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女諜
“每個人都有不得已,”是劉盈在問話中常用的話語,當然他本人實在太稚嫩也太裝不出兇狠的樣子後來就逐漸把這句話的使用權讓給旁人了。
如果不是豐富的審訊資料,劉盈還真不知道自己手底下還有那麼多和自己一樣喜歡打抱不平,英雄救美,為弱女子施加救命之恩的好人。一般情況下,劉盈會掏出檔案,講述這家的父兄,遠房兄弟子侄們的惡行是如何為家族的利益而服務的。少數時候遇到好看的,劉盈更是非常惡意的直接在女子依靠着對白馬王子的幻想中惡狠狠奪走女孩子的初吻,然後表示就是你的情人親手把你推入宮中的喲。
更為惡趣味的是這傢伙還喜歡用自家人審自家人的事,以及暗面和明面的職務是不分離的,至少他自己親自帶的那部分女學生是一定有機會跟着見見世面的。
也正是劉盈這向來不憚於出賣色相和名聲的手段,搞得不少覺得皇帝陛下還不錯的女學生們都被逼到了統一戰線。
一個十二歲就遍嘗美人唇舌,善於玩弄少女心中點點希冀的大惡魔活該得不到寬恕。如果說長安城中暗面的諸事讓學生們喪失了對於國家,對於家族正義的妄想的話,那麼宮中的陰暗,毀去的則是姑娘們可憐的少女心。
想要開後宮不難,後世包下一整棟樓養幾百名情婦的新聞都有,給足利益就行。想要純潔的,未被世俗污染的少女接受第三者的存在就難了,不過也不是沒有道路,證明那個男性是特別的,萬中無一的,比起他人的全部更值得擁有部分。
劉盈的身份確實是特別的,可是他寧願在一部分人面前卸掉這身份。那麼又憑什麼擁有這些在錢財,才智,權力上已經近乎站到了巔峰的女子們一同的侍奉呢。
劉盈要教就全教,不僅講解自然科學的知識,也講解階級社會的本質。講解封建社會下底層的關係是人從屬於人,既然是人與人之間的隸屬,那麼權勢者對一無所有,無主之人的凌虐就近乎一種必然。皇權解決不了這種問題,因為它正是最大的所有權。
單純的政治體制改革也解決不了這種問題,議會共和和全體男性公民的普選權差了數百年,離女性被承認為政治上的人又過了許久。奴隸制下,依然可以有貴族的共和,那時候,平民百姓甚至祈求一位無所不能的狄克推多,獨裁者,保民官。只有皇帝才能保護平民,聽起來荒謬,實際上並不荒謬。
中國歷史上要討論共和,未必一定追溯至西周,魏晉的世家門閥,宋朝的刑不上大夫都是很好的演示嘛。真正完整的革命必須建立在自覺的無產階級的基礎上,需要普及的政治教育和政治組織能力。“六億神州盡堯舜”的願景意味着每個人都是自由的自覺的政治參與者,所謂自由,不是想做什麼就做什麼,而是想不做什麼就不做什麼,不受世俗經濟壓力的強迫,不受暴力的約束,能夠以自己的意志對一切強權說不的意志。
然後這樣一個慷慨的演講者就在學生們面前暴露了本性,那時長樂宮剛剛落成,宮人隊伍的急速擴張帶給了呂雉不小的壓力,劉盈只能說稍微懂點人事和詢問技巧,每個入宮的人都需要交代自己的生活背景和經歷,同時應付層出不窮的細節詢問,除了同鄉間,友人間的分別交叉問詢,還會另外委派人員到各自的家鄉與當地官吏進行檢查。
編一套生活背景很簡單,可惜細節才是魔鬼,事實上在這種問話中最有問題的不是每次都能聊出有區別的不同信息的人們,而是在十遍詢問內就找不出新的話語的傢伙,因為編造的生活背景往往過於單薄,而使用自己真實人生的細節去填充總能漏出蛛絲馬跡出來。對應不同背景的還有生活習慣,以及身體上的操勞與舊傷帶來的痕迹。經典的例如城市貧民對尿桶的使用一定比鄉村人更熟練,每日晨起都不會忘了去倒,迷糊性子和手腳不利落的是不該進宮的,萬一是個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大小姐那就更可笑了。
良家子的女兒可以不會騎馬,但是若是說衛子夫這樣的騎奴家人不知道馬草割取的細節,避免潮濕的飼料影響馬匹的健康那可就太可笑了。水鄉人家被水浸多次,手指泡發而又乾燥造成的皸裂,與乾旱地帶的斑點狀皮損也是不同的。劉盈不是全才,但是論偵查思路,浸淫偵探小說和間諜電影多年的他比起此時人的眼界一定更為寬廣。張良的水平自然更高,可都是一個老師教的,也破不了招。
畢竟也沒什麼實際損失,地牢暫時還用不上,監牢都是木製的門柵配上內嵌的標準鐵鎖,地面也是木板,一應衛生條件並不比宿舍差了,凹面鏡的強光大燈配上車輪戰的問詢已經足夠,劉盈是不會把人往死路上逼的,即便是親人的死路也不會。交叉監控,宮內有人這種事呂雉都想得到,新人們居住的永巷都是獨立的檢疫單元,人與人之間被打散,被帶走進行專門的治療都是常態。處置這些事的框架就得靠類似全景監獄的機制儘可能減少一線看押人員,二線三線看押人員與在押對象的隔絕在有了槍支之後是很好處理的,一線人員都是劉盈的學生等絕對親信。
螢是第一個被抓的,也是抓捕之後反抗最為激烈的,其實在接受了數次問詢之後她心裏已經默認了自己被發現的現實。幸虧對少女的培養不夠全面,睡夢中的拘捕很好保證了衣帶里的毒藥不能被吞下。
那是兩個幽靈般潛入的女子,在二更時分藉助特殊的沒有響聲的銅製好得保證了隱蔽性,隨後將少女扣翻在床上,掐開檀口就塞進了一枚繫着麻繩的木製塞口球。