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4章 裝的
卧室再次回歸平靜已經是一個小時后的事情了。
房內平白多了個衣櫃,裏面塞滿了各式各樣的衣服,都是女款。
可偏偏在最右側,騰出一片空間,恰好足夠一個成年女性躲在裏面。
莫莫安靜地抱着雙腿,縮在衣櫃角落。
柜子裏還貼心地安裝了個小夜燈,開關就在櫃門內。
她可以隨意控制燈光的明滅。
不過她沒開燈。
衣櫃並不是完全封閉的,至少還有她身上那四條鎖鏈撐起來的縫隙。
所以,柜子裏也不是黑到伸手不見五指的程度。
一絲絲光透過那細細的窄縫,形成一條線,落在她的小腿上。
書房內。
南煦挺直脊背,呆坐在桌前。
嚴樓進來后,將手裏備好的葯放在桌上。
南煦依舊沒反應。
嚴樓敲了敲桌面,提醒南煦,“二少爺,先把葯吃了吧。”
南煦眼眸微顫,回過神,空洞的視線落在那一堆花花綠綠的藥片上。
他唇瓣緊抿,指尖點了點其中一片黑色的橢圓形的藥片。
“這是治我的精神病的葯嗎?”他輕聲呢喃。
嚴樓聽到這話,眉頭瞬間緊皺,嘆息一聲,“不是,那葯您今天已經吃過了,不能過量服用,這是治療您身上傷口的。”
嚴樓頓了頓,又補充了一句,“是身上的物理傷口,槍傷。”
南煦像是有些遺憾地垂下眼眸,收回手,視線落向窗外。
又下雪了。
窗外白茫茫一片,萬物寂籟,沒有一絲生氣。
“柜子……搬進去了嗎?”
“搬了。”
南煦指尖輕輕點在桌面,速度越來越快,“她什麼反應?”
嚴樓喉間一滯,躊躇片刻后,斟酌詞句,“夫人從床底下出來了。”
南煦指尖一頓,“然後呢?”
“也沒再尖叫了。”
“繼續。”
“又躲進柜子裏了。”
南煦瞳孔震顫,指尖瞬間蜷起。
他閉上雙眸,呼吸不穩,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
“她有沒有和你們說過話?”
“沒有。”嚴樓小心翼翼地觀察南煦的面色,“她是等到我們所有人準備離開房間的時候,才從床底出來的。”
“而且進衣櫃的速度很快,像在躲什麼似的。”
南煦喉結輕滾,蒼白的面色染上一絲頹廢。
眼尾掛着一抹殷紅,好看的眉頭緊緊蹙起,如同連綿的山川。
“嗯,躲我。”
嚴樓渾身一滯。
他跟在南煦身邊這麼長時間,熟知南煦日常脾性和習慣,能快速應對南煦所有情緒,也能將南煦吩咐的事情辦得妥帖。
可此刻,他竟然也失了以往的八面玲瓏的能力,不知怎麼安慰南煦才好。
而且,嚴樓覺得很奇怪。
明明卧室里安裝了監控。
打開電腦就能看到卧室的景象。
可南煦非得把他喊來,讓他來說。
他只覺得怪異。
書房內安靜得似乎能聽到窗外下雪的聲音。
簌簌簌地打在那些本就枯萎的枝葉上,彷彿壓彎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我知道了,行了,下去吧。”
南煦揮揮手,打發嚴樓離開。
嚴樓瞥了眼桌上一粒未動的藥片,開口勸道:“葯……得吃。”
南煦沒反駁,只是頹然地仰躺在椅背,抬手捂住雙眼。
嚴樓見南煦沒有訓斥,繼續苦口婆心,“您從醫院跑出來后,身上的傷口已經接二連三蹦開好幾次了,之前還發炎高燒,醫生也多次警告過您,如果再不好好休息,您的身子……扛不住的。”
“而且,您的腿和手……”
“好了。”南煦疲憊地開口,“我自己的身體,我自己清楚,你下去吧。”
嚴樓眉宇緊簇。
他知道這只是南煦嫌棄他啰嗦的推辭。
只要莫莫在南煦身邊一天,南煦就不會將自己的身體排在前面。
莫莫在南煦那裏,永遠是第一位。
嚴樓嘆了口氣,“您……身體好起來,才能好好照顧夫人。”
南煦放下手,漆黑的眼眸直勾勾地盯着嚴樓,壓迫感十足。
嚴樓瞬間將心底那些勸慰的話語咽了下去。
“那我先走了。”嚴樓語速極快,生怕南煦發火,殃及到他。
嚴樓剛轉身,南煦驟然開口,“等等。”
嚴樓背對着他的面色微苦,轉過身後卻恢復恭敬的姿態,垂眸低眼,等着下令。
“你去找找有名的精神科醫生過來,再找幾個心理諮詢師。”
嚴樓詫異地抬眸,“您這是……”
“全要女的。”南煦頓了頓,“讓她們去看看她。”
“看看她……是不是……”
南煦說不下去,像是喉嚨里塞了石子。
“心理出現問題”幾個字,比讓他承認莫莫不愛他還難說出口。
可嚴樓瞬間明白他的用意,連忙接過話,“是,我知道了。”
南煦像是鬆了口氣,“去吧。”
嚴樓躊躇着沒離開。
南煦掀起眼帘,隨意瞥了他一眼,“還有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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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要不要……也看看醫生?”嚴樓壯着膽子開口,“我是說,看看心理醫生。”
南煦唇瓣緊抿,一聲不吭地瞪着他。
嚴樓咽了咽口水,指尖捻着衣角,有些緊張,“您不是也在吃治療精神類的藥物嗎?”
