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壞事不單行
夜幕降臨之時,這個家涌動着一股久違的溫馨。
劉娜坐在化妝鏡前補晚妝,然後又端詳着鏡子裏面那張無血色的臉,忽然像是想起了什麼,一股悲涼從心底溢出,不禁重重地嘆了口氣。
韓世川推門進來,剛關上門,便忍不住笑出了聲。劉娜頭也不回,問他笑什麼。他說:“兒子剛才跟我說,他喜歡的那個女孩,不僅長得,學習成績也不錯。”
“你想表達什麼?”劉娜滿臉不悅,轉身上床。韓世川一副諱莫如深的表情,她又補了一句,“兒子的事不用你管,你也管不好。眼下你最重要該操心的事,不用我再提醒了吧。”
韓世川訕訕一笑:“聽你的,全都聽你的。咱們家裏的事,一直以來不都是聽你的嗎?”劉娜似乎從中聽出了別的意味,不悅地反問道:“能指望你的話,我能一天到晚瞎操心嗎?”
“我……算啦,不跟你吵。”韓世川也打算睡覺,卻被她一腳踹了下去,瞪着眼睛說:“既然都聊到這兒了,你倒是說說看,家裏的事,哪一樣讓你操心了?這些年來,你做過一次飯,洗過一次碗,拖過一次地嗎?”
韓世川從地上爬起來,喃喃道:“這不是你覺得我不會做,不讓我插手嗎?”劉娜一聽這話,更是火冒三丈,似乎所有的委屈一股腦兒全都涌了上來,乾脆不睡了,作出要跟他掰扯掰扯清楚的樣子。
韓世川見狀,忙一把抱住她,陪笑道:“我錯了,別生氣,你就是咱們家的姑奶奶。”劉娜想掙脫開去,卻被他抱得更緊,再也說不出話來。
周日的上午,是固定的英語補習班。韓宇的英語成績跟絕大多數孩子一樣,不上不下,尤其是聽力很是問題。所以劉娜才不得不跟風給他報了個補習班,時間是每周日的上午九點至十一點,然後她就在那裏等著兒子下課,再一同回家。
劉娜和韓宇八點五十分到達補習班外面,卻遠遠地看到門口擠滿了人,還奇怪今兒怎會如此熱鬧,走近一問,方才得知補習班竟然關了門,大門緊鎖,不見一人。
“搬家了?”韓宇問,劉娜張了張嘴,心想如果真是搬家,應該會提前通知家長吧。可她全然不記得有補習班的工作人員聯繫過她。難不成跑路了?她腦子裏一陣短路。
隨後,所有在場家長互相一打聽,果然就得出了統一結論,補習班確實跑了路,連補習費也一起捲走了。頓時就有人詛咒,也有人惡罵。
劉娜心裏拔涼拔涼的,愁容滿面。她倒不是因為幾千塊錢的學費,而是因為連日來的不順,搞得她心煩意亂。一想到這些,她心裏便越是堵得慌,似乎有一雙無形的大手在背後推着她,迫使她逃離。
也許是有人報了警,不多時來了一輛警車,下來兩名警察,現場找人了解情況,做了筆錄后,便讓所有人回去等消息。
“不抓到人,不退錢,我們是不會走的。”有人大聲回應道,一名警察說:“嚴格來說,這件事暫時還不能確認是老闆跑路,所以我們還需要時間調查。今天應該不會有結果了,都圍在這兒也不是事,回去等消息吧。當然,如果你們有人願意留下來等,那就等着吧,反正浪費的也是你們自己的時間。”
這時候,已經有人陸陸續續地散去。
“媽媽,都走了,我們也回家吧。”韓宇的聲音驚擾了劉娜的思緒,她收回目光,胸口處又傳來一陣刺痛。她緊咬着牙關,擔心被兒子看出來,故盡量不將痛苦顯露在臉上。
二人回家時,韓世川剛起床不久,正在洗漱,看了一眼時間,自然驚訝他們為何這麼早便回來了。
“補習班關門了。”韓宇熱得直喘氣,剛進門就跑去冰箱拿出一罐飲料,一口氣喝下半罐。韓世川不解地問:“關門?什麼意思,店休?”
“跑路了,補習費也捲走了。”韓宇又補了一句,劉娜接過話說:“報警了,警察也去了,應該很快就能追回費用。”
韓世川這才想起自己從來沒送兒子去過補習班,只是大致知曉方位,於是又問:“補習班在哪個位置?對,好像是八一路那邊。我記得人流量挺大呀,生意應該不錯,怎麼會突然關門跑路?”
