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神傷
?雪雁一邊快步走着,一邊伸手一件件扯下頭上的珠釵飾物,走一路,.
這時的她意識全無,心心念念全是楊政道寫給她的書信,說什麼“非卿不取”說什麼“願得一人心,白首不相棄”!原來不過是謊言連篇!想這兩年任城多少高官子弟登門求親,她全不當一回事!
她對那些公子哥兒正眼也未曾正眼瞧過,這個楊政道倒好,一句功名未就不相迎取,便了卻了這門親事,連個面也不屑來見。她知道,不出一日,她就會成為任城的笑柄,人們會說,才貌雙絕,高傲自負的任城王千金李雪雁,居然也會有被拒婚的時候,真是活該!
這樣一來,那些求親被她一度拒之門外的公子哥兒總算出了一口惡氣。
雪雁回到綉樓,抬腳便踢開房門。朵兒趕來安慰道:“姐姐別惱,政哥哥心裏是有你的,說不定他已然知錯,明天正式帶聘禮登門求親呢?”
她慢慢恢復一點意識,開始滿屋找她的妝盒。朵兒忙從柜子裏取出雕飾精美的小木盒遞與她。她打開小木盒,把裏面的書信全數倒出,塞給朵兒,深呼一口氣道:“去,幫我把這些都燒了,燒成灰。”
朵兒認得這些書信都是楊政道這幾年寫給她的。
雪雁見朵兒抱着信不動,乾脆從頭上拔下那支碧綠蝴蝶簪子遞給她:“這也一併毀了,留已無用。”
朵兒知道她不過一時意氣罷了。心內輕嘆口氣,一手捧着信件一手拿着玉簪子退了出去。剛下了綉樓,身後傳來幽怨如泣的琴聲。
朵兒回房,把所有的物件放進柜子鎖起,無意中瞥見信上的幾行字,是楊政道最擅長的簪花小楷體:
清秋瑩火斷倚欄離線紙鳶風殘盡莫道嫁杏無期愁長夜淺眠猶為君不敢負君情不敢忘君顏……
低低的敲門聲響起,朵兒忙為柜子上了鎖,一邊平着聲問:“誰?”
門外傳來婢女臘梅的聲:“朵兒姐姐,是我。”朵兒應道:“進吧。”
臘梅推門而入,把手上用藍絨布蓋着的物品遞給她:“這是楊公子托老先生帶來的,讓你轉交小姐。『雅*文*言*情*首*發』”
朵兒接過,臘梅退了出去。她揭開一看,是一個半透明琉璃瓶子裝着出只五彩斑的蝴蝶。
蝴蝶還是活的,正撲騰着翅膀尋着出口。她在心裏嘆氣,雪雁姐姐最愛的蝴蝶。這個季節撲來的蝴蝶,也着實着難為他了。
她記得雪雁說過,蝴蝶是世間最純凈,最美麗,能通神靈的精靈。她說她羨慕蝴蝶可以飛遍高山原野,追着花朵隨風而舞,哪裏有花開便往哪裏去,自由自在。還感嘆說,難怪莊周夢醒后,竟然不知自已是人還是蝴蝶。雖說蝴蝶破繭時要經受劇痛,壽命也短暫,可能絢爛自由的活一輩子,也就值得了。
朵兒至今還記得雪雁說這番話時的神往,彷彿,她時刻期待着自已有一天變成一隻蝴蝶,飛出王府深閨去。朵兒想,這份遲到的禮物,也許可以讓雪雁舒懷些。
想着便捧着瓶子往她的綉樓跑去。
剛行至房門口,就聽到王爺憤怒的聲音:“別哭了!還有沒有一點大家閨秀的樣子?私自退席是為對長輩不敬!話說回來,楊政道也不完全沒有道理,世間有哪個男子不指望功名立世的呢?難道你就甘願嫁一個平庸的,沒進取之心的夫君?”
王妃也在一旁安慰道:“雁兒聽話,爹爹的話總不會錯的,我們總是為你好啊,你與政兒雖有好幾年沒能相見,可從小也是在一起上的學堂,也算有青梅竹馬的情份,這門親事還是要作算的。”
然後,便是雪雁嗚咽的哭聲:“不!這門親事定得就此作罷,難道天下只有他一位男子不成?他可以為功名耽擱婚事,我為什麼不可以另擇他人?”
王爺懊惱道:“你看看你,這是一個女兒家該說的話嗎?哎,別鬧了!歇着吧!婚事可是父母之命,媒灼之言,豈容你胡鬧!”
王妃低低一聲嘆息,扶着王爺推門而出。朵兒欠了欠身,王爺見是朵兒,說:“朵兒,勸勸她吧!”又是一聲嘆息,輕步離去。
雪雁見朵兒進門,哀求道:“好妹妹,你就讓我自已靜一靜吧?”