“這病也不是一成不變的,葯也不能自己悶着吃,要是像之前那樣……”
南煦眼神一凜,晦暗地望向他。
嚴樓自知失言,立馬拐彎,“畢竟是葯三分毒,還是在醫生的監管下,控制藥品類別和劑量,有利於您的恢復。”
嚴樓抬手擦了擦額頭的冷汗,小心翼翼地覷向南煦。
南煦垂眸,盯着桌上那大把藥片呆了一瞬。
他抬起手,將藥片抓在手心,一口吞了下去。
沒喝水,干吞。
看得嚴樓噎得慌。
南煦面色不改地咽下苦澀的藥片。
“去吧。”
嚴樓眨眨眼,直勾勾盯着南煦。
他知道,南煦沒反駁,就是默許了。
嚴樓鬆了口氣,面色漸緩,垂頭離開,“是。”
書房再次回歸平靜。
南煦漆黑的視線落在窗外。
所有乾枯的枝葉,都被大雪覆蓋,只能看到一點點冒頭的褐色枝椏。
彷彿溺水之人最後的掙扎。
南煦閉上眼,喉結輕滾,藥片在舌尖殘留的苦澀揮之不去。
卧室柜子裏。
莫莫耳朵緊緊貼着櫃門,直到聽不見一絲聲響。
她透過櫃門縫隙,只能看到門外一小段光景,無法探查卧室全貌。
她也不清楚南煦是否在房內。
莫莫有些苦惱地縮了回去。
視線落在腳鏈上。
她試探地動了動腳腕,鈴鐺清脆的響聲拉着跪櫃門抖動。
門外沒有一絲動靜。
她等了片刻后,才小心翼翼地撐開櫃門。
視線不再受阻,房內的景象落在她眼帘。
沒有人,一個人都沒有。
房內的狼藉沒有收拾過,依然和之前一樣。
看得出來,那幾個人真的只是將衣櫃放進來就走了,什麼都沒動。
或許是怕在這裏停留久了,刺激到她。
她鬆了口氣,視線落在揉成一團的床鋪上。
莫莫嘴角緊抿,斂聲屏氣地從衣櫃出來,偷摸從被子裏拽出來個什麼東西,又將摔在地上的手機撿了起來。
接着,貓着腰,做賊似的跑回衣櫃,緊緊關上櫃門。
縮在角落裏,心臟砰砰作響。
南煦能背着她悄聲把結婚證辦下來,她就知道,要是不使點硬手段,真是會被一輩子鎖在這裏了。
如果之前她還能仗着南煦所謂的愛意,軟磨硬泡地讓他相信她。
可那法律上的束縛落下來后,她就知道,之前的方法行不通了。
他是鐵了心地要名分,更是鐵了心地要把她留在他身邊,一刻不離開。
她今天鬧這一出,不過是想讓他知道自己現在精神不穩定,別來刺激她。
只有他不在,她才能找機會離開。
莫莫握着屏幕碎掉的手機,嘴角緊抿。
接着,她抬手將那小夜燈打開。
手機沒壞,還能用。
可當她看到屏幕上方“無服務”三個字的時候,氣都喘不勻了。
她就知道!
南煦會這麼好心地將手機還給她,不怕她跑,必然是做了充足的準備!
把電話卡給她拔了!真是好得很!
可下一瞬,她又覺得不對。
指腹摩挲着外面的軟膠手機殼。
拔電話卡怎麼會沒發現她手機後面的照片?
她眸光一閃,連忙將手機殼拆開,手機吊墜上的小針打開卡槽。
兩張卡安靜地躺在卡槽里。
她眉心一皺。
緩緩將卡槽復原,沉默地盯着“無服務”三個字。
她嘗試地按下報警電話,毫不猶豫地撥出去。
冰冷的電子音在她耳畔響起。
“呵。”莫莫輕嗤出聲。
直接切斷信號,讓她連急救電話都沒法打。
要不怎麼是軍隊裏的領頭人呢?
