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第 99 章
楚寧一直都記得,當時出現在太子殿中的嚴辰。
一襲陰陽師深藍官服,一方官帽,面容清秀,她被母皇身邊的近侍掌工領來,躬身一拜,抬起的面容,那天金色的陽光落下,落入對方的睫毛上,長長的,溫溫的,一雙眼,潤滿了水色,年華了一片,笑得溫和。
幾日前,就聽母皇說過,這是為她選出的陰陽術太傅。
很奇怪不是嗎?身為皇儲的自己,其實不能習得陰陽術的,她雖不明白母皇的意思,但卻欣喜異常,早就從小靜兒那裏聽的,她的這位姑母極是厲害。
是錯覺嗎?對方的身上,總會讓她很是親近,而一天天接觸,一天天的相處,會期待,期待着這位太傅給她不一樣的驚喜。
然後,突然有一天,她習得了一方古術,從手中縈繞出來的螢火色靈龍,如騰雲駕霧一般,翻卷的雲涌,長鳴於殿內,那時她驚喜的轉頭看向在身旁的太傅。
至今,她還是記得對方眼中的溫和,明明還是原來的溫調,卻讓她產生了好像太傅會在下一刻落下淚來錯覺。
欣喜地,那種好似心中落下了大石一般。
後來的後來,她從母皇那裏知道了一些,聽到了一些,埋怨過,生氣過,更多的是委屈。
她的另一個母親叫白曉宸,當年洪荒時期大族的直系後裔。
一手陰陽術,當真是出神入化,身旁伴有蠻荒凶獸,待人溫和有禮,謙謙優雅。而母皇和母親的相遇,是在鄴城的一處荒宅,本該不應相遇的人,卻意外的看到了彼此。
母皇在說起當年的事情時,眸色溫柔,淺色的柔掉,暖陽一般,卻又在下一時,悲傷地溢滿了眼角,母皇說,母親在她未出生時,會為她準備一些連母皇都想不到的事物,小衣服,小鞋子,包括她一直配在身上的荷包,也是母親親手縫製的,母皇還說,母親很愛很愛她。
寧兒的名字,就是母親取的,意為寧寧靜靜,平平安安。
但,在她出生后,母親遭到了意外,一消失就是五年。
然後,五年後,母親出現了,卻,改了名字,沒了記憶,忘記了母皇和她。
母皇說,母親並不是故意忘了所有,並不是故意忘了她。
只是,連母皇都說不明白,偏偏,是母親,失了憶,最後,好像就是至親的人,都忘記了母親。母皇還說,就算是全天下的人都忘了母親,她也不會讓她和寧兒忘記母親。
當時,說到這裏的時候,母皇嗓音喑啞,喉嚨上下動了動,而她埋在母皇的懷中,明明母皇沒有哭泣,卻讓她感受到那似乎比哭泣更加悲慟的哀傷,她能做的就是把自己縮得好小好小,用自己小小的身子,努力地抱住母皇,她也會害怕着,會不會有一天,母皇也消失了,不見了。似乎那時,母皇感覺到她的不安,然後,母皇抬起手,笑的眉目溫和,卻難掩憂傷。
“母皇會一直陪在寧兒身邊。”母皇的眼,鍍上了一層金光,清溫的話,柔和就像是她經常吃的梨花糯米點心,甜甜的,和煦的,讓她擔憂的心漸漸平靜下來。
她會很乖,很乖的,學的母皇讓人教習的課業,讓自己更加的成為優秀的皇儲。
所以,母皇,請不要悲傷,不要難過,寧兒會很乖,很乖的。
真的,會很乖的。
吶吶,做個乖孩子,課業當然是重要的啦,還有吶,她一定會幫着母皇讓母親恢復記憶。
可是,怎麼輔助呢?小太子很憂桑,蹲在小旮旯里用着小棍棍戳着泥土,後面跟着一群侍者,而跟她一起的還有蹲着用小棍子玩蟲子的小靜兒。
“靜兒。”想了很久,小寧兒決定還是向自己的小夥伴兼妹妹詢問。
“什麼事?太子姐姐。”早就玩蟲子玩的膩歪的小靜靜顛顛的蹲了過去,笑眯眯的肉包子一樣的臉露出兩個小小的酒窩。
太子殿下抿了抿唇,小棍子一扔,蹲着和小靜兒說道:“你說,如果一個人失憶了,要怎麼才能讓她恢復記憶?”
小傢伙眨了眨眼,肉乎乎的小爪子托着下巴,可愛的小臉偏要弄出一副深沉的摸樣。她挪了幾步,貼着小太子耳朵嘀嘀咕咕了說著什麼。
小太子殿下睜大了眼,聽後轉頭看向揚着頭擺出一臉‘我聰明吧,聰明吧,快表揚我吧,表揚我吧’的小靜兒。
小寧兒猶豫了一下。“這樣,真的可以嗎?”