朵兒回她一個神秘的笑容,把手中的琉璃瓶放在她眼前晃了晃,低聲說:“看,姐姐,是蝴蝶。”
她一見朵兒手中的蝴蝶兒,雙手快速接過,一掃剛才的不快,破涕為笑:“朵兒,哪來的蝴蝶?你哪捉的?都秋天了,怎麼還會有蝴蝶?”
朵兒看着這個忽晴忽雨的大小姐,笑道:“不是我捉的,我才沒有這份能耐,更沒有這份心思。是政哥哥讓老先生帶來給你的中秋禮物。”
雪雁懷抱瓶兒,痴痴地看着裏面撲騰掙扎的蝴蝶,神傷地說:“這麼美麗的蝶兒是不應該把它們困在瓶里的,太殘忍了。它們應該在叢林中,自由自在地飛舞,戀着春日的花朵。”
她輕嘆口氣,頓了頓又說:“它們真像我們。”
朵兒被她弄得糊塗了:“像我們?”
雪雁想了想,說道:“自古女子生來就是男子的附庸品,在家從父,出嫁從夫,老來從子,一生下來就被命運困着,掙也掙不開。”
朵兒有點明了:“你是說要退婚的事?你真的要退婚嗎?”
她露出一絲無奈的笑意:“我主動退婚總要比他來退婚來得有尊嚴吧?你我一同長大,你知道我和政哥哥的點點滴滴,可他連這麼重要的宴會都缺席了,你讓我情何以堪?”
朵兒一旁勸道:“姐姐別惱,老先生不說了政哥哥是因為遠行未能趕回來的嗎?瞧,這蝴蝶說不定是託人從江南帶回來的呢!政哥哥的心還是惦着你的。難道你不怕老爺以後會給你指一門親事,要你嫁一個從未謀面,不知啞巴或聾子的人?”
她無言,只得暗自嘆氣,要是這樣,她倒是願嫁一個自已從未認識,也未上心的人,也省得傷這份心神。
楊政道,她在心裏默默念着這個名字,一遍又一遍,他對她,幾分真,幾分假?
一別經年,他音容笑貌在她的記憶里有點模糊了,只是這幾年來一封又一封的書信,還印證着他們之間尚存的一份淺淺情意罷了。
想着,她又不禁看看瓶中的蝴蝶,此是的蝶兒已平靜下來了,不再掙扎撲騰。不掙扎,是認命嗎?她也該認命嗎?就此放棄這從小定下的親事?
她突然覺得很累,她不要再這樣沉溺下去了。於是對朵兒說:“明兒,我們去郊外把它們都放生了,可好?”權當是放了這份念想。
朵兒乖巧應道:“好。明日一早我去求夫人,就說陪你出去散散心,夫人定會準的。姐姐還是早些歇着吧,瞧你的眼睛腫得跟核桃似的,夫人可要心疼了。”
雪雁點點頭,她是累了,身心俱憊。
迎着清涼的晚風,身體的倦怠驟然去了不少。朵兒一邊輕步走着,一邊思忖着明天出行的事。
正下了綉樓,行至拐彎的廊道,就猛然見一個高大黑影立在那裏,面向著雪雁的綉樓,好像在張望什麼。朵兒大驚之下,失聲叫道:“誰?誰站在哪裏?”
一個再熟悉不過的聲音:“是我。”
她一聽,走近幾步,罵道:“力嘉,怎麼是你?這麼晚了,想幹什麼?嚇死人你負責?”
藉著月光,朵兒看見他漲紅的臉:“你在看什麼?”
他低着頭,訥訥道:“今晚的事我都知道了。我一定饒不了姓楊那小子。”
朵兒見他拳頭緊握,沒好氣的說:“行了,你認識人家嗎?別添亂了,快回去歇着吧!”
力嘉還是站着不動。朵兒納悶道:“你還杵在這幹嗎?今晚的事又與你何干?”
他猛抬頭,沉聲道:“誰欺負小姐都關我的事!”
朵兒看他一副想殺人的樣子,心裏咯噔一聲,該不會……她試探着問道:“你……你不會是喜歡小姐吧?”
力嘉沒料到她有此一問,愣住了,半響才結巴道:“沒……有的事。”
朵兒咄咄相逼:“沒有?沒有你吞吞吐吐什麼?沒有你這麼晚了不去安歇,在這張望什麼?你不說是吧?不說我可叫人了,就說你半夜三更偷窺小姐。”
她意料中地把他嚇住了:“朵兒別張揚,我這就回去。”
輪到朵兒愣立原地,力嘉到時底何時喜歡上雪雁的呢?他雖任王府護院長一職,但說到底不過是一個下人,明知這是犯禁忌的事,可……
朵兒心裏嘆道,楊政道呀楊政道,你可千萬別辜負了姐姐對你的一番情意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