真謹慎。
莫莫深呼吸,將已經沒用的手機扔在一邊。
手心還攥着之前從床上拿下來的皺成一團的照片。
她氣得狠狠將照片往前扔去。
糰子打在柔軟的衣物上,順着絲滑的面料落在她腳邊。
還不夠解氣,她一把撿起照片,胡亂展開,着手要撕。
小夜燈幽幽的光芒照在那皺巴巴的照片上,透出上面兩人的笑容。
莫莫頓了片刻,殷紅的唇瓣動了動。
她煩躁地揉了揉頭髮,將那照片胡亂塞進手機殼裏。
還是沒撕。
只冷靜了一分鐘。
她坐起身,眼眸灼灼地望向一整個衣櫃的衣服。
琳琅滿目的,惹得人眼花。
——
“寶寶……”南煦的聲音驟然在室內響起。
莫莫蹲在衣櫃裏翻找的動作一頓,渾身僵住,連身上的鎖鏈都停滯了。
她頭頂上還搭着一件黛綠色的針織圍巾,左手一件黑色緊身打底,右手一條白色羊毛披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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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了醫生過來,你身上的傷口要換藥。”
南煦小心翼翼的聲音響起,逐漸接近衣櫃。
莫莫瞥了眼衣櫃裏混亂的景象,煩躁地扔下手裏的衣物,死死摳着門縫。
南煦指揮着人將房內的狼藉收拾乾淨,對一旁站着的兩個心理諮詢師使了個眼神。
她們瞭然地開口,“莫小姐,我們是先生請來照顧您的醫生。”
衣櫃裏沒有任何動靜。
南煦舔了舔唇,抬手輕輕拉住衣櫃把手,他能感受到裏面人死死拉着櫃門的力道。
尖利的,連續的尖叫聲,從衣櫃裏發出。
南煦瞬間鬆手,無措地往後退了幾步,“我不進去!不開門。”
“寶寶別怕。”南煦還在輕聲哄着,“你別怕。”
“不想出來就不出來。”南煦將手裏的醫藥箱放在地上,“我把葯放在外面。”
尖叫聲還在繼續。
卧室里收拾的下人,像是已經習慣了,面無表情地將物品恢復原位,只是動作越來越迅速。
可剛來的兩個心理諮詢師就不同了。
即使有衣櫃的遮擋,這尖叫也凄厲悲慘得她們忍不住皺起眉頭。
兩人遲疑地面面相覷,其中一人打了個手勢,自發往門外走去。
南煦低聲哄着,“我馬上出去。”
“我放了吃的和水在外面。”
“記得出來換藥。”
話音落下,房間也收拾好了。
南煦唇瓣緊抿,也不知道自己說的話,衣櫃裏的人聽到沒有。
他面帶苦澀地揮了揮手,所有人安靜地退出。
連他也安靜地退出。
衣櫃內的莫莫指尖扣着櫃門,用力到顫抖發白。
外面安靜下來,她才終於鬆了口氣。
尖叫到喉嚨乾澀,她終於停了下來。
咽了咽口水,心底腹誹,怎麼以前就能叫那麼長時間不累。
她扒在門縫的手都酸了,才小心翼翼地貼近門縫,看了眼外面。
房內乾淨如初。
她有些慶幸剛剛出去將東西拿進來。
莫莫瞥了眼角落裏的手機,鬆開櫃門,將頭頂的圍巾扒拉下來。
憤然地將圍巾甩在角落,將那手機蓋上。
她剛剛把這衣櫃翻了個遍,一個能開鎖的飾品都沒有。
或許有,不過都被南煦命人剪下來扔了。
她看到了好幾件衣服胸口處,有縫合的跡象。
或許是上面的飾品有和針一樣作用的東西。
她煩躁地閉上眸子,心底暗罵南煦。
心細如髮的髒東西!
——
書房內,南煦瞥了眼眉頭緊皺的幾位心理諮詢師。
又將視線落在一旁倒水的王月身上。
他拿起杯子,輕輕叩在桌面。
王月望着他,眨眨眼。
“剛剛收拾卧室時,有沒有看到太太的手機?”南煦為了讓她看清,說得很慢。
王月心尖一顫,以為是南煦想問責她私自將手機給莫莫。
她想了想,搖搖頭。
南煦眉心一皺,握着杯子的力道收緊。
“那床上呢?有沒有什麼來歷不明的東西?大概揉成了一個巴掌大的小團?”
王月見他不是問責,心底鬆了口氣,仔細想了想,搖頭。
南煦倒吸一口涼氣,“你確定?”
王月堅定地搖頭。
南煦雙肩泄氣地下沉,“她出來過。”
觸及王月那雙不解的眸子,他喃喃道:“她剛剛出來過。”
隨即,眼眸一凜,望向一旁的心理諮詢師,語氣深冷,“心理疾病病發后,有人能在半小時內恢復嗎?”
頓了頓,他又補充,“無人安撫,也沒有藥物的作用下,還持續性呆在被刺激后的環境裏,這可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