拍了拍胸口,小靜兒努着嘴。“那是!戲文上都是這麼寫的!”
小太子想了想,似乎覺得可行。
於是,名為白曉宸的嚴辰悲劇了。
太子殿外,被陷阱給跌倒的白曉宸摔了一跤,磕到了頭,暈暈乎乎的站起,感覺頭上的濕潤,一抹,手上一片紅色,眼前一黑就暈了過去。
等她睜開眼,就看到寧兒哭的慘兮兮的臉。
也許當時腦袋太過暈沉的緣故吧,這個被她一直一直想要寵着長大的孩子,哭的眼睛紅腫,跐溜着鼻涕,小小的手掌緊緊地抓着她的手,終究她還是忍不住的,顧不上禮儀,將小傢伙抱起攬在懷中,輕輕地拍着她的後背,柔聲的哄着。
“不哭不哭,乖孩子,可是哪裏撞疼了,還是怎麼了?”
而那聲親昵的稱呼,當是容不得她喚作的。
“太傅,太傅,對不起,對不起。”小爪子緊緊地抓着白曉宸胸口的衣襟,小包子臉皺着,難得原來板着的小臉哭眼淚的和鼻涕混在一起。“是寧兒淘氣了,讓,讓太傅。讓太傅。。。。。。”
白曉宸愣了一下,抬手摸了摸腦袋上的繃帶,才忽然後知后覺的知道發生了什麼,看着哭的直打嗝的小寧兒,笑了起來。“無事無事,這點小傷太子不要放在心上。”
“可是,可是都流血了。”說著,流下來眼淚似乎更加多了起來。
白曉宸真的很想吐槽,想當年和孩子她媽呆在一起,那可不簡單是流血的事,三天一小傷,五天一大傷。。。。。。
“真的沒事的哦,太子殿下難道還不信太傅說的話嗎?”笑眯眯的揉了揉小傢伙的腦袋,白曉宸指了指頭。“只是小小的傷,太醫是不是也說無事?”
“。。。。。。雖說如此,可終究是寧兒不對。”小傢伙緊咬着嘴唇,糯米一樣的聲音有着哭腔。
至於白曉宸之後是怎麼哄小寧兒的咱先暫且不提,咱說一說,幾個時辰前得知此事的聖上。
當今陛下在得知時,當真是嚇了一大跳,急忙趕過去時,一把抓住剛一臉糾結診完脈走出來的太醫院掌事御醫。詢問后,跟在楚汐身後的近侍難得的看到方才還驚慌的聖上嘴角隱約的抽了一下。
原來白曉宸腦袋並沒有創傷,而是擦破了皮,這貨似乎還暈血,脈象杠杠的好,似乎還有些血氣旺盛,增補過多的預兆。
走進太子殿,就看到寧兒哭的慘兮兮的臉,一下子就撲到她的懷中,她狠狠心想說訓的話當然是說不出來了,一問才知原來是寧兒想要讓白曉宸恢復記憶,設置小小的陷阱,讓對方中了招,撞了腦袋,而那簡單的陷阱還是寧兒自己一個人弄得,當時還未出現這等事情時,暗衛提過。但她並未放在心上,誰承想,一個孩子簡單的陷阱白曉宸竟然。。。。。。楚汐無奈,看小傢伙的樣子想來也是意識到自己的錯誤,本來就從小到大沒訓過寧兒的楚汐當真是說不出什麼,告誡寧兒切莫有下次之類的話,安慰着想是被嚇到的寧兒,好不容易女兒不哭了,楚汐又看了看睡得口水直流的白曉宸,胸口一下子湧上一股邪火,抬手恨恨的掐着對方臉頰一下,卻在接觸她的臉時,手指一頓,順着頰邊滑落耳際,眼中的色調漸漸地輕柔,那周身清冷的氣韻蕩然於腳底,沒了煙層。
她,也只能在這個時候,對方昏迷,她才能這般近距離的看着她,觸及到她。
當真是可恨!楚汐眸色一沉,手指再次掐上了對方的臉。
抱着小寧兒坐在一旁,命侍者備茶,一邊品茗,一邊和哄着小傢伙。
直到有事不得不離開,楚汐才放開不想離去的楚寧,叮囑了一番,才坐着玉輦回到御書房。
等着白曉宸睜開眼時,看到的就是本來已經好了,卻又哭了的楚寧。
小孩子嘛,總會有些恐懼的,尤其是對於未知的事情。
並且未知流血‘恐怖’的事情還是因她而起,雖然被一方大人哄好,但還是會怕的吧。
要說白曉宸吧,還真不會哄孩子,錯過了小孩子從出生到五歲之間的成長曆程,對於怎麼逗孩子開心,還真是大問題。
但,貴在小傢伙一方面生在帝王家,有些早熟,一方面又乖巧,剛開始的時候就被另一個母親哄好,向來對孩子沒轍的白曉宸竟然講幾個有趣的故事就讓寧兒停止了哭泣,並且聽得很有興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