劉娜聽着他的喋喋不休,自個兒進廚房準備午飯。他又轉向韓宇:“兒子,快跟老爸說說,到底怎麼回事?現在補習班關門了,你也終於不用上課,是不是心裏偷着樂?”
“老爸,你怎麼能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呢,我是那種不愛學習,不追求進步的人嗎?”韓宇發自內心的笑,也出賣了他的真實內心。韓世川朝着廚房方向看了一眼,壓低聲音說:“你小子心裏想什麼,老爸會不知道?跟我說實話,你到底想不想上補習班?”
韓宇這才收斂笑容,一本正經地問:“要想讓我如實回答這個問題,你得先回答我的問題。你喜歡加班嗎?”
韓世川被這個問題問得一愣,遲疑了半晌,方才苦笑道:“這個世界上,應該沒有多少人喜歡加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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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子倆相視而笑,一切盡在不言中了。
周一早上,原本是劉娜送韓宇去學校,但韓世川主動提出要送兒子去學校。因為他從來沒主動送韓宇去過學校,偶然有過幾次去送他,要麼就是劉娜工作忙得實在抽不開身,要不就是她身體不舒服,所以韓宇難免感到驚訝。
出租車上,韓世川翻出手機看了兩遍,幻想着主任會給他打電話。韓宇看在眼裏,也故作不知,直到韓世川說:“兒子,你是不是覺得媽媽最近變了。”
韓宇愣道:“我早就想跟你說了,也不知道媽媽受了什麼刺激,怎麼突然之間會變得這麼溫柔。”韓世川忍俊不禁,可隨即又變得一臉肅穆。劉娜確實變了,但任何事的改變,必然有個誘因,他猜測過這個誘因很可能是他被停職,可想來想去,又覺得這二者之間並無必然聯繫。
“還有一個多月就要放暑假了。”韓宇在說這話時,眼睛望着車窗外,“老爸,還記得我小學畢業時,你曾答應過我什麼?”
韓世川不禁一怔,假裝沒聽見,很快轉移了話題:“媽媽跟你說了那麼多,都記住了嗎?”韓宇回頭看了他一眼,答非所問道:“我查過了,巴山鎮離這裏好遠。爺爺奶奶家到底是什麼樣的,你為什麼從來不帶我去看他們?我都初二了,卻從來沒見過爺爺奶奶……”
這時,駕駛員從後視鏡里看了韓世川一眼,韓世川尷尬不已,正不知該如何跟他解釋時,學校已近在眼前。
韓宇在校門口,突然轉身看着他,又想要說什麼時,韓世川忙揮了揮手說:“快進去吧,要遲到了。”他望著兒子的背影消失在人流中,正暗自嘆息了一聲,身邊突然傳來一個女人的聲音:“你是韓宇的爸爸吧?”
“你是?”韓世川看着面前這個女人,記憶中卻並不曾相識。她緊接着自我介紹道:“我是李沐雪的媽媽。”
韓世川看着這個女人,更是百思不得其解,滿臉疑惑地迎着她的目光,直到她說:“去我車上聊聊吧。”
韓世川還未來得及拒絕,這個女人已經轉身朝着停車場走去。出於禮貌,他只好跟了過去,老遠就看見那個女人上了那輛大奔。他站在車邊,頓時上去也不是,離開也不是,直到她搖下車窗,說:“上來吧。”
他上了車,女人又關上了車窗,再次自我介紹道:“我是李沐雪的媽媽……對了,韓宇是你兒子吧?”
韓世川陡然明白這個女人為什麼要找他了,他忙應道:“對、對,我是韓宇的爸爸,幸會、幸會。沐雪跟宇兒是同學吧?”
“暫時是的,但將來肯定不是。”女人臉色平靜,韓世川不甚明白,直到她嫣然一笑,繼續說道,“我女兒念完初中,就要出國了,所以說,韓宇跟沐雪絕不可能繼續做同學。”
韓世川懂了,這下算是徹底明白了這個女人的意思,不禁笑了起來,又嘆道:“早戀是不對的,我們已經教育韓宇,他也答應不再……”
“不,沐雪絕不會早戀,是你兒子糾纏我女兒。”這個女人突然抬高音量,“韓爸爸,這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找你談話,希望你們好自為之,好好管教自己的兒子,就算自己不想好好學習,也請不要來打擾他人學習。”
韓世川被氣得再也說不出話來,他還在心裏醞釀反駁之詞時,這個女人下達了逐客令:“今天找你,我該說的都已經說得很清楚,請你下車吧。”
韓世川原本還有話要解釋,此時只好將所有話語都藏在了心裏,打開車門,雙腳剛落地,大奔便如箭一般飛馳而去,很快轉入了彎道。他望着大奔消失的方向,無力地嘆道:“大清早的,這算什麼事呀!”
