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0章 表面上的清醒
“還好,我的努力和成績有被教授們看到,找了翰林醫官為我擔保入學,選考時的十道題目我也全都答對了,以上等的成績獲得了入學資格。
考上太醫局可不代表萬事大吉了,這裏採取分科、分級、分齋教學,隨時考察成績、醫治水平和平時紀律。而學科一共三科十三門,我要想完成目標,就必須一直將自己保持在上捨生的那四十人中,那可不是將一門學好就行了的,到了這個時候我才真的覺得辛苦了。
因為上捨生就沒有一個不是聰明好學的,有的人家祖祖輩輩都是太醫、御醫。他們說的醫書我沒看過,他們救治過的病例我沒見過,他們家傳的醫術我更是不可能覬覦……唯一值得安慰的是,只要我一直保持在上捨生內,翰林良醫肯定是手拿把掐的了。
結果也不出我所料,一年後,我雖然不能像那些‘有家底’的同學一般獲得更高的官職,但也如願地收穫了翰林良醫,差遣翰林醫官院醫師,這與翰林醫學相比,直接越升了十五階。
要知道,正常情況下考核升遷,有的人可能一輩子都夠不着翰林良醫,而我只用了別人一任的時間。當然了,醫官的升遷貶謫一向不在正常範疇內,全看有沒有有權勢的病人折服於你的醫術,如果有,一日十五階也不是沒有過。”
叔爺說到這兒,算是將他碾壓一眾天之驕子的“求官路”講完了。為什麼這麼說呢?因為他從一開始的目的就是為了有資格求娶夏初媛而已。
可白鐵英知道,這事兒還沒完,所以繼續靜靜地等着,不敢發問,生怕嘴比蚌殼還嚴實的叔爺不願意講了。
叔爺將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就攥在了手心的牛角梳放在了桌上,一口氣將茶碗裏變得不再燙口的刺五加茶喝光。品出碗底未化開的蜂蜜,叔爺咂了咂嘴,捋了捋鬍子后苦笑一聲道:“要是事情的結局都如蜂蜜這般甜該多好!”
白鐵英依舊不敢接話,只將爐子上的茶銚用空間轉到手中,給叔爺的茶碗注入了熱水后,又用空間將茶銚送了回去。
“我歡喜地請了假,說是回家探望爹娘,其實更多時候都在盤算着怎樣去縣令家提親。沒想到,剛一回家就得知了我爹仙逝的消息。
我娘說,我爹知道我幾年辛苦,不想我在最後關頭功虧一簣。只要有腦瓜子和手腕子,即便是丁憂,以後也一定也能復職。
整整三年的期盼落空,我那一刻的心情非常複雜,甚至產生了埋怨我爹的念頭——他為什麼不能再等一等?守孝三年,何止是需要丁憂,還不能婚嫁啊!
幸好我仍有一絲理智,不至於泯滅人性。好生安慰了我娘后,又張羅操持着將我爹下了葬。
熱孝期內是不能登門拜訪的,待我好不容易找人遞進去了信,見到夏初媛的時候,已經是我回來后的第二個月了。
三年未見,夏初媛一如我三年間不斷回憶着的那般光彩照人,只是她不再像春日嬌俏的桃花,更像是一朵夏日初開的粉蓮了。
我磕磕巴巴地跟她說了我考取了正七品的翰林良醫,還獲得了差遣,只是回來后發現父親去世,需要丁憂……
說到這兒,我不好意思繼續說讓已經十六歲的她再等我三年,只能一邊用哀求的眼神望着她,一邊將她三年後的眉眼在我心裏重新篆刻一遍。
三年過去,她是長大了,可她還是那個她,笑着對我說了聲恭喜,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那一刻,我說不上來的難受,好像這三年的努力都只是鏡花水月的一場夢,我為之做的一切努力都無法在她面前訴說,因為任何一句話都會顯得我很卑鄙。
更何況這種情況能讓她說什麼呢?她也難受着呢吧?花兒一般的年紀,難道要又一次在等待中消耗掉嗎?
我張不開口,又捨不得離開,只能盯着她,繼續在心裏刻畫她的樣子,一遍,兩遍,三遍……每一次都告誡自己這是最後一次了,這是最後一眼了,可我一次次地食言,一如這三年之約一般……
那一面后,我沒臉再見她,因為我怕再見到她說恭喜后那個無言的微笑。我只能卑鄙的偷聽、偷看任何有關或無關她的人,她的事,甚至可能只是跟她名字同音的字……
終於過了熱孝,是的,終於,我當時就是那麼想的,我在那麼疼愛我的父親,連最後一面都捨得不見的父親的熱孝期間,卻並沒有多少哀思記掛在他老人家身上。
熱孝期一過,我就跟我娘坦白了我的心思,希望她能去幫我提親。萬一呢?萬一她願意再等我三年,萬一夏縣令一家通情達理呢?萬一他們願意相信我能給夏初媛一個她想要的家呢?
我娘的反應也果然不出所料。當她得知我這三年的求學之路只是為了一個女人後;當她得知我這兩個多月的悲哀並不是因為我爹仙逝后;當她得知我說得這麼熱切卻只是一廂情願后……她狠狠地扇了我一巴掌。
那是她第一次打我,但沒能將我打醒。她隨後又抱着我嚎啕大哭,這回我醒了,但只是表面上的清醒,因為不甘是個很可怕的怪物,看不見,摸不着,說不好什麼時候就會迸發出來。
一年,兩年,正當我以為只要再有一年就可以光明正大,理直氣壯地走進縣衙的時候,夏縣令升遷了……我知道消息的時候,他們都已經走了快半個月了。
因為我無心經營醫館,所以只能算是勉強維持,而我因為怕接觸到跟夏初媛有關的事情,跟上安官面上的人也盡量不接觸,這就導致她們一家走了那麼久我才知道消息。
‘走就走了吧,原本就覺得高攀,這回是攀都省得攀了’。我嘴上是這麼說,可只要我娘一提相看人家,我就會胃疼,慢慢地,我娘也不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