏坐的是誰?”
“是李家的護衛!”車裏傳出來一聲驚喜的叫嚷,“姑娘,姑娘,咱們有救了。”
劉栓家的兩眼都是淚的開了馬車門出來,看着護衛縮了縮脖子,再看看遠處的李廷恩,喜極而泣道:“車裏坐的是咱們是姑娘,咱們姑娘是跟李大人定了親的。”
“真是姚姑娘。”虎錐臉色好轉了許多,抱拳道:“勞姑娘且在這裏等一等。”他立時回去告訴了李廷恩,“少爺,車裏坐的是姚姑娘。”
李廷恩揉了揉眉心,淡淡道:“挑四個人出來,把姚姑娘護送回府。去姚家,就讓他們守在姚家,不用再跟過來了。”
“少爺,此時咱們正是缺人的時候。”虎衛有些不樂意。
“咱們有多少人,還能抵得過裴炎卿的五萬大軍!”李廷恩冷笑一聲道:“按着我吩咐的去做。”
虎沒有辦法,只得挑了幾個身手中不溜的,過去護送姚清池的馬車。
劉栓家的看到只過來了幾個人,李廷恩卻已經策馬離開,心裏還有些不樂意,關了馬車門就低聲跟姚清池抱怨,“姑娘,李大人這事兒做得,這個節骨眼兒上,也不說送您一送,您瞧瞧這街上亂的模樣。”
姚清池橫了她一眼,淡淡道:“住口,京中此時出了大事,回去告訴家中上上下下的分,不許亂走動,更不許隨意探問,若有違背的,就直接攆了出去。”
劉栓家的心口一緊,這時候攆出去,可不是送命那麼簡單的事情了。
她也不敢當姚清池是空口說白話,早在布生意真的做起來之後,家中的大太太就將家裏的事情慢慢交給了姑娘。一開始說姑娘是要出嫁了,要姑娘學着理理家事練練手,另一個,大家也都知道,大太太是唯恐姚家再虧空下去,就打着姑娘手中那點份子的主意,想要姑娘掏自己的私房錢出來填補虧空。誰知姑娘接手了產業,藉著李大人以前留下來的幾句話,反而把家裏的產業理得頭頭是道,下人們也都收服了。大太太再想收回去,家裏都不答應。
姑娘管家,能讓家中上上下下手裏寬泛,大太太管家,卻只能讓家中一日日削減用度,就是大老爺,都不樂意讓大太太再管。
姑娘在家中,如今是說一不二的。
劉栓家的在心裏嘆了口氣,就是沒有以前那樣好說話了。
姚家的馬車一到門口,看着角門的幾個婆子手持了棍棒,先開個門縫,等見到的確是劉栓家的之後,這才敢開了門。結果一開門,迎頭就看到四匹黑馬,上面端坐着幾個殺氣騰騰的人,頓時給嚇得不輕。
虎錐一臉不虞,沒好氣道:“別廢話,趕緊開門把姚姑娘請進去。”
看門的婆子看了看姚清池的馬車,再看看這幾個護衛,目光閃爍。
劉栓家的當然知道她們在想什麼,沒好氣的翻了個白眼,“想啥呢,咱們姑娘怎會做這樣的事情,瞎了你們的狗眼,這是李大人家的護衛,在外頭撞上了,特意護送咱們姑娘回來。”
“原來是李大人家的。”幾個婆子這才放了心,其中一個嘴快的一邊幫着拆門檻,一面還道:“先頭二太太還說呢,怕四姑娘在外頭撞着那起子亂民,催着大太太派人出去找一找……”
“胡說八道!”劉栓家的不等她說完,衝上去就給了一個嘴巴子,罵道:“你這嘴裏不乾不淨的東西,吃了豹子膽是不是,敢編排主子的閑話!”
那婆子嚇得一個激靈就跪在了地上拚命磕頭,她這時才回過味來方才這話有什麼忌諱,頓時嚇出了一身汗。
劉栓家的恨極了她,根本不想理會。
姚清池也不等下人們卸門檻,直接下了馬車道:“罷了,這事兒跟她沒關係。奶娘,安排人請幾位去喝兩杯熱茶,你隨我去見大伯他們。”
此時此刻,姚清池實在沒有心情再去理會繼母關鍵時刻還要耍的一點小心機,她要做的事情,還多的是。
劉栓家的恨恨看了地上跪着左一個耳光又一個耳光扇在自己臉上的婆子一眼,轉身點了個小丫鬟讓她帶着虎錐他們去喝茶吃點心,自己跟着姚清池去找了姚大老爺他們。
姚大老爺和姚二老爺此時正在屋裏急得團團轉。
聽見姚清池回來了,兩兄弟鬆了一口氣,迎上來先問了一通姚清池的安危,得知姚清池是被李廷恩的人護送回來,兩人這才放下了心頭的大石。
不過得知李廷恩只叫了四個人過來姚家護衛,姚二老爺心中就有些不舒坦,“這個節骨眼上,給咱們四個人能頂什麼大用!我看這小子是根本沒將咱們姚家放在心上。”
“你閉嘴!”姚大老爺這會兒沒心情跟這個糊塗的弟弟講道理,瞪了他一眼,看姚二老爺兀自坐到了邊上生悶氣,就問姚清池,“你從外頭回來,說一說,如今外頭到底如何了?”