劉娜上完兩節課,前腳剛踏進辦公室,就被李小艾給叫住了,還將她拉到辦公室外面沒人的地方,雙手合十,哀求道:“娜姐,我的好娜姐,求求你幫幫我。”
劉娜一時間沒明白啥意思,她這才神神秘秘地說:“我聽人家說,你代表學校參加了上一屆全市範圍內的評課,怎麼也不跟我說呀?”
“都沒拿到名次,有什麼可說的?”劉娜還以為什麼大事,轉身欲走。誰知,李小艾又抓着她的胳膊:“娜姐,求求你幫幫我,我打算報名,但又沒把握。你有經驗,如果你能幫我,我就有了八成的勝算。”
劉娜想了想,說:“其實也沒什麼經驗……真的,你平時怎麼講課,比賽時就怎麼講課。比賽拼的就是實力和臨場發揮,關鍵是要穩住心態,不緊張……我那時候就是太緊張了,臨場發揮出了問題。我相信你,一定沒問題的。”
李小艾還想問什麼,劉娜看了一眼時間,說:“我待會兒還有事,先走了。”她看着劉娜轉身離去的背影,剛剛還極為友好的表情,頃刻之間變得冷冰冰的。
劉娜急急忙忙回到辦公桌上,從抽屜里取出葯,借水服下后,剛剛上課時胸口不舒服的位置才稍稍有所緩解。
上完下午的兩節課,劉娜早已精疲力盡,感覺自己快要支撐不下去了,回到辦公室閉目養神,可剛休息沒幾分鐘,突然接到教務處主任的電話,讓她馬上過去一趟。
侯主任五十來歲,平日裏都不苟言笑,此時緊繃著臉,更是像有人欠了他好多錢不還似的。他直勾勾地盯着劉娜,許久都未發一言。劉娜不明所以地回應着他的目光,內心充滿了忐忑。
“劉老師,知道我為什麼找你嗎?”侯主任總算開了口,聲音跟他的臉一樣也是冷冰冰的,簡直就是絕配。
劉娜訕笑道:“侯主任有話就直說吧。”
“你代表學校參加了上一屆的全市評課大賽吧?”侯主任提起這個事時,劉娜並未多想,以為他就是常規性的問話,所以也就沒什麼可隱瞞的,說:“參加了,可惜沒替學校爭回榮譽。”
侯主任緩緩點了點頭,接著說:“你既然是參加過比賽的,雖然沒取得理想的成績,但畢竟是有參賽經驗的,對吧?”
劉娜嗅到了異樣的味道。果然,侯主任接下來的話讓她感覺像是吃了蒼蠅,噁心的差點沒吐出來。
“新一屆的全市評課大賽即將到來,各個學校都在積極備戰。英傑私立學校也一樣,每位老師都必須全力以赴,替學校掙回榮譽。”侯主任目光犀利,“你也算是老資格了,老帶新多年來一直是咱們學校的優良傳統。你自己不想報名替學校掙回榮譽,也不能阻礙年輕人追求進步吧。”
劉娜莫名其妙,詫異地看着侯主任,正欲開口問詢他為什麼要說出這番話語,他又像吐子彈似的繼續說道:“上周五,因為你家裏的事,有人在校門口大吵大鬧,已經嚴重影響學校正常的教學秩序。這件事暫且就不追究了,但你要記住,這是領導念在你這些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的份上。”
“侯主任,那倆人純屬無理取鬧。”劉娜內心的火焰被侯主任點燃,“我沒報名參加評課大賽,到底礙着誰進步了?”侯主任也厲聲呵斥道:“別以為自己是老同志就倚老賣老。”劉娜針鋒相對:“這話又怎麼講?現在看來倚老賣老的應該是你吧。”
“你……”侯主任被懟得幾乎說不出話來,“劉老師,你是我看着成長起來的,從當初進校時的懵懂無知,到如今能獨當一面,你能說全是你自己努力的結果,沒有學校這個平台培養你,你是什麼?你又能是什麼?所以你有義務和責任……”
劉娜已儘力克制情緒,此時聽了這番話,腦子裏靈光一閃,瞬間像是想起了什麼,反問他是否道聽途說了什麼事。
“什麼叫道聽途說?”侯主任怒氣未消,“劉老師,今天我還能找你談話,說明學校對你還是很信任的,希望你好自為之。”
“侯主任,如果有人在你面前胡說八道,而你又喜歡聽取一面之言的話,請便!”劉娜不敢再激動,按下余火,在侯主任的怒目之下毅然決然的轉身離開,回到辦公室,看着對面李小艾空空的座位,內心油然而生出莫名的恐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