姚清池看了看姚二老爺,見廳里並沒有姚大太太和姚二太太他們,心裏就有了底,知道姚大老爺只怕也是注意的,就低聲道:“大伯,外面的消息,怕是威國公謀逆了。我回來的路上,看見李大人帶着人是往宮中趕的,我讓身邊的丫鬟遠遠的望了一望,李大人身上拿的,怕是皇上賜的寶劍。”
短短几句話,包含的消息不能不讓人震驚,姚大老爺倒吸了一口涼氣。他一把扯掉了幾根鬍鬚尚不覺得痛,只是顫着嗓子先問,“威國公果真反了?”
姚清池沉了臉色,“街上有人是這麼叫的。”
“這,這,這可如何是好!”姚大老爺一時之間也慌了神。
這段時日京里天天有人在彈劾威國公府,當然也有人在幫忙威國公府說好話。不過幫着威國公府的人早已不如以前一樣多了。
誰都不是傻子,皇上身子不好,如今更是顯了病態,再吃補藥,再讓太醫隱瞞,各家各戶不會沒有一點自己的門路窺探出蛛絲馬跡,再說皇上天天是要上朝,面色紅潤能喝葯補,那渾身的精氣神,是說不出道不明的東西,藏不住的。
陳貴妃所出的二皇子已經夭折,陳貴妃犯了重罪,人已經瘋瘋癲癲,這個時候還站在威國公府一頭,大多數人家不過是不想看着一個同為太祖時期就立起來的勛貴就這樣倒下去,不願意品嘗那股兔死狐悲的滋味罷了。
然而皇上命不久矣,早前又被太后耽誤了,想要再有皇子十分艱難,將來繼位的多半就是宋容華所出的皇長子。
這個時候,幫着威國公府說幾句話可以,可真要站在威國公一邊,就是和宋容華過不去,將來皇長子繼承了皇位,慢慢長大了,那可真叫人受不了。
這些道理,是人人都能看得出來的,所以人人都以為,威國公府頹勢已現,否則威國公不會虛弱的將最後一步棋都拿了出來,動了寧安城和關西道的主意。
然而裴炎卿和鄒得意畢竟不是威國公養的狗,再如何親近,謀逆這種大事,他們是不會輕易攪合進去的,說的直接些,在各處都有藩王作亂的時候,朝廷會着意安撫裴炎卿和鄒得意這些武將,輕易不會動他們,正是他們呼風喚雨的時候。而跟着威國公謀逆,一旦事敗,就是抄家滅族,僥倖成功,威國公又能如何給他們更大的權柄?
算來算去,大多數朝臣雖說天天上書彈劾威國公府有不臣之心,告誡要小心謹慎寧安城與關西道的兵變,可誰心裏也不會真的以為他們就是要反,至少沒想過這麼快!
姚家早就遠離朝廷中心,上上下下都是守孝的人,按照姚太師的遺言,他們男丁還該回鄉下守孝去,可誰都不願意輕易離開京城這個地方,走的容易,回來可就艱難了。姚家上上下下都是在苦撐,姚大老爺整日聽了點朝上的事也會在心中盤算一二,若是他自己遇到了這樣的事情,是上書還是不上書。威國公府的事情,他當然也在心中琢磨過,可從沒想到,一場叛變,竟然來的如此快速。
姚大老爺心中此時是真的六神無主。
姚清池看着姚大老爺的模樣,就知道是真的靠不上他了,只能無奈的蹙了眉,吩咐劉栓家的去把在院中休養的姚鳳晟請出來。
李廷恩快馬到達宮門前的金水河時,杜玉樓與付華麟二人正帶着左右衛軍在皇宮外城牆上駐守佈陣。
看到李廷恩亮出的天子所賜寶劍,付華麟想了一想,大聲吩咐身邊的統領,“讓他進來。”
“都督。”那統領看了一眼邊上沉默的杜玉樓,見付華麟神色堅決,派人將李廷恩放了進來。
李廷恩一進來,先問,“宮中如何?”
付華麟走到一邊,看李廷恩過來才沉着臉低聲道:“永寧宮大火,太後下落不明,皇上舊疾複發,此時正由太醫診治。”
李廷恩鬢角脹的發痛。他用力按了一下,追問道:“你可曾見過誠侯入宮?”
付華麟詫異極了,沒想到李廷恩此時還會提起杜如歸,“誠侯用兵如神,最善以少勝多,可他雙腿已斷,多年不曾接觸用兵之事,只怕……”
“誠侯的腿沒有斷。”李廷恩看着付華麟,眼神有些深邃。
“你說什麼!”付華麟神色大變,他從李廷恩這句話里聽出來的,可不僅僅是一個侯爺的腿是真斷還是假斷。
他看了眼遠處依舊在看着皇宮地圖和身邊的統領商量的杜玉樓,“此事如誠侯有關!”
李廷恩苦笑一聲,嘆道:“只怕這天下,都做了誠侯的馬前卒。”
付華麟幾乎要控制不住心中的熊熊怒火,“他想做什麼!”
“他……”
李廷恩尚未來得及開口,皇宮內城方向突然傳來繼而連三如雷鳴般的巨響。兩人同時回頭一望,只能看見的,就是素日巍峨如在雲端的皇宮,此時一片接着一片,就像是薄薄的冰塊一樣,在熊熊大火之中,驟